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鋒身形高大，跟洛歡歌站在一起，洛歡歌連他的肩膀都不到，十足像個大人與孩子的比試，或者用戲耍更為妥帖。

陀鋒鐵塔般的體型和他粗狂的聲音極為相配，他一手負在背後，嗓門大得令聞者可以感受到鼓膜震動：“郡主千金之軀，末將可不敢真的傷了郡主玉體，現在不過是陪郡主玩玩，開心開心而已。”

語氣帶著濃濃的調戲和不尊重，最後那句“開心開心”也不知是令自己開心，還是令圍觀將士開心。

可他態度又擺的端正，旁人根本無法挑出錯來。比試可是你凝安郡主親口提出來的，我陀鋒依言奉陪，即便是郡主也不能因此怪罪於聽命行事的官員吧？

洛靖劍眉倒豎，眼中利芒頓現，大手猛地抓緊身側的寶劍就欲上前！

洛天寧搖搖頭攔下氣急的洛靖：“父親，你難道不覺得妹妹此次回來變化很大麽？”

洛靖正氣惱著大兒子攔下自己的舉動，聞言頭也不回道：“那是自然！我洛靖的寶貝閨女變成仙女兒樣的姑娘難道不是理所應當？！”

“父親……”洛天寧無奈地試圖將洛靖的關註點引回正途，“你想想，妹妹拜師之地可是龍淵谷……”

通州龍淵谷聞名天下，其谷主更是琴棋書畫文韜武略無一不精，可以說每一代谷主都會成為各方勢力的拉攏對象，他們是既渴望得到龍淵谷的幫助，又忌憚著龍淵谷的勢大。

只是龍淵谷常年隱世不參與朝堂紛爭，才能維持數百年不倒。而洛天寧話中的意思，則是針對師承谷主龍騰的眾位弟子。

隨便拉上個外室弟子都能獨當一方的龍淵谷，何況洛歡歌是直接師承谷主龍騰！

“你的意思是，圓圓並非賭氣，而是從她師父那裏學了些許武藝？”洛靖回道，越想越覺得可能，然而又是暗自搖頭，“可她才學多少年，陀鋒雖非我道中人，不可否認他的武藝還是很有些看頭，一個初入門的小姑娘和從小習武的大男人……不行，我還是擔心！”

“父親！”洛天寧果斷道，“咱們先看看情況再說，陀鋒不敢真的對妹妹怎樣，即便他萬分之一的可能真的對妹妹動了手，咱們隔得這般近，想及時制止還不容易麽！”

“好吧。”洛靖遲疑地同意了，眼睛一眨不眨對準比試臺上的洛歡歌。

而這一邊，洛歡歌連頭上鬥笠都未摘下，根本沒把對面的陀鋒放在眼裏。

陀鋒笑道：“郡主可是要‘赤手空拳’跟末將比劃？”

誰知清冷的女聲悠悠冒出一句：“對付你，用不著武器。”

“是嘛——”陀鋒咬著後牙槽暗暗道，“既然郡主這般自信，那末將就讓郡主一雙手，免得外人說我陀鋒欺負郡主一個小女子。”話音落，另一只手也順勢負到背後，全然一副高傲的模樣。

絕美女子唇角拉開一抹詭異的弧度，若是有人現在揭開她的鬥笠一看，恐怕會立馬不寒而栗。

讓她一雙手？好大的口氣！

既然不想用手，那便再不要用了罷。

“郡主，末將來了！”陀鋒高大的身型並未成為他的阻礙，絲毫不曾影響他的速度，但陀鋒手下的將士都看得出自家將軍這還是刻意放慢了的。

這一下陀鋒是直接沖著洛歡歌去的，他一躍而出對準白衣少女的右肩，不知少女是嚇傻了還是根本來不及作出反應，只呆呆站在原地，陀鋒笑意外露正要用腿掃過少女將之壓倒在身下！

剛還穩穩站在原地的少女忽然失去了蹤跡！

陀鋒心下微驚，第一反應是回頭！

不曾想身後一張輕紗遮面的俏臉正對準了面露震驚的他，恰逢此時清風拂過，吹開了少女面上薄紗，一張勾魂攝魄的臉赫然顯現在陀鋒眼前！

好美……

美人忽然揚起清甜的笑，如山澗清幽的泉水一般沁人心脾，陀鋒看到美人紅唇微張，淡淡說了幾個字，他猶如醍醐灌頂忽然回神，一股巨大的推力襲向他，不自覺間為了抵擋這股推力他已然將負在身後的雙手收了回來。

