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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川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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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謝覽自己把這差使攬了過來,攬了也就罷了,最後竟是空手北歸。不僅如此,你二人在南邊的風流韻事北帝也知道了個一清二楚。阿眉,你說說看——”謝瑜說到此時眼中透出瘆人的光,“北帝手下重臣,欺騙君上在南邊滯留半年不知在做些什麽,還與南朝重臣之女親親熱熱……你覺得北帝會不會懷疑?”

“欺騙君上?什麽意思?”

謝瑜搖頭道,“北帝又不是我,他怎知顧三竟換了人?你與謝覽如今的模樣,誰還信當日謝覽在南朝是陷在顧三手中呢?既不信,那必是謝覽在欺瞞君上,滯留敵境啰。”

楊眉心頭涼了半截,一時竟找不到話說,只訥訥道,“怎可能?”

“若謝覽真被顧三幽禁半年,怎會不大加報覆?”謝瑜越發搖頭,“這決不是羽翎府督行事風格,事出反常必有妖,北帝沒直接把他拿下,已是恩寵有加啦。如今拓跋攬勝只是稍有疑慮,猜疑之心還不算重,我代謝覽稍作描補還算來得及,你若再行拖延,後面會怎樣,便不好說啦!”

“那不過是個猜測,你並無實據。”楊眉強撐道。

謝瑜笑道,“沒有實據我敢只身到三小姐府上麽?”他停了一停才道,“謝覽之父當年向北帝投誠,獻十二枚象牙繡球,十二枚匯在一處便可打開機括,內存十二份圖紙,拼在一處便是舉世聞名的《江川天下圖》。”

“江川天下圖?”楊眉皺眉,“什麽東西?”

“謝覽之父一代奇才,那是他閱盡群書親自繪成的,詳細描繪了各地山川地理,若戰事起,此圖便是攻城利器。他脾氣怪僻,繪成之後便裁作十二份,分裝在十二個象牙繡球之中,還以為他要做甚用處,誰知最後竟被他盡數獻給了北帝。也是老天有眼,他剛把那繡球獻給北帝,還未言明此物玄妙,便身遭橫禍不知所蹤。北帝也不知那是個什麽東西,只以為是個精致玩物,便分賜給了各家親貴。”謝瑜說到此時停了一停,笑道,“若不是要收齊這一十二個繡球,恢覆江川天下圖,謝覽怎會滯留燕京這許多年?可惜呀,他想恢覆這十二顆,如今看看,只怕有點困難。”

楊眉掙紮道,“此物與阿覽有何關系,胡說八道。”

謝瑜笑了笑,“羽翎府督在四處搜集這些象牙繡球,漫說宮中貴妃深知此事,只怕拓跋攬勝也略知一二,你倒是說說看,若拓跋攬勝知道這些繡球真實用處,你猜他會不會疑惑謝覽身份?”

楊眉恍然想起那日在燕京時謝覽身受家法,貴妃命那高進太監送來的繡球……難道竟真是什麽勞什子“江川天下圖”?她一時只覺把持不住,便不敢再滯留下去,起身冷笑道,“任你巧舌如簧,今日也只得在阿眉這裏吃牢飯,謝大哥,安靜呆著吧。”

說完回身便去。

如今別無他法,只盼林業從燕京帶回來的是好消息,只盼謝瑜說的這些——全是詐她的。楊眉坐立不安的等了兩日,第三日上,林業匆匆前來。

楊眉一見他心中便涼了半截,林業此人小心謹慎,這麽長時間從未親自到過她府上,他二人關系便是連時常跟著她的東平都不知道,今日竟親自上門……卻也不及多想,一見他便問,“怎樣?”

林業搖頭,“雖未下明旨,羽府已被宇文氏領禁軍團團圍住,府督也多日未曾出府。”

楊眉心頭涼了半截。

林業道,“好在此時北帝仍未全信,聽聞……”他咬了咬牙,才道,“聽聞北帝已經秘密遣使往建康,來暗自探查府督在南朝行止。”

“派的是誰?”

林業躊躇道,“是謝中軒。羽府得到的消息謝中軒托病,派了謝瑜過來,然而此事奉的是密旨,只他二人口口相傳,難以斷定真偽。”

楊眉忙道,“有幾分可信?”

林業想了一想才道,“依我看來應有八分可信,畢竟謝中軒那一家子都跟府督不對付,他們絕不可能偏幫著府督。”他拍了拍腦袋,恍然驚道,“北帝派謝中軒來查,是不是說他已經——”

已經懷疑阿覽了!

難怪謝瑜這麽篤定——楊眉一時心頭冷如寒冰,開口便道,“有沒有法子不著痕跡地弄死謝瑜?”

林業搖頭,“弄死他不難,只是此人若不能按時北歸,府督那罪名只怕便要坐實了,不如隨他去,只要他拿不著實據,最多也不過打個嘴上官司,他與府督不睦,人盡皆知,他說的話也未見得有幾個人會信。”

楊眉想了一想謝瑜在自家府裏提起江川天下圖的模樣,心中憂慮更甚,便道,“只怕他……”已經拿著實據了。

林業咬牙道,“小姐莫憂心,我現在就帶人趕往燕京,若事情果真不可挽回,我等便從燕京殺過黃河!”說完朝她行了一禮,匆匆去了。

殺過黃河……哪有那麽容易?你以為你是關羽嗎?

