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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謝氏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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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場中不斷嗡嗡作響,都在議論紛紛。

楊眉突然回想起江陵那日,他在混沌中不住說的那句話:“……我乃謝家子……”他那時所說的謝家,跟謝瑜這個謝家,竟然是同一個麽?

她尚不及細想,拓跋覽一掀袍角,雙膝一折,朝著謝中軒便跪了下去,叩首道,“兒拜見伯父,為伯父賀壽,願伯父松鶴遐齡。”

楊眉不由自主地看向謝中軒——這個人,便是陳覽十分懼怕的伯父?不過看他這面相,的確也不是個好相處的。

謝中軒雙手扶膝,垂著眼皮坐在那裏,隔了好一會兒才“嗯”了一聲。

拓跋覽便直起身來,旁邊一個小童上前引著他往謝中軒右手邊去坐,拓跋覽剛一側身,便見謝瑜身旁坐著一個人,正是他方才去找卻沒找到的楊眉:她身穿淺黃色錦袍,腰間玉帶,一塊黃色書生巾把一頭長發全部束起,露出一張月白風清的臉,較平常的樣子平白添了三分英氣,越發透出一股子別樣的嫵媚來……

楊眉被他目光一觸,立時低下頭去,還不及想明白該怎樣跟拓跋覽說清楚自己為毛在這裏,耳聽謝中軒淡淡說了兩個字,“且住!”

拓跋覽收回放在楊眉身上的目光,停下步子,又向謝中軒揖手行禮,“伯父有何吩咐?”

謝中軒連看也不看他,“老夫為謝氏家主,欲向爾行家法,爾服是不服?”

拓跋覽背對著她,看不清表情,楊眉一直盯著他,卻清晰地看到他袖中的手在微微發抖。

楊眉一聽家法兩個字便心中嘀咕,從小她在家吃的家法就是老爹的竹筍炒肉,難道這個老頭要打拓跋覽?一個心急扶著桌子便站了起來,一時滿園子人都盯著她看,連謝中軒都往這邊看了一眼,謝瑜使力拉她,低聲道,“坐下。”

楊眉疑惑地低頭看向謝瑜。

謝瑜也站了起來,附到她耳邊,“你若為他好,趕緊坐下。”

楊眉十分忍耐地緩緩坐下,卻見拓跋覽此時也偏過臉來看她,他臉色雪白,神情卻還鎮定,楊眉卻從那雙桃花眼中看出一絲無奈和哀涼。

此時場中嗡嗡聲更大,簡直嘈雜不堪。

謝中軒又問了一遍,“爾是否仍為我謝家子?”

拓跋覽不再看向楊眉,俯身揖手道,“不敢有一日忘懷。”

謝中軒冷笑,“那老夫為謝氏家主,欲向爾行家法,爾服是不服?”

拓跋覽抿唇不語,停了好一時,才緩緩開口,“伯父欲行家法,兒不敢不服。只是尚請伯父明示,兒何處有違謝氏家訓?”

謝中軒冷笑一聲,“你不尊師長,不敬尊上,竟然問老夫何處有違家訓?怕只怕說出來,我那弟弟在九泉之下也要為你蒙羞!”

拓跋覽秀長的身形微微一晃。

此時場中眾人已經嚇得不敢言語,上百人的花園,居然靜得連一絲微弱的風聲都能聽得明明白白。

拓跋覽兩眼直直地盯著謝中軒,倔強道,“尚請伯父明示。”

謝瑜聞言,嘆了口氣,低聲向楊眉道,“阿覽著實固執,多說何益?”

楊眉還不及答話,謝中軒已經開口,“爾身為謝家子,當眾違旨,以割舌之刑羞辱爾師宇文擎蒼,此為不尊師長!爾身為我朝臣子,讒言迷惑當今陛下,令陛下多有倒行逆施之舉,此為不敬尊上!至於爾在宮中之所為,老夫今日在此羞於啟齒!爾不登老夫之門便罷,今日既然來了,為正我謝氏百年清名,老夫當以家法處置!”說著朝身後擺了擺手,厲聲道,“責三十杖!”

