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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庭院深深又幾許——牢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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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四月尋著慕玠,將此事細說,慕玠聽後甚是生氣:“叫你不要管,非要弄得愁眉嘆氣,擺臉給誰看?”陳四月委屈道:“你就會朝我發火……”她抱怨道:“你這個做爹的平日裏有好好陪過他,關心過他嗎?要不是宛童兒子,我才不管!”慕玠來氣道:“別提她!就是她生的孽障!”陳四月氣道:“好啊!慕玠,你……”慕玠冷冷一笑:“征炆那頭,我自有打算!”他心思道:“看來,是真要欠何瑾一個人情了。(他大可殺了林蓉,只是慕玠明白,如此征炆的再也不會原諒他。)”

夜深,只聞四月嘆了口氣:“宛童啊,是我沒有管教好他。唉!老天爺,難道這就是報應,慕家的報應?”陳四月忽然坐起:“那位姑娘!那位姑娘!”只聞慕玠迷迷糊糊道:“睡吧!什麽姑娘……姑娘啊?呼呼……”陳四月起身喝了一口茶,望著明月:“你若是真愛征炆,必會放手!有何苦來杭州?除非你的愛——冠冕堂皇!”月色冷冷,夜風兮兮,她決定明日去何添風墅,找林蓉一談。

“何添風墅”內,如沐春風,繁花似錦,四月不禁感嘆道:“真是仙境福地!”她見過雍伯,說明事由後,坐於正廳,珍兒沏來一壺香茶,雍伯笑道:“夫人,此茶不比獅峰茗品,暫且將就一下吧!蓉兒稍後就來。”四月微微點頭:“香氣幽雅,恰對這雅舍靜處……”雍伯回道:“夫人過譽了!”話音剛落,只見一女子眉蹙春山,眼顰秋水,纖腰裊裊,婷婷玉立,四月暗自道:“真乃絕世美人,竟與若雪不差分毫。”林蓉緩緩上前,行一萬福禮:“夫人!林蓉有禮。”雍伯在時,四月只是一陣閑聊,隨後邀林蓉至西湖一畫舫內“暢敘”。

西子湖,清風撫,粼粼波光春一壺。

四月指著遠處的雷峰塔道:“前陣子我看了一個新曲兒,故事講的是南宋那年,也是在這煙雨紛飛的西湖,一條白蛇精和一個藥店小生邂逅相遇,纏綿之後,遂為夫妻,相愛相戀,其情雖可憫,但是有違天道,最後白蛇被鎮壓在雷峰塔下。不知林蓉是否有所聽聞?(嘉靖年間,《白蛇傳》初成)”林蓉回道:“甚是新奇,林蓉不曾聽聞,但聽夫人所言,這條白蛇化成人形之後與人相戀,可為報恩?”陳四月搖頭道:“在我看來,乃是心生欲念。”她頓了頓:“她忘了一個很重要的事,她非凡人,豈能與人相戀?”林蓉回道:“情海情深,看來是有緣無分!”陳四月道:“林蓉,還請坐下!念慈,給林蓉姑娘倒茶!”茶音清冽,四月不禁長嘆了一聲:“林蓉姑娘,我也不饒彎子了,邀你前來,全為征炆!”

四月將慕家與秦家結親之事與征炆欲離家之事皆說與林蓉,林蓉聽後心中急焚:“這……這……怎麽會這樣……”四月問道:“姑娘莫非不知此事?”林蓉搖搖頭:“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我不知,雍伯亦不知。”她不禁垂眉,心思道:“難怪,征炆每每回我書信,都會談及離家之事……”四月詫異,心思:“難道謝武不曾與她說起?難道……”隨後對林蓉道:“林蓉,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有些話,我不說你也明白。”林蓉致歉:“若是得知征炆一切安好,又恰逢婚期將至,林蓉萬萬不會再回杭城……”

林蓉深情道:“夫人,林蓉能有今日,全靠征炆,這份情誼,林蓉只怕這輩子都還不清。不瞞夫人,林蓉的心裏怎能沒有征炆?可是林蓉從未想過與征炆遠走高飛,從你們身邊奪走他。”她望著遠山:“那時,我以為他是個紈絝子弟,風流浪子。後來,我與他漸漸相識,經歷很那些事,認識了那些人。俗世紅塵,假假真真,認識了真正的他。”她回憶著:“每次喝醉,他都來我這兒醒酒,在我面前哭得像個孩子……他視我如知己,我待他如知音。漸漸地,依靠,已經成為一種習慣,心中的牽絆也成為一種自然,他傷心時我亦憂,他無奈時我亦愁。如今,只要靜靜地看著他開心快樂,就好……就好……”說完不禁流下了淚水:“夫人,林蓉……”陳四月聽罷,不禁嘆了口氣:“林蓉姑娘,如今征炆之心,如附魔障,這段日子,我希望姑娘不要再見他。”林蓉點頭答應,四月來到她面前,輕聲道:“今後與他最好不見……如此,是否為難了姑娘?”林蓉怔怔立在那裏,輕輕搖了搖頭,四月又道:“若是可以,姑娘明日即可離開這多情之地……姑娘是否願意?”林蓉微微拭去淚水,回道:“恩,只要對征炆好,林蓉做什麽都願意。”

