謀士通常是以天下為局，為輔佐明主披荊斬棘蕩平四海，張良做到了這一點。為韓覆仇強秦和封萬戶、位列侯的目的均已達到，如此已然不負此生。

國仇家恨是張良牽掛一生的心結，是他無法與人傾訴的痛苦遺憾。而這一生，張良註定還要再添一重遺憾。

相比起身負的血海深仇，些許兒女情長又算得了什麽，司徒明玥一直這樣確信著，她也在自虐般的不斷驗證著。

衛莊凝視著她的側臉，看她清澈如水的眼眸透著淡淡的憂傷以及莫名的解脫。他有些不解：“你知道他是來和你道別的？”

明玥淺淺一笑：“我猜的，想來男子漢大丈夫總有一腔壯志，若真要他壯志難酬，豈不是可惜了他的驚世才華？”

衛莊冷哼：“這天下如何又豈是個人能左右的？他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若沒有你的能力，豈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明玥搖頭微笑：“那你就小看他了，不過你更小看的是左右天下蒼生命運的天道。”

她擡頭看向天邊西沈的紅日，殘陽如血，桃花林下有被茂密枝椏弄得破碎的陽光落下，將那被風吹落的桃花襯得片片血紅。

“你我都只是天道手中的棋子，按照命運的軌跡走完這一生，無論是被動或是主動，一切無從預料的都會順理成章的發生，這就是命。”

“他也一樣，只不過這是他不顧一切追求的，想來即便是將來，也不會有任何悔恨才是。”

衛莊神色覆雜的看著她，聽出她語氣裏淡淡的憂傷：“你不是他，怎麽知道他不會後悔？”

明玥輕輕閉上眼睛，感覺微風拂過臉頰，帶著若有似無的冷香，“因為有些事即便是犧牲一切也要去做，也值得去做，哪怕將來可能會遺憾，但更多的會是慶幸，慶幸那個時候的自己有選擇的權利，有放棄的勇氣，有能夠犧牲能夠交換的籌碼……”

殘陽映照下，女子如玉般的面龐透著一分明媚的血色，“更何況，我在這裏，從來都只是個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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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凝視著畫像，櫻花樹下嫣然一笑，回眸時傾國傾城的她，這是他所追求的，也是曾經握在手裏的，到如今都已經失去了。

富麗堂皇的宮殿內一股清風吹過，陌生的氣息瞬間令嬴政如臨大敵，他一把抽出腰間寶劍嚴陣以待。

有清冷的女聲傳來：“你是在害怕嗎？”

那聲音透著漫無邊際的淡漠，卻有帶著幾分戲謔，這讓嬴政感覺到被冒犯了，他的帝王威嚴不允許有人敢這樣與他說話，於是目中殺氣四溢：“你是誰？立刻現身出來！”

充滿命令口氣的話讓女子無奈的搖了搖頭，她一揮水袖，嬴政順勢看去，見一藍衣女子立在金燈燭火旁看著自己。

嬴政掩飾住內心的警惕，口中平靜道：“你是何方高人？”

能在守衛森嚴的秦宮裏來去自如，這樣的身手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女子輕聲一笑：“是嗎，但我可不是什麽高人，不過是這紅塵中的碌碌無為的一員罷了，怎比得上將要萬古流明的秦皇陛下？”

嬴政目中冷光一閃而過，一邊思索解決之法，一邊與她斡旋。

“朕為天下之主，自是要坐擁這天下，萬世怎會足夠！”嬴政話裏難以忽視的霸氣讓人為之心神一震。

對面女子聞言突然緩步朝他走過來，與他間隔不過一臂。這時嬴政才看清楚她的樣貌，瞳孔緊縮：“是你！”

明玥微微一笑：“是我。”她毫不理會嬴政的敵意與探究，目光轉向那幅驚艷無雙的美人圖：“佳人已逝，陛下是在懷舊還是悔恨？”

嬴政頓了一下，情緒微有平靜：“一個女人而已，朕擁有天下，後宮佳麗無數，豈有悔恨之理！”

明玥又是一笑：“那是因為她丈夫想要殺你，又或者是你想要殺她的孩子，她對你自始至終都沒有一絲情感，所以你才不願意承認？”

嬴政目中升起怒意，“放肆！你竟敢如此與朕說話。”

老實說嬴政周身龍氣雖有所削弱，但這個世界的規則卻因此壓制著明玥，此時的她感覺並不是很好，但明玥仍故作一派輕松，她想要從嬴政這裏得到一個答案。

“你的確很厲害，創造了前無古人的成就，這天下掌握在你的手裏，但人心卻從來不是你能控制的。不然，你也不會有今日了。”

