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聰明如Helen，她也沒有想過，自己和白樂胤會在這樣的情況下成了朋友。

真的是，朋友。她能看出來，哪怕自己鮮嫩美好得如同情人節準備出售的玫瑰花，在白樂胤眼裏也沒有性別之差。他，是不是已經不愛祝雅荷了，自己竟然無法喚起他丁點兒的聯想？

其實也沒關系。她對著他，更多的是圓了自己那麽久的一個夢想。現在，讓她心情激蕩難平的，是另一個男人。他的孩子，正在她的腹中一點點長大。

其實對程彧的愛，來得如同一次前所未有的高潮，無法預知，卻又真實得滲透每一個細胞。有時她在想，女人大概真的很難把愛和性分開，睡久了的男人，漸漸變得愈加可愛。而男人與此恰恰相反。

只不過，已經一周了，程彧沒有任何反應。

在知道自己懷孕之前，一兩個月不聯系也是常有的事，她明白程彧是害怕了，想回到蘇筱黎身邊。也沒什麽無法放手的，既然能夠這樣愛上一個人，那麽以後也就能愛上另一個。Helen突然發現，原來白樂胤對她來說，是那麽寶貴的一個念想，沒有可悲的欲望，沒有可笑的怯懦，和那些圍在她身邊又想染指又不願負責的男人不一樣。

原本以為就這麽又終結了一次戀情，也好，她本不願意做第三者，逼對方離婚，然後可能若幹年後陷入一個循環。可恨的是程彧居然選擇回避問題！

發消息告訴他，一開始並非為了作為籌碼，只不過因為孩子他也有份，有權利知道這件事。Helen當時已經決定，無論程彧怎麽說，這個孩子她都會生下來。她有錢，有能力，也有的是青春美貌，不愁孩子以後的生活，甚至再給它找個靠譜的爸爸都不是太難的事情。讓她由失望而漸漸不甘的，是這個曾經使自己短暫心動過的男人，居然用無視和逃避來面對這場意外。

太不堪了！

這讓Helen感覺自己之前的選擇，像是鬧了一個前所未有低級的笑話！哪怕我在酒吧裏隨便找個一夜情的對象，告訴他因此而有了孩子，對方至少或是驚慌失措地要求她打掉，要不然就死不認賬地賴掉說孩子不是自己的，說不定會大氣地寫下一張支票讓她帶著孩子從眼前消失……怎麽也不該是現在的樣子！

我Helen，從來都是被男人仰視，從來都是一個眼神就讓人瘋狂，從來都是她收到炙熱的短信嘲笑著輕輕刪除，今天居然被對方當做空氣！怒極反而冷靜下來，Helen嘴角扯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我不會歇斯底裏像個潑婦，也不會以淚洗面做個怨婦。程彧，我給過你機會了！

接到Helen的電話，白樂胤有些詫異。一直以來她約他都是聊些公事，懷孕了還如此狂熱的工作的女子，他見得並不多，因此對Helen印象頗為深刻。可是這一次，她說“有點私事可能想請白總您幫忙”，真的是出乎他意料。

見面的地方約在海鮮火鍋店。白樂胤向來對於在哪裏、吃什麽沒有太多挑剔，想來是Helen在孕期，有點貪吃。

Helen有個經驗，當一個人能和你一起用正餐，而且一定要是中餐，那麽你們能夠聊的話題就會更趨於輕松和私人化。有別於硬邦邦的西式商務用餐，或是一杯匆忙的下午茶咖啡。她希望白樂胤不要發現自己的私心，於是點了滿滿三層的菜，也吃得很是愜意。

“我不減肥的，所以看起來不太矜持，沒嚇到白總吧？”夾了一只蝦，Helen有點不好意思地對白樂胤笑笑。

食量好的女孩子，會讓人覺得沒那麽矯情，顯得真誠可愛些。白樂胤搖搖頭：“胃口好是好事。難得你也吃不胖。”

吃吃聊聊間，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話題，白樂胤有點忍不住了。飯總是要吃的，和誰一起，吃什麽的確也不是太要緊的事，但是一兩個小時和並不算深交的朋友閑談，實在不是他所習慣的。

“對了，你之前說有事讓我幫忙，是？” Helen這次表現得有點拖沓瑣碎，白樂胤暗自皺皺眉頭，找到個話題的空檔，直截了當地問道。

Helen的臉泛起一抹紅暈，不知道是因為火鍋的熱氣還是因為不好意思：“這件事情……實在比較幼稚，我一直沒想好怎麽開口和您說。因為，要動用一下您的權力。”她喝了一口飲料，知道再拖延下去可能白樂胤真的會不耐煩，“是這樣的，我有個學妹，是蘇筱黎的粉絲，她們校刊想約她做個訪問，知道如果不托點關系肯定很難約到……”