湖光山色,風月斯人,林蓉眼神中透著一番不舍。只見念慈從畫舫內取出一個包裹,遞給林蓉,陳四月道:“林蓉啊,征炆和他妹妹很小便沒了母親,這兩個孩子可憐。”她繼續道:“你也是個可憐的孩子,這些你收下吧,裏面是五千兩的銀票,就當日後嫁人之時,陳阿娘給你的祝福。”林蓉回絕道:“夫人,這些林蓉不能收。還請夫人收回,林蓉欠征炆太多太多……還請夫人放心,林蓉既然答應了夫人,明日便會離開杭州城。”幾番推托,林蓉始終不願收下陳四月的包裹。

兩人在畫舫內相聊甚多,四月對林蓉了解得越深,越是感到惋惜:“可惜出身低微,不是大家閨秀,不然,征炆也能納此女為妾。有情有義,聰慧娟秀,又滿腹經緯,明知世理……唉!造化弄人啊!”日近黃昏,四月送林蓉至“何添風墅”,依舊念念不舍:“林蓉啊!若是有緣,寧海再見……”說罷,便回慕府而去。

第二日,雄雞方啼,天色微明,只見一群衙役來至“何添風墅”。一穿著長衫朱袍的持刀男子走上前:“你是這兒的東家?”雍伯點點頭,心神緊張:“你們要幹什麽?”男子掏出腰牌:“我是王班頭。”隨後問道:“誰是夏林蓉?”一旁,林蓉回道:“小女子便是,不知班頭找小女子所為何事?”王班頭微微皺眉,上下打量,細細審視著她:“跟我們走一趟吧!”一旁,珍兒激動道:“好歹給我們說個明白吧,你們憑什麽帶姑娘走?”王班頭冷冷回道:“官府辦事,自有道理。”隨後轉頭對林蓉道:“還請姑娘隨我們走一趟吧。”他拉長了聲:“清者自清。”另一衙役道:“快吧!不然,別怪我們兄弟幾個強來了。”雍伯擋在林蓉前面:“不行,你們怎能隨意逮人!”一衙役惡狠狠地回道:“是不是良人,由不得你說!老頭子,你是不是皮癢了,膽敢阻擾衙門辦事。”雍伯激動道:“今日,你們不說清楚,就別想帶走她!”珍兒也應聲道:“是啊!你們就會仗勢欺人!”只見王班頭厲聲道:“我說了,清者自清,若阻礙我們辦差,到時候,去衙門的就不止她一個人了!”林蓉聽罷,急忙勸雍伯道:“說不定是場誤會,林蓉不曾做過虧心之事,只是去府衙走一趟,雍伯不必如此……”她輕輕拉了拉雍伯,眼神中透著勸誡。就這樣,林蓉被王班頭帶走了。

事後,雍伯左思右想,只覺蹊蹺,急忙差人去找征炆,征炆聽後,立馬趕至臬司衙門,卻被攔在門外,他通過熟人得知——這一切,是上頭的意思!征炆又朝署院衙門奔去,亦被攔在門外。

林蓉久久未歸,雍伯至知府衙門前大聲喊冤,卻被官吏漠視。回至“何添風墅”,謝武在外等候多時,他安撫著:“雍伯,你別著急,總會有辦法的……”雍伯急問:“謝武,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謝武不禁皺眉,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他分析道:“林蓉姑娘之事,沒那麽簡單,一切於情不符,於禮不合。他緩緩道:“謝武猜測,此事少公子有關,若是如此去,衙門裏的人是不會為難林蓉姑娘的。”雍伯氣道:“慕家行事,竟讓人如此不齒!”珍兒泣淚著:“謝武哥,你一定要讓慕公子把姑娘救出來,姑娘是個苦命人,經不起牢獄折騰……嗚嗚……”謝武安撫道:“各位,還請放心。”