嬴政怒極反笑：“膽敢與朕作對的人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你可以問問他們，誰敢不聽從寡人的號令！”

明玥無奈搖頭：“你的權力如此之大，但它和所有東西一樣，都不是你生來擁有，死後也能帶走的。”

嬴政看向她：“朕擁有這天下，也會一直擁有，只要朕能長生不老。”

明玥不由好笑：“長生不老？陰陽家若真能做到這一點，又何須借助帝國氣運？況且，這個世界裏沒有誰能一直不死，這是誰也逃不掉的規則。”

嬴政剛要說什麽，殿外突然響起腳步聲，嬴政目中一亮，威壓瞬間朝著明玥蓋過來，“你既然清楚，也應該有解決之法，只要你能讓朕長生不老，你要什麽朕都能給你！”

明玥不答反問，“我想問問陛下，您覺得這世上，什麽東西最為重要？我想聽真話。”

嬴政在她熠熠生輝的星眸註視下緩緩平靜了心緒：“朕覺得朕失去了的和還沒有得到的最為重要。”

明玥心中一動：“那你已經得到的呢？”

殿內燭火忽的一閃，只聽見他暗啞低沈的聲音帶著難以察覺的顫抖：“朕會因為害怕失去而不過分重視它。”

明玥忽而一聲輕嘆，“原來如此，陛下的答案我聽到了，我給應該給陛下一個答案。

權力如掌中流沙，你越是握緊，它流失的就會越快，你越是奮力守護，就越會容易失去。

陛下，好自為之。”

轟的一聲巨響，殿門被人從外面撞開，有手持利刃的士兵魚貫而入，嬴政回神看去，大殿內早已是空寂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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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陰陽家的人，那是蜃樓！你帶我們來這裏做什麽？”天明不解問道。

明玥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看了看站在旁邊的月兒：“陰陽家希望利用你竊取不屬於他們的力量，不過他們很快就會作繭自縛。”

天明聞言拍手叫好：“那些心狠手辣的壞人，也應該讓他們嘗嘗苦頭！”

明玥看他眼裏只有厭惡，卻沒有半點仇恨，不由會心一笑：“他們讓你吃了這麽多苦頭，又差點害死了你，你一點也不恨他們？”

天明搖頭：“我當然恨他們呀。”他回答的理所當然，但眼中的懵懂和愉悅卻是騙不了人的。

明玥搖頭一笑：“原來如此，你倒是個有福氣的，無論身處何等險境，總有積極向上的心態，沒想到你還是個樂天派。”

天明奇怪：“那是什麽意思？”

明玥與月兒對視一眼，皆是微笑：“是在說你很聰明。”

天明被誇讚，不好意思的撓撓後腦勺，嘿嘿笑著：“也沒有太厲害，不過我可是墨家的巨子老大，我可是帶領墨家打敗了好多壞人的。”

正說著，忽然有一只毛色艷麗的雀鳥飛過來，天明瞬間被吸引了註意力，停下沾沾自喜的自我誇讚，緩緩靠近那只雀鳥。

明玥目光轉向島上的扶桑神樹，那樹只餘下幹枯的褐色樹幹，原本茂密的金色葉子鋪滿一地，從遠處看一片金光燦爛。

但明玥卻看到了大樹下面隱隱升起的黑色魔氣，她對月兒道：“你看得見嗎？”

月兒擡頭看到她眼中的柔和，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那是很不好的氣息。”

明玥勾起嘴角，眼中莫名：“或許吧，不過它已經在這裏安家了，無論是好是壞都與我們無關了。”

月兒有些奇怪：“我們不用想想辦法嗎？”

明玥清冷的聲音隨即傳來：“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貪婪欲]望只會讓人墮落，他們自己種下了因，也會收獲相應的果。在千年後的未來，他們將會為我們驗證這一切，我們也會讓他們深刻明白，有些東西早已是註定了的。即便他們再想擁有，再不擇手段，他們也永遠不會得逞。而背負了因的他們，也註定會嘗到自己收獲的苦果！”

“月兒！我捉到的小鳥，送給你。”

少年小心翼翼的捧著掌中脆弱的生靈，少女伸出雙手接了過來，那只羽色如虹的雀鳥突然發出一聲清脆的鳴叫，緊接著扇動雙翼振翅高飛。

伴隨著少女愉悅的歡笑聲，她的一聲謝謝讓少年不好意思的紅了臉頰，然而雙眼卻是堅定而熾熱的看著眼前少女。

恍惚間，好似聽見了花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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