而在圍觀將士的眼中，則是洛歡歌如鬼魅一般迅速移到陀鋒身後，陀鋒面露痛苦就將方才所說“讓你一雙手”的話拋諸腦後。

收到洛靖這方的將士們投來的鄙夷目光，陀鋒一方的將士面色羞愧，讓人家郡主一雙手可是將軍自個兒說的，現在才剛剛開始比試他就出爾反爾，著實讓人瞧著有些窩囊！

只是更讓他們震驚的是，接下來洛歡歌就像在戲耍自家將軍一樣，輕飄飄向左向右，而陀鋒就像反應遲鈍的木偶，總是在洛歡歌移動後才出手。

不一會兒，陀鋒額間已滿是冷汗，面上的焦急任誰都看得出來。

洛靖整個人都要埋到比試臺上：“老大你看到沒有！陀鋒這龜孫子被咱們圓圓像猴兒一樣耍呢！”

洛靖著實是興奮了，連“龜孫子”這類粗鄙的話都毫不遮掩地吐露出來，洛天寧無奈搖頭，隨即目光覆雜地看向場中如魚得水的洛歡歌。

妹妹看似只守不攻，陀鋒也總是出手比她慢一步，旁人看不出來他卻是瞧出了端倪！哪裏是陀鋒出手慢了一步，分明是妹妹使了力讓陀鋒揮出去的拳頭根本打不著實處！

可是怎麽會呢？內力化形？洛歡歌就算五年前開始學武，至今滿打滿算也才五年，內力化形這等江湖高手才能做到的事，非二三十年深厚功力不能做到，洛歡歌是怎麽做到的！

比試臺上，陀鋒終是受夠了被牽著鼻子走，一時間忘記此刻自己還站在眾人目光下，手上使了狠勁只想著脫離現在這窘迫的境況！

他變掌為爪，直探洛歡歌命門！

洛靖洛天寧眉心猛跳，不好！兩人同時起勢，正要上前制止陀鋒癲狂的舉動。

機會來了。

白皙的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落到陀鋒雙肩，“哢嚓！”骨節錯位之聲湮沒在陀鋒慘痛的嘶嚎聲中。

這一幕來得太快，等到陀鋒拖著松散的雙臂在地上痛苦扭動時，圍觀將士還瞪大著雙眼瞧著比試臺上的兩人。

“圓圓（妹妹），你沒事吧？！”洛靖洛天寧直接奔到比試臺上，將洛歡歌查看了個遍，就差整個將洛歡歌顛過來檢查了！

底下將士微囧，兩位洛將軍，你們哪只眼睛看到郡主有事的？有事的分明是二位腳下痛得打滾的陀鋒好吧！

將自家閨女（妹妹）檢查完畢，別說受傷連衣角都不曾弄皺一點，洛靖和洛天寧這才松了口氣，洛靖更是不掩心中嫌惡大聲喝到：“陀將軍好大的氣量，若今日凝安郡主沒能反手制住你，是不是今日我洛靖看到的就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上臺之前就已名言是切磋比試，你陀鋒卻下手狠辣欲取人性命，身為朝廷武將如此不知輕重，我洛靖定要在皇上面前參你一本！”

雖說現在受傷的是陀鋒，可他方才眉目含煞的樣子被所有人看在眼中，洛靖如此說雖有得了便宜賣乖的嫌疑，但轉念一想若剛才那一爪落到洛歡歌身上，便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洛靖這麽說，無可厚非。

臺上的陀鋒嚎叫了半晌，已是疼暈了過去，陀鋒手下將士心有戚戚，頂著洛靖惡狠狠令人發毛的眼神將陀鋒擡下了比試臺。

一場出人意料的比試以出人意料的結局落下帷幕，這麽一耽擱，現下已經快到晚膳時間，也意味著即便再繼續訓練也訓練不了多長時間。

陀鋒弄成那副模樣顯然無法再繼續練兵，洛靖卻是懶得為他擦屁股，揮揮手提前散了隊伍。

總之他明日也要去宮裏就此事向皇上稟報，今天寶貝女兒剛剛回來，他還要回府吃團圓飯呢！

洛靖和洛天寧從來都是騎馬來回於將軍府和軍營之間，軍營中並未準備馬車，洛靖正為難間，誰想洛歡歌直接到軍營中的馬廄挑了匹看起來就很烈性的駿馬！

“圓圓，這馬脾氣犟得很，你要騎馬爹不反對，不過還是挑一匹性子溫順點的吧。”洛靖為難地看著洛歡歌牽出那匹很不配合的馬，猶豫道。

洛歡歌拿過一旁的馬草逗弄這匹不乖的馬兒：“爹，女兒這五年可不單單是去養病的，若是連小小的馬駒都馴服不了，師父他老人家早就罵死女兒了。”

