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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忠孝難兩全 家書抵萬金(——兵家謀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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衢州府,懷嵩樓。江傳仁與眾部下們正在飲茶賞景。

江傳仁道:“浙江本多山,衢州尤甚。”一將士道:“總兵大人,在這懷嵩樓上,可飽覽衢江,遠吞山光,再加那一曲曲閑音小調,著實讓人靜心怡情啊!”江傳仁笑道:“莫再叫我總兵大人!從今日起,我江傳仁不再擔任浙江總兵兼杭州巡撫。”眾人皆皺起了眉,江傳仁繼續道:“往後這重任,要王成武扛起了……江某不日將往廣西……”原來,朝廷有令,江傳仁將前往八桂擔任布政司兼府江兵備道。

一將士憤怒道:“仗是江總兵大人打出來的!兵部怎麽會下這狗屁調令!他奶奶的!”另一將士氣道:“分明就是王安所為……”江傳仁舉起清茶,輕輕抿了一口:“莫言惡意猜忌他人。以後,在戰事上,給務必要協助好王成武。”他微微皺眉:“浙江海防,事關國體,軍國大事不容兒戲!”他轉身從容:“孔夫子說過:‘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你們都是我江傳仁帶出來的兵,就該明白,軍人的職責是衛國安民!當矢志不渝!”眾將領齊聲道:“是!總兵大人!”(眾將士的內心卻一直憤憤不平)

回府的路上,深感孤郁的江傳仁掀開車簾,問道騎於馬背的徐盛:“徐盛啊!早就想問。”徐盛回答:“大人請問。”江傳人身子微微向前一傾:“你身手了得,不比常人,究竟師出何家?”徐盛謙卑道:“不瞞大人,我年少之時曾拜於一位僧人,學了幾年的功夫。”他不禁嘆了一聲氣:“可惜,我只學了一些皮毛……”江傳仁心思道:“是個打仗的料,假以時日必可成大器。”他朝徐盛道:“過幾日,你去找鄭關,和他一同前往寧波府(駐守)……”徐盛皺起眉:“大人……我……。”他吞吞吐吐,激動道:“徐盛不想去寧波府,徐盛不才,本是一介小兵,若不是大人的歷練與照顧,徐盛怎會有今日。如今大人即將調往廣西,徐盛願追隨大人,盡犬馬之勞!”江傳仁笑道:“年輕氣盛!別誤了大好前程!”徐盛目光堅毅道:“大人,徐盛雖沒讀過幾本書,但也知‘君子義以為質,得義則重,失義則輕。’大人待我如子,我怎能見利忘義!”江傳仁點點頭,應允下。江傳仁掀下車簾,微微一笑,心思著:“此人可為心腹。”

嘉靖十七年,桂林府,藩司衙門內院,一圓臉滑虛的胖太監對江傳仁道“江將軍,明兒是農歷二月十五,王爺要祭祖,特地讓我來跟將軍說:後天呀,請將軍一同前往堯山……”江傳仁回道:“那有勞李公公了,屆時定來堯山。來,請這邊喝茶?”那太監看著茶,轉了轉眼珠,拉長了聲:“哎呦,府上正忙,還有很多事要咱家打理。這茶呀,我就不喝了,就是怪可惜了,多麽好的龍井啊!”江傳仁淡淡一句:“若是公事繁忙,李公公就先行回去吧!這茶,有空再來喝便是!”李公公聽罷,猛一揮手,哼聲離去:“一盒龍井都不舍得,王爺居然能看重你……”

堯山,觀雲頂,清風拂面,不甚溫柔。

“江將軍!觀雲山之景,還不錯吧!”(靖江)王朱邦苧問道:“這桂林府比起杭州,如何?”江傳仁回道:“王爺,大明幅員遼闊,各省地貌風情均不盡相同,桂林之山水比起杭州,更是別有一番風味。”朱邦苧回道:“豈止是山水有異,這人心更是不齊。尤其是在這八桂土司之地,將軍認為呢?”江傳仁捋了捋胡子:“王爺年紀輕輕,已有如此見識!”他指向東南:“土司、瑤人、官員等,一幅盤根錯節之象。”朱邦苧道:“自大明立朝以來,西南之地素來動亂,連年用兵,費用浩繁。以廣西來說,自正統年間開始,‘瑤亂’日趨嚴重。”他又問:“依將軍所見,如何才能使八桂之地安定太平?”江傳仁微微一笑:“瑤亂為患甚久,不用我多說,王爺也知道原因。”朱邦苧微微皺起眉,江傳仁道:“就拿廣西兩江之地來說,大量土司俍兵被調往廣西中部、東部戍守,西江沿岸的衛所與巡檢司也多為俍兵駐守。”他頓了頓:“如此之勢,官員與兩江土司之間極易相互利用,尤其是販運私鹽!正德年間,朝廷對兩廣地區的私鹽進行過一次大規模的查盤鎮壓,可指標不治本,土司、官員勾結私鹽販子依舊嚴重。人心如此,廣西焉能不亂!”朱邦苧身旁一官員問道:“將軍之意,瑤亂未除,可是朝廷出兵不利?”江傳仁搖搖頭,解釋道:“是出兵無奈!廣西的食鹽通路,無非西江與府江這兩條江。連年來頻繁的軍事行動,兩廣軍隊之財政已然捉襟見肘。且說西江流域,朝廷對咽喉處的大藤峽缺乏直接有效的控制。而土司的東擴,不僅與當地官員勾結,各方大肆販賣私鹽從中獲得暴利,使得西江流域始終無法成為兩廣軍事財政收入的主要地區。”江傳仁總結道:“軍事受制於經濟,如此循環往覆,只會陷入泥潭之中。”朱邦苧收起嘆息,望著遠處的蒼山說道:“人心如此,歷朝歷代不曾更改!”