慕府——

“爹,為什麽?”征炆怒氣沖沖道:“為什麽?”慕玠沒有搭理他,繼續揮毫灑墨,只見一“愛”字,赫然躍上紙面。征炆氣道:“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未必太過分了!”慕玠輕輕蘸了蘸墨:“她能縛獲住你的心,不像是個弱女子。”隨後一問:“這個字怎麽念?”征炆極不情願地回道:“愛!”慕玠問道:“你真的那麽愛她?愛到拋棄自己的家人,愛到拋棄仕途前程,愛到背拋宗族法度!”他目光如刀劍,征炆反問道:“為什麽,我不能去追求我自己的人生,為什麽我的路永遠都是你們設計好的?”慕玠回道:“因為你是我慕玠的兒子!”征炆轉過頭,冷笑一聲:“是!正因為我是你兒子,所以不配擁有常人的情愛!”慕玠回道:“好!你口口生生說愛,那我問你,什麽是愛?”征炆回道:“我對林蓉,就是愛。”

慕玠提起筆,又在案頭寫了一“仁”字:“‘愛生於性’,是人的本質。故孟言:‘無惻隱之心,非人也。’孔夫子不單講愛,講得是‘仁愛’,何為‘仁’?”他繼續道:“孔夫子還說:‘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你連孝都做不到,還妄談‘愛’!”征炆回道:“‘博愛謂之仁’,爹所言的,是大愛,而征炆只要小情小愛!只要和林蓉在一起。”慕玠厲聲道:“父母之愛又在哪裏?”征炆冷冷一句:“那都是錯愛,我不值得你們這麽愛。”慕玠一氣之下拿起書鎮,欲往征炆砸去,卻懸在半空,氣道:“好!好!”

此時,只見陳四月走了進來,慕玠氣得站立不穩,征炆欲上前攙扶,卻被慕玠一把推開,四月急忙攙起他,傾倒在靠椅上:“征炆!你先出去吧!聽話!”征炆無奈,只好先行離去。

三日過去,林蓉之事牽絆著眾人,雍伯與珍兒束手無策,焦急無助,征炆也沒帶來什麽消息……

一日,陳四月對征炆道:“征炆啊,這幾日……你……”征炆急道:“娘,你有何事,不妨直說。”四月回道:“我見過那位姑娘。”四月繼續道:“她是個懂事的孩子,聰慧可人,著實讓人疼愛。”征炆不言,只聽四月將那日之事一一道來。

“征炆啊,自古門當戶對。你可以和她做個知己,卻不能將她娶進慕家,更不能為了她而自毀了前程。你若執意若此,不僅會傷了爹娘的心,也辜負了這位姑娘對你的情!”四月句句肺腑,征炆含著淚,捶胸自責:“林蓉念我,我豈能不知,是我太過執著。”他緩緩擡頭:“娘,我真的做錯了嗎?”四月點點頭,又搖搖頭:“錯就錯在,你是慕家的子嗣,你爹沒錯,那位姑娘沒錯,你也沒錯!”征炆眼眶微潤:“我……我……我明白了……”四月撫了撫他臉:“去吧!找你爹爹去吧。”

慕玠書房,征炆妥協道:“爹!孩兒知錯了!”他繼續道:“爹,只要你放了林蓉,我……”慕玠視如無人,只是執筆起書,征炆又道:“爹,孩兒知錯了!”慕玠一言不發,征炆重重跪下:“爹,孩兒知錯了!”

直到夕陽的餘暉射入房內,慕玠才問了句:“錯在哪裏?”征炆回道:“錯在目無宗法,與親不仁!”慕玠又問:“錯在哪裏?”征炆回道:“錯在不忠不孝,無父無家。”慕玠覆問:“錯在哪裏?”征炆回道:“錯在……錯在……”慕玠接道:“錯在與妓為伍,沈迷酒色!”他沈聲一句:“回頭有岸。”征炆急道:“只要爹爹放過林蓉,征炆願受一切責罰!”

慕玠剛剛暖起的心,不禁一涼,心思道:“他始終忘不了這個娼妓!”他看了征炆一眼,問道:“娶秦家二小姐為妻,你可做到?”征炆點點頭,慕玠繼續道:“從今往後,不與那個娼妓有任何往來,你可做到?”征炆遲緩道:“我……我……我……”慕玠重重地放下筆,墨水灑在案頭:“何時能了,再來找我吧。”征炆急忙道:“爹!征炆答應你,從今往後,再也不見林蓉,再也不……見……”慕玠朝他微微一笑:“起來吧!給列祖列宗書個承諾!(書言:皇天在上,致慕家的各位列祖列宗,慕家不孝子——慕征炆,在此立誓:從今往後,不再與娼妓——夏林蓉有任何往來,終此一生!若有再犯,遂逐出宗籍,五雷轟頂,萬劫不覆!——慕征炆書”)”

征炆遲遲不忍下筆,慕玠呵斥道:“還在執迷不悟!逐放陜甘,流三千裏吧……”

巡撫署院——

“大人,臬司衙門那邊來話了。”一書辦躬身道:“牢裏羈押的那位姑娘,已經三天沒吃飯了。”何瑾問道:“和牢頭打過招呼沒有?”書辦回道:“好吃好喝得伺候著呢,可她就是不吃!如此下去,怕是……”何瑾回道:“知道了!就讓她餓著吧!”何瑾身邊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求情道:“老爺!早日放她回去吧!”