“他敢！”洛靖聲音拔高了幾度，“我的寶貝女兒我自己都舍不得說句重話，他龍騰憑什麽敢對我的圓圓呼來喝去！來來，圓圓快告訴爹，在龍淵谷是不是受欺負了？”

“爹……”洛歡歌扯了扯韁繩，馬兒也不知道是剛吃過她遞的馬草還是喜歡她的氣息竟然沒有再反抗，“師父他對我很好，還有師娘師兄師姐他們，大家都對我照顧有加，你不要瞎想！而且……你確定咱們要在馬廄聊這些嗎？”

“哦對對，咱們還是先回府，想必夫人早就準備好晚膳等著咱們，老二老三應當也回府了吧。”方才來時洛歡歌便跟洛靖講了自己剛剛見過洛天勤的事。

洛天寧一直繃著臉，絲毫無損他剛毅俊朗的外表，靜靜看著父女二人的互動，眼眸裏透著淡淡的笑意。

一路上不曾停留，三人騎著駿馬從人流極少的道路回府，沒有多餘的耽擱。

下馬時，洛靖再次感嘆起洛歡歌的坐騎：“小畜生還是個色胚呢，瞧這乖順模樣哪像平日裏連碰都不讓人碰一下的樣子。”

馬兒像是配合洛靖的調侃，仰頭長嘶了一聲，踱著蹄子被帶了下去。

父女三人直奔落雪居，才剛到院子就聽到許氏樂呵呵的說話聲：“瑩兒快去瞧瞧廚房那邊怎麽樣了，我家圓圓吶這麽久沒吃過府裏做的菜，也不知還習不習慣，對了！燉品一定要夠火候，不然入了口味道可是會打折扣的。”

“夫人您就放一百個心吧！早半個月您就特意囑咐過大夥兒小姐要回府的事兒了，大夥兒可不得提著心做事麽，小姐回來定會多吃兩碗飯的！”

瑩兒討喜的話直把許氏高興得合不攏嘴：“你這丫頭就是嘴甜，好好好，小姐要是多吃了兩碗，我就多賞你一個月的銀錢。”

聞言，緩緩走進廳內的洛歡歌打趣道：“為了瑩兒的一個月銀錢，看來我今日必須得吃上三大碗了！”

“小姐回來了！”瑩兒長了洛歡歌幾歲，如今也是個大姑娘了，白日洛歡歌回府時她尚不在府中，現下笑著回頭一見摘下鬥笠的洛歡歌，整個人都楞在原地動彈不得。

對瑩兒的反應，洛歡歌早已見怪不怪，將鬥笠隨手放下，走到許氏面前：“娘忙活一下午也累了，坐下歇歇吧，二哥三哥回府了嗎？我去叫他們。”

“回了回了，在自個兒院子呢，你去吧！這麽些年沒見著你幾位哥哥，他們也想你的緊呢。”