“王爺,如此美景,何不聊些痛快之事!”江傳仁望著遠處的山巒說道:“素聞靖江王陵坐落於一臥佛之下,如此風水寶地真是難尋!今日有幸得見,真是名不虛傳啊……”朱邦苧笑道:“將軍,等暮春三月,堯山上更是一片杜鵑花海……”

嘉靖十七年,越南國莫登庸父子篡位稱制,勾結廣西土官翻盤朝廷,兩廣總兵仇鸞、兵部尚書毛伯溫率部征安南。此次,朝廷采用了翁萬達“重兵威懾,撫剿兼施,迫其乞降”之策略,策反已叛土司,兵不血刃乞降莫登庸。同年,翁萬達、田汝成等率兵打破大藤峽,瑤亂不再,地方官員倒賣私鹽之象暫有收斂。

此次出兵征伐瑤亂,徐盛亦在行伍之中。在第四次圍剿作戰之中,徐盛被調至鄭關部隊,隸屬騎兵,一路廝殺,戰事過半,只見瑤寇退敗而走。此時,殺紅眼的徐盛正欲乘勝追擊,卻被鄭關制止住:“徐盛,莫追!”徐盛咬著牙,惡狠狠地盯著竄逃的瑤寇:“這麽好的戰機,為什麽?”鄭關拉住韁繩,躁動馬匹瞬間溫順起來:“瑤寇詭譎奸詐,切莫大意。”隨後下馬,指著前方:“仔細看看,退兵亂中有序,實乃佯敗。這些瑤寇就是要誘使我軍脫離陣地,追入密林深處,從而將我軍分割包圍。”鄭關身旁一副將道:“將軍英明!何況此次圍剿,我軍兵力有限,如若中計,恐被敵軍圍而盡殲。”徐盛封刀入鞘,抹了抹臉:“還以為是作鳥獸散,險些中計!”鄭關回道:“敵人既然有備而來,我們不妨將計就計。”

第二日,一道冷光出鞘:“徐盛,你且穿上我這身鎧甲,領五百精銳輕兵,殺入匪窩。切勿戀戰,適時佯裝敗走,誘敵朝青露峰方向而來。切記,敗走之際棄掉所有兵械器具。”徐盛即刻領兵追去,鄭關身旁那副將問道:“將軍,若是敵軍不來,我們該如何?”鄭關笑了笑:“敵軍必來!”

大藤峽,山高地險,古往今來,乃是兵家必爭之地。前三次圍剿,鄭關皆以失敗告終,可他心裏明白,寇軍雖狡詐,畢竟是由一群烏合之眾匯聚而成,若是能引出龜縮於峽內的寇兵主力,圍剿便可成功。連吃勝仗的寇軍,已滋生驕縱之氣。寇軍匪首張達一向驕傲輕敵,戰前,鄭關早早放出風聲,揚言明軍主力前來剿匪,他又讓徐盛佯裝剿寇統領,中計敗走,深信張達必定會捉住戰機,下令追趕絞殺明軍主力。

徐盛領兵追至峽口,只見一排排暗箭飛來,隨後沖出一股寇軍,廝殺而來。佯裝重創的明軍,丟盔棄甲而走,身後傳來寇軍一陣陣示威吶喊之聲。此時,只聞逃跑的明軍兵卒喊道:“鄭將軍中箭了!鄭將軍中箭了!”張達聞聲,早已心癢難耐,熱血上湧,便傳令寇軍大肆出峽,追擊潰敗明軍。

寇軍一路氣勢洶洶,過弩灘而來,追至青露峰之際,只見鄭關率領著一支明軍從兩側殺來。原來,鄭關早已命令一支四百人的部隊突襲到寇軍的後方,截斷了寇軍後路,又命一只兩百人的騎兵部隊插入寇軍主力,將寇軍主力分割成兩支孤立的部隊,隨後側翼之軍盡情絞殺之。寇軍遭伏兵之後,亂成一團,皆往碧灘都城敗走,張達在亂軍中,被砍斷了一只手。