蘇筱黎這三個字從Helen口中說出來的一瞬間，白樂胤有些恍惚。已經太久沒有和誰談論過她的消息了，現在，一個不屬於這些共同回憶的人，卻這樣自然地要托他的關系去聯系她。白樂胤也拿起杯子，一口氣喝掉大半杯的水，來緩解突如其來的口幹舌燥。

“其實我也有一陣子不聯系她了。而且電話號碼畢竟是隱私，沒有經過她的允許就這樣貿然給你們，怕是不太合適。”白樂胤鮮少說出這樣邏輯前後不通的話。

Helen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對這番說辭有些心不在焉。哪裏有什麽采訪，她只是需要——“我理解的，白總，所以並不是想要為難您。打電話的確是很突兀，我們就是想，您能不能提供一個蘇小姐的私人郵箱給我們，讓她寫封郵件去進行邀請。如果蘇小姐看了郵件沒有回覆，那也只能算她運氣不好了。現在網上能查到的，都是官方的郵箱，您也知道，這種情況下，一封陌生的郵件太容易被淹沒了。”

白樂胤喝幹了杯中剩下的飲料。

蘇筱黎想不到如此赤裸裸的挑釁竟然是以一封郵件的方式來到自己面前。

難道真的因為自己太粗心了嗎，程彧有了另一個女人，她居然毫無知覺。要不是那些照片顯然不是後期制作的，她大概要懷疑這是一封隨機發送用以詐騙的垃圾郵件而已。

那個女子很漂亮，而且應該還年輕。她說，我懷了你老公的孩子，但是還沒有告訴他。我想先見見你。

也罷，無論是真是假，反正生活實在太平靜了，不妨去找點樂子吧。

郵件裏自稱Helen的女子約她在外灘3號。她到的時候人並不多，四下稍稍打量一下，目光鎖定在靠窗而坐的一名長發女子身上。她側著身，蘇筱黎看不見她的臉，垂落的長發彎出流暢的弧度，背影線條很好看。

當筱黎走近時，Helen轉過身來。

“蘇筱黎。你是Helen？”帶著笑容向她微微點了點頭，筱黎的表情像是在見客戶，而不是一個聲稱懷著她老公孩子的女人。點了一杯咖啡之後，筱黎沒有寒暄，直接問，“你想要什麽？”

Helen想過很多開場白，以及應對的方法，可是完全沒有料到，蘇筱黎竟然這麽淡然冷靜。也好，應付一個激動的潑婦，並不是令人感到愉快的經歷，她也正是因為如此，才選擇了這麽優雅安靜的地方。如果對方真的沈不住氣，旁人眼中她就已經贏了大半氣勢了。

“離婚。”輕輕地把手交叉在小腹的位置，Helen說。在看到蘇筱黎的一瞬間，她有種感覺，或許自己應該考慮獨自帶大這個孩子。要不要讓讓程彧娶她的念頭原本不是很堅決，這一刻，她突然隱隱有種感覺，可能她不是因為愛程彧，而只是想要毀了他的看似完美。

Helen的身形依然婀娜性感，絲毫看不出懷孕的跡象。這個年輕的女子的確是有資本驕傲的。可是筱黎並不修身的休閑長裙穿出的是淡然卻自信的氣質，她強大的氣場讓Helen的優越感一瞬間蕩然無存。

“你是年輕漂亮，可是只能維持5年？10年吧？我只比你大不到10歲。”筱黎波瀾不驚喝著杯中的咖啡，“離婚沒有問題，不過我不知道你從哪裏獲得的自信，沒有我，程彧就會娶你。”

筱黎也覺得這個女子的表現很微妙。她太過氣定神閑。那不是佯裝出來的平靜，大多年輕女子有了已婚男人的孩子之後，要不然就是得意洋洋，有些是焦躁地示威，或者幹脆楚楚可憐求成全。

不知為什麽，Helen望著蘇筱黎，一點也不討厭她。雖然現在這個女人應該是自己要努力去贏得的對手。她點點頭：“沒關系，只要你們離婚。”說完之後，想了想，覺得畢竟要把這個角色扮演得到位些，又加上一句，“這個孩子，我是一定會生下來的。”

突然間，筱黎覺得松了一口氣。不管Helen有沒有說實話，她真實的意圖並不是她所關心的。只是，終於不用和程彧拖著了。念頭一出，筱黎心裏微微一疼。原來她竟是一直把這個想法藏在心裏的嗎？