看來許氏是不知道她已經見過三哥洛天勤了，也罷，反正晚膳還要一會兒，兩人院子隔得不遠，趁機問問二哥洛天毅這五年來將軍府的境況也好。

想著才見過洛天勤，洛歡歌便先去了洛天毅的院子。洛天毅正在院子裏寫寫畫畫，洛歡歌腳步放得極輕，一直走到了洛天毅身後幾步他都沒有發現。

洛歡歌也想看看自家二哥在搗鼓些什麽，便偷偷伸長脖子瞧了眼，這一瞧，不得了！

洛天毅竟然在畫畫！畫的是人！是個姑娘！還是個漂亮姑娘！

只見他伸了伸脖子想錘錘酸痛的肩膀，結果就看到一個腦袋伸到自個兒肩側，偷窺……他的畫！

洛天毅直接從脖子紅到了耳根！他手忙腳亂地想遮掩住畫中人，不想不小心打翻了硯臺，“嘩啦”墨汁四溢，畫中人瞬間就被墨汁糊了臉。

“啊——”洛天毅看著自己辛苦描繪了一個時辰的畫，心裏難受，卻只能默默卷起作廢的紙張。

洛歡歌也沒想到自己一個隨意的舉動會導致這種結果，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頭道歉：“二哥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沒事沒事！”洛天毅聳了聳肩，這才轉身真正看向滿臉歉意的洛歡歌，許是從前兩人相處的時日最久，對於洛歡歌出落得這般標致他竟沒覺得多吃驚，在洛天毅心中，自己的妹妹自是最優秀的。

“小球球也成了大姑娘啦。”洛天毅感嘆，伸手想捏捏洛歡歌的鼻子，想了想又放下了，妹妹長大了，他也不能再像以往那般隨意逗弄她了。

兄妹間突然陷入沈寂，還是洛歡歌打破了沈默的氛圍：“二哥！這般久不見，有喜歡的姑娘了？”語氣裏滿是調侃。

洛天毅好不容易回覆正常的面色又一次變得通紅，顧左右而言他道：“我哪兒來什麽喜歡的姑娘，你別胡說……”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連他自個兒都不知道自己在反駁些什麽。

洛歡歌卻不打算放過他：“快說快說，再不說我就去告訴爹娘，二哥有喜歡——唔！”

洛天毅慌慌張張捂住洛歡歌胡亂說話的小嘴：“噓！你小聲些別嚷嚷！我告訴你便是了！”

洛歡歌趕緊點點頭，洛天毅這才放開她。

“二哥你想憋死我啊！謀殺親妹可是要殺頭的！來吧，從實招來說不定我就原諒你了。”

毅閣內，兄妹倆就心上人這一話題展開激烈的討論，然後洛歡歌又從洛天毅口中大致了解了一番將軍府五年來的境況，發現跟自己得到的情報一般無二。

然而越是這樣，越說明內裏的陰私絕不會少。不要緊，她現在剛剛回府，未來，還要更多的時間慢慢整治。

時間一溜煙兒地就過去小半個時辰，兩人又去洛天勤的勤閣將人拖了出來。

之所以用拖，是洛天勤自從跟雲然暢所欲言回來後就埋頭搗鼓著他的詩文，從前卡在某處的語句經過雲然的點撥忽然就茅舍頓開，所以才忙著下筆。誰知還沒寫完就被洛歡歌和洛天毅強行打斷，被硬生生拖到了飯桌上！

按理說這種團圓宴應當將元如渺一並叫上，奈何洛歡歌白日裏就透露出希望飯桌上只有他們一家子的想法，許氏哪裏忍心撫了她的意，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

洛靖知道後也只是沈吟片刻，考慮到洛歡歌的話，便默認了。

吃飯嘛，什麽時候不可以，現在女兒剛剛回府，還是女兒開心要緊。

落雪居內一片歡聲笑語，整個院子洋溢著幸福的氣氛。

“啪——”“嘩啦——”“砰砰砰！”

瓷器，桌椅，甚至連銅鏡都被狠狠撫到地上摔得粉碎！

“賤人！賤人！賤人！”尖利的嗓音像是被掐著脖子的鬥雞，元如渺整個人都像是發了顛似的，直把一旁伺候著的青禾嚇個半死。

與青禾的瑟縮全然不同的，則是另一名靜伺一旁的丫鬟沈著的態度。

等到元如渺發洩的差不多了，那名至始至終一言不發的丫鬟才走上前，拾起地上的銅鏡碎片：“姑娘可知，今日的作為很可能會傳入將軍和夫人耳中。”

“呵！”元如渺摔東西摔得累了，微喘著氣恨恨道，“都忙著給那個賤人慶賀，誰有空管我這兒！”

“非也。”丫鬟長得普普通通，說話也是一字一頓地，“姑娘身在將軍府，一言一行都應小心謹慎，否則多年容忍只會前功盡棄。”

若是現在洛歡歌見著這丫鬟的模樣，心中定會叫囂著將她千刀萬剮！因為她不是別人，正是前世親手餵她喝下毒藥的丹琴！

－－－－－－題外話－－－－－－

長歌被傳染了，感冒鼻塞喉嚨痛，只碼出來這麽點，姑娘們不要罵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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