徐盛欲乘勝追擊時,鄭關又制止道:“窮寇莫追!”徐盛下馬問道:“將軍!又是為何?”鄭關回道:“《孫子》有雲:窮寇勿追,此用兵之法也。”徐盛氣喘籲籲,鄭關繼續道:“兵者,置之死地而後生。這些大都是亡命之徒,如果把這些寇匪逼急了,便會狗急跳墻,搏殺到底,到時我軍損失必定慘重。”然後對身後的眾軍士道:“傳我命令,停止追擊。”那日,明軍將碧灘都城內的寇軍團團圍住,幾天下來,明軍展開了一系列政治攻勢,層層誘降。又過了幾日,寇軍缺糧,短短七日之後,一大批的反寇歸降,明軍沒有損失一兵一卒,便將寇首張達擒獲,徹底除掉了大藤峽瑤亂。

大藤峽一戰後,徐盛意識到,行軍打仗,不能光靠武將之勇猛,更要懂得兵家之謀略。

一晚,新辰璀璨,皎月冷光,徐盛獨自在斷崖峰,喝著悶酒。他懊悔從小讀書不多,學識淺薄。

一陣熟悉的聲音傳來:“怎麽?又喝起悶酒來了。”徐盛轉身,將一壇酒遞給鄭關:“既然來了,就陪我喝得痛快吧。”鄭關猛飲一口:“年份差了點。嗯,下山後,我帶你去喝好酒!”徐盛回道:“只怕,我喝不了好酒。”鄭關笑了笑,問道:“什麽才叫好酒呢?”徐盛扔掉手中空壇:“我,我不知道。好酒消愁,可是,我卻越喝越愁!”鄭關坐到徐盛的身旁,望向遠方:“人生如酒,留一半清醒一半醉,恰是人間好處生。此陳年佳釀,得禁得住時間的發酵,豈是一朝一夕可得的。”

一陣清風吹過,徐盛敬佩道:“鄭大哥!大藤峽一戰,這是我……是我第一次從心底裏開始佩服你!”鄭關喝了口酒:“早些年,我曾在大同府戍關,北方虜賊,屢屢犯境,滋擾我大明邊陲子民。那時的鎮守總兵是袁仁龍,我就在他部下。”他繼續回憶道:“袁總兵是舉人出身,我本以為書生帶兵,溫文爾雅。可他性子辣,我沒少挨罵,在他手下四年,那滋味,嘖嘖嘖!”鄭關邊飲邊回憶:“不管怎麽說,我也是袁總兵帶出來的。他生前最愛對兄弟們講:兵家四派,缺一不可。”徐盛疑惑道:“兵家四派?”鄭關回道:“兵權謀、兵陰陽、兵形勢、兵技巧。”徐盛望著遠處:“鄭大哥,我,我想成為能領兵打仗的人,一個有用的人!”鄭關微微一笑:“微風過處有陳香!陳酒佳釀香綿長。”隨後又道:“將者,智、信、仁、勇、嚴也。徐盛,你的路很長。”徐盛目光堅毅:“無論多難,我都準備好了!”鄭關不禁樂道:“徐盛,要記住,不想做將軍的兵都不是好兵!”長風習習,鄭關微醉,不禁感慨:“可惜啊,可惜,奸人當道,累禍忠良。”他起身對月,敬道:“袁總兵!鄭關在此,先敬你一杯!”說完,一飲而盡。徐盛看著他,不禁感慨:“袁總兵,一路走好!”此後,徐盛不再妄自菲薄,借酒消愁,而是飲盡孤獨,整日求學苦讀。

漓江邊上,翁萬達與江傳仁正信步閑敘著,徐盛侍在其側。“江兄,恕我冒昧一問,江兄在廣西也快四年了,為何不把妻兒一同接來?”江傳仁笑而不語(他即將歸隱而去),翁萬達又問:“此次朝廷出兵肅清大藤峽,江兄怎麽看?”江傳仁回道:“鹽業賦稅向來為朝廷所重視,凡有利者,腐且附之。歷年來,鹽院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廣西的鹽業雖不及兩淮兩浙,可是一旦牽涉軍國大事,也是非比尋常。”翁萬達回道:“上頭有上頭的難處,顧全大局,還是不要徹查為好。”江傳仁笑道:“自然是如此。”

一葉竹籬飄過,兩人不禁談及徐盛,翁萬達不禁點頭道:“這個年輕人是塊好料!”江傳仁道:“他還需歷練。翁兄,我想啊,讓他去朔北。”翁萬達微微一笑,領會一笑,隨後嘆了一聲氣:“傳仁啊,不是我說,不出十年,韃靼必成大患。”江傳仁若有所思:“我也甚是擔憂。自太祖征討北元以來,邊陲之患始終未絕。”翁萬達道:“如今韃靼勢盛,常率其部眾騷擾延髓諸邊。北部戰事頻繁,讓徐盛去北方歷練,也是好事,只是……”他轉身問道徐盛:“只是邊關兇險,不知徐盛如願不願意?”徐盛目光如炬,盡是殺氣:“徐盛定會多殺幾個韃虜,來報兩位大人知遇之恩。”

三日後,徐盛便起身前往(大同)雲川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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