只是覺得很奇怪，眼前這個女子怎麽會愛上程彧。她一邊站起來一邊說“成交”，又忍不住想要再試探一下。

“悄悄告訴你，我不是不能生孩子，是我從來沒打算幫他生。我們結婚那麽多年，做愛始終要求他戴套子。我一次也不肯吃藥。”經過Helen身邊的時候，筱黎對著她的耳朵輕聲說。這個聲音讓她有種全身要起雞皮疙瘩的酥麻感。

原來，她比她性感得更有個性和味道。Helen明白自己根本不是贏，只是因為她不愛他而已。

而Helen臉上的表情是豁然開朗而非氣急敗壞，筱黎也似乎明白了什麽。

程彧回到家之後發現筱黎不在，有點奇怪。她的工作現在並不是很忙，一般都能在7點之前到家，也沒聽說今天她外面有飯局。

剛想要打電話問她去了哪裏，便聽到了鑰匙的聲音。

“老婆回來啦？”

“嗯，出去和個朋友喝下午茶，聊久了沒註意時間。”筱黎把包往墻上一掛，問，“出去吃飯？”

“好。”

晚餐的時間筱黎一直很安靜，程彧覺得她可能是累了，吃完飯就開車回家。九點還不到，路上有點堵。等一個紅燈的時候，他忍不住了：“不舒服嗎？”

筱黎搖搖頭。

尷尬的沈默蔓延開來，車裏面的空氣感覺無比壓抑，筱黎的胃裏好像有什麽在翻湧著，她打開車窗，才能忍住嘔吐的沖動。

這些反應落在程彧眼中，都成了一個令人驚喜的猜測，他把車速放慢，掩飾住狂亂的心跳，盡可能平靜地問：“老婆，你是不是有了？”

筱黎突然覺得諷刺得好笑，她扭開一瓶水，喝下一大口，將心裏的煩悶壓了下去，用平靜的語氣反問道：“懷孕的那個，難道不是Helen嗎？”

早就算準了路線，看清了周邊的車距，程彧的急剎車在筱黎預料之中。她不會再讓自己出一次車禍了。

程彧心有餘悸地喘著氣，望向筱黎。不知道這即將跳出來的一顆心，是因為差點撞到前面的車，還是被筱黎知曉的秘密。

“如果你不想我們出事的話，還是好好開車吧。我知道你想解釋的，回家再說。”說完，筱黎閉上眼睛休息，不再和程彧說一句話。

到家之後筱黎沒有等程彧停好車，直接走到電梯那裏。這短暫的安靜讓她心裏的悲哀和歉疚更漸清晰。到底還是準備要說出口分手了，可是竟然找了這樣的理由！仿佛所有的錯都在程彧，她有多無辜似的。其實，這麽多年，她真的還是不愛他，所以真的就是在等一個契機，讓自己不要太有罪惡感吧。

她問自己，愛情到底是什麽。程彧那時看起來是如此愛她，哪怕現在似乎也還愛著，卻為什麽能轉過頭就和別的女人上床，真的是為了要個孩子？她自己又如何？不是以為一輩子都會等著白樂胤愛上她，哪怕不愛也會堅持著祝福和祈禱，卻還是選擇了程彧，甚至想過這輩子就這樣吧，然後生個孩子，忘記過去。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有多難？

鑰匙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離婚吧，程彧。”筱黎的聲調清清淡淡，就像當年在節目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插播一段廣告。

程彧把鑰匙一扔，沖過來狠狠地抱住她：“我不要，筱黎，不要！我會和她分手的。我愛的還是你。”

“可我不愛你。”筱黎狠狠心，終於說出了這句話，“如果不是因為Helen懷孕了，也許我還會試著去做你的妻子，你的家人。可是現在……為了彼此，也是對Helen和她的孩子負責，我們別再拖下去了！”

“你是為了那個周維景嗎？我查過，他早就結婚生子，但是什麽都沒有。而且，你看，這就是現在的他，肚子那麽大，哪裏有我一半的好，你為什麽，為什麽？”程彧瘋狂地在手機裏翻出一張照片，在筱黎面前晃動。

聽到這個幾乎已經被遺忘的名字，啞然失笑。她不想再刺激程彧，撿起手機，向他走去，從背後輕輕抱住他。

“不是這樣的。我不愛他了，甚至忘記他很久。這與優秀與否無關。程彧，冷靜點好嗎？我也不是最優秀的的，不比Helen年輕，不比她漂亮，你又為什麽只要我呢？”蘇筱黎感覺從程彧的背上也能聽到那麽強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她說完這句話之後，只是抱著程彧，數著秒，然後慢慢感到程彧情緒的起伏平緩下來。

終於，程彧轉過身，深深望著筱黎，問：“我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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