楊眉躊躇一時,回身便往關押謝瑜的小屋來。

那謝瑜被關了幾日,神色十分委頓,此時見她進來卻笑了起來,“阿眉,我等你等得好焦心。”

楊眉在他面前椅上坐下。

“你既去而覆返,想必也已經知道了,我奉北帝之命來建康探查謝覽底細,你想替謝覽兜底,便好生聽我的話,否則,中院軍都督大人只怕便要折在燕京了,若誤了北覆中原大計,你便是千古罪人。”謝瑜畢竟被關了幾日挫了銳氣,此時開口便不太鎮定,竟有些氣急敗壞的意思。

楊眉一時感覺一個人面皮想要厚道此番程度也是不易,忍不住譏諷道,“千古罪人這幾個字,只怕與你更加相配。”

謝瑜無所謂道,“這天下姓拓跋或是姓梁與我並無幹系,只是謝覽在北邊經營數年,此一戰拓跋氏只怕兇多吉少,日後既是梁氏天下,我總得為將來尋些依仗,你說是不是?”他見楊眉臉色難看,又勸道,“你與我一處也未必有甚虧欠,我二人一回燕京我便投書向梁帝投誠,謝氏名望根基天下士族首屈一指,又有你父恩蔭,一路榮華指日可期。”

楊眉冷笑道,“我若說不呢?”

“那便只能給謝覽收屍了。”謝覽說著便笑了起來,“事到如今北覆中原已是定局,少了他一個,不過是中院軍換個都督,就算戰事不利,至多也就多拖個幾年,其實拖久了也不錯,拖得越久,我向梁帝投誠就越發顯得重要,是吧?日後梁帝若懷疑謝覽死因,那也是他謝覽自己不小心露了馬腳,才讓北帝察覺,總不至於叫我謝瑜為他賠命吧?”

楊眉一時只覺心中最後那點盼頭燃成了灰燼,風一吹便跑了,她心中突然便生了一個沖動,想要跪下來求求謝瑜,求他不要洩了阿覽身份。

謝瑜見她神色松動,又道,“我回去只需向拓跋攬勝回稟,謝覽與你的傳聞全是子虛烏有,因為——”他緊盯著楊眉一字一頓道,“我與你早有婚姻之約,你將成我謝氏之婦。三小姐容色美艷,我被你迷倒也是尋常,謝瑜一介白身,娶誰不娶誰,拓跋攬勝根本不會在意。”

楊眉一聽“謝氏之婦”四個字只覺耳邊嗡嗡,不想時隔數月,再聽這四個字已是此番情景,現如今落此窘境,又該怎生是好?

楊眉茫茫然立了起來,自轉身出了屋子。此時天際有零星的雨點灑落,不多時便成了傾盆大雨,楊眉立在回廊之上,只覺眼前雨幕迷了眼,看不清前路何在,心中也只餘了張惶。

雨停之時楊眉重又坐在謝瑜面前,漠然道,“為何要在北境成禮?”

謝瑜笑了一笑,“你我此時在建康成禮更合我意,三小姐要此時成禮嗎?”

楊眉翻了個白眼,便道,“我自應了你,待北定中原之日,再成禮也不算遲。”

謝瑜但笑不語。

楊眉暗暗嘆了口氣,知道謝瑜絕對不會上當,“那你想怎樣?”

“你與我同返燕京,待打消拓跋攬勝疑慮,謝覽自會尋機離開燕京,此一去便不會再回來。他一出燕京,你我便往徐州成禮,躲避兵災。你也別想等他走後再行反悔,只要謝覽未出北境,拓跋攬勝想把他弄回來那是輕而易舉。”謝瑜早已把此事理得通透,此時便侃侃道來,“戰事一停,我們再回建康。”

“你拿什麽取信於我?”楊眉冷笑道,“若你與我同回燕京,你仍然構陷阿覽,又當如何?”

謝瑜仿佛並未想到這一層,尷尬道,“我可以立個字。”

楊眉便哧笑一聲。

謝瑜皺眉道,“北邊軍中大將如今盡皆雕零,不是老死了,就是被謝覽弄到牢裏成了廢人,還不要說謝覽這些年在軍械軍機中動的手腳,局勢如此清楚,我怎會助北帝行事?”

楊眉手腕一翻,掌中露出一丸黑漆漆的藥來,“既要合作,便要互信,你吃了這個,我信你不會耍賴。”

謝瑜警惕地看她,“什麽東西?”

“自是好東西。”楊眉冷笑道,“這藥是阿眉特意為謝大哥做的,還沒得個名字。放心,此物有解藥,共計十二枚,每月月初一枚,一年之後藥性全解,解藥只有阿眉一人做得,你若中途反悔,說不得只好去死了。”

謝瑜聞聲,擡頭看她,“我若不吃呢?”

“那便現在去死吧。”楊眉笑道,“阿眉至今還未殺過人,竟是要在謝大哥身上開個葷。”她擡手阻了謝瑜要說的話,續道,“阿覽若離不了燕京,我便殺了你,黃泉路上,你與他作伴兒吧。”又笑了笑,“怎麽樣,謝大哥?咱們各退一步,你吃了這藥好好活著,左右一年之後也解了,到時做個益州王,多麽逍遙快活。”

謝瑜低頭想了一時,點頭道,“便依你。你若果真不給我解藥,我死之後你便是我謝瑜未亡人,我也不虧。”

楊眉冷笑一聲,“放心,阿眉會讓你長命百歲的活著!”說著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將那藥往他口中一塞,看著他咽下了,才慢慢坐下,“明日便走,不用留書,以免驚動陛下。我自會與你往燕京成禮……”她說到“成禮”二字時有些恍惚,振作一時才接著道,“早去……早歸。”

謝瑜苦著臉忍了藥性,譏諷道,“早去,讓謝覽早歸吧。”

“你這麽說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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