只聞何瑾嘆了聲氣:“征炆究竟是個書生!”那婦人皺了皺眉,何瑾繼續道:“守貞兄從小就歷練征炆,征炆自到杭州,雖無官品,卻與官同謀。”婦人道:“他為官那是早晚的事!”何瑾搖了搖頭:“征炆這孩子,就不該出仕為官,他的才情只宜詩文風雅,口中長掛聖人之言,豈知聖人的書是拿來給人看的,拿來辦事是百無一用。”婦人嘆氣道:“官場之事,我這婦道人家不懂,可有些話我還得說,那姑娘是個苦命人家的女兒,無論慕玠如何恨她,你都得保她。何家從來不做傷天害理,有昧良心之事!”何瑾安撫道:“朱熹說過:‘萬事都有個理。’此事我自有分寸!”婦人在硯上打著圈:“墨少了,我來磨磨!都說才子愛佳人,我想啊,這姑娘必有一副傾世容顏!”

臬司衙門牢房——

獄卒們皆低著頭,面帶恐懼,一面向兇煞,一字長眉的牢頭訓道:“沒見過娘們兒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知道她是誰的女人嗎?”眾獄卒不言,牢頭接著訓道:“無論是誰的女人,你們都得罪不起!從現在開始,都給我聽好了,但凡有一點伺候不好,拿你們所有人是問!聽到沒有!”一頓好訓後,方遣散了眾人。

那晚,一瘦獄卒喝得微醉,一胖獄卒牢騷道:“王麻子真不是個東西!”瘦獄卒輕聲道:“兄弟,你小聲點兒!就當狂犬吠日,和他較什麽真!”胖獄卒回道:“氣不過!平日裏,是件差事就置之不理,只會淩虐獄中囚犯,責罵我們這些正兒八經,幹活當差的人……”瘦獄卒搖頭一笑:“他可是和柳大人攀著親,你剛來沒多久,時間長了就習慣了……”胖獄卒悶下一碗酒,轉而問道:“上了牢飯沒有?”瘦獄卒回道:“都是餓死鬼的投生,你餓他們一頓看看,能嚎一晚上!放心放心,都餵過了!”胖獄卒又問道:“那個姑娘還是不吃?”瘦獄卒回道:“燒雞燒鵝都放了整整一天,不見動口的。明兒再說吧!”說完,兩人又喝起酒來。

獄中陰森,林蓉蜷縮在牢床一頭,只聞一獄囚喊道:“對面的!好俊俏的美人啊,犯了什麽罪進來的啊?”又聞一個獄犯起哄道:“我猜啊,一定是去偷漢子了!可惜沒和老子關在一起。”眾獄犯起哄道:“小美人兒,到哥哥們這兒來吧……哥哥們讓你舒舒服服……哈哈哈!”一陣陣****,林蓉不禁流下了淚水,暗自悲泣。

少頃,只聞一陣腳步聲,由輕到重,愈發清晰起來,牢門被輕輕打開:“好久不見啊!林蓉姑娘!”林蓉緩緩頭,原是柳藏鋒:“怎麽是你?”柳藏鋒笑道:“怎麽?你以為是慕征炆?”隨後對一侍從道:“去!把那些飯菜都端走,把熱菜擺上來!”林蓉不禁心急一問:“柳公子,征炆怎麽樣了?”柳藏鋒只是一笑:“都關在這兒了,還是多替你自個兒想想吧!他能有什麽事。”他一個轉身,湊到林蓉面前,溫聲細語:“不要怕嘛,凡事,還有你柳哥哥,放寬心吧!就算慕征炆不要你,我……”沒等柳藏鋒說完,林蓉急忙打斷道:“柳公子,還請自重!”她閃躲道:“林蓉很好,不勞您擔心。多謝柳公子來看我,林蓉身體不適,還請柳公子先行離開吧!”柳藏鋒臉色一沈,越發靠近林蓉:“總有一天,你會乖乖躺在我懷裏。”林蓉使勁將身子往後挪,只聞“撲通”一聲,頭磕到了墻上。

柳藏鋒剛出牢房,吩咐道:“去告訴王牢頭,把對面牢房裏的雜碎都砍了。看著就礙眼,和慕征炆一樣,好死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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