楊眉被謝中軒出口的話震得耳中嗡嗡作響,所以那天在法場上被割了舌頭的人,不僅是謝瑜的老師,還是拓跋覽的老師?他為什麽要這樣對待自己的老師?還有,謝中軒這是在罵拓跋覽是佞臣之流麽?楊眉腦中嗡嗡,不由得又想起那日胡子男的話——“不過一介向深宮婦人售賣色相的弄臣,不知他還能有幾日風光?”

弄臣……

售賣色相……

拓跋覽卻在此時向楊眉看了過來,一雙桃花眼哀涼如北風中的無限荒漠,孤寂千裏,寸草不生……楊眉心中大是猶豫,眼前風姿秀雅恍若仙人的這個人,真的是悠悠眾口之中那個詭譎不善的佞臣之流麽?

拓跋覽只看了她一眼,便明白她心中所想,一時只覺從自己內心深處升起一種無所畏懼的放肆來。如今便放肆一回又能怎樣?反正如今什麽都沒了……臉上便慢慢地勾起一個極其艷麗的微笑。

楊眉見他笑得詭異,不由心中生出十分的憂懼來,此時卻不容她多想,花園外數條大漢一路小跑進來,其中一人拿著一只極長的寬凳,另有兩人各拿著一根長約六尺的木杖,幾個人很快跑進來,肅立在拓跋覽身後。

拓跋覽不再看楊眉,直起身來,放棄了此前一直保持的行禮之姿,笑吟吟地向謝中軒道,“伯父此言,恕兒愧不敢受,伯父訓斥阿覽不關緊要,辱及當今聖上,卻是大不敬之罪,還請伯父三思。”

他非但不再恭敬,還這麽諷刺的笑著,謝中軒只覺自己被他嚴重地挑釁了,便在鼻中哼了一聲,“逆子休想威脅老夫,老夫處置了你,自會入宮向聖上請罪!”

拓跋覽含笑道,“阿覽卻怕伯父擔不起這個罪責。”

謝中軒大怒,手中抓起面前的茶杯便砸將過去,拓跋覽微微側身,那茶杯便貫在地上,摔得稀碎,茶汁潑了一地。謝中軒怒道,“逆子今日是要叛出我謝氏之門?”

拓跋覽卻在此時伸手去解頸間那貂裘系帶,微笑道,“阿覽怎敢?既然伯父已經想清楚,那伯父要責罰阿覽,阿覽怎敢推辭?只是阿覽為何如此對那宇文擎蒼,伯父是當真不知,還是假裝不知?”

謝中軒怒道,“逆子至今不知悔改!居然直呼爾師之名!”

拓跋覽笑意不改,面上毫無悔愧之意。

謝中軒更加憤怒,喝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爾若不服,留下一個‘謝’字,便不用受杖,出了這個園子爾便永生都是拓跋覽,與我謝氏無關!”

拓跋覽已經除去貂裘,全身只餘一身杏色錦袍,此時天氣仍然十分寒冷,他一身單衣立在那裏顯得格外單薄。

他臉上雖然笑著,楊眉卻覺得他十分可憐。

拓跋覽將手中貂裘隨手扔在地上,十分平靜地向謝中軒道,“阿覽生死都是謝家子,怎敢不從?”停了一停,又道,“只是我謝氏家法,應在宗族祠堂進行,即使此處遠離宗祠,亦沒有示之於眾之先例。”說著便緩緩環視身邊眾人,本來已經看得目瞪口呆的吃瓜群眾此時如夢初醒,一個個急忙爬起來便要往外走。

“逆子竟然還知羞恥?”謝中軒冷笑一聲,“老夫便開了這個先例,爾又待如何?”

拓跋覽並不理會,擡眸看了看謝中軒身邊主位上坐著的宇文高,宇文高一直在一旁默默不語,此時站起來道,“謝中書,眼看天欲下雨,老夫家中被褥還晾曬在外,去晚了只怕淋濕,便先行一步。”說完便朝謝中軒做了個揖,也不管他什麽臉色,自己匆匆去了。

他這麽一去,理由還如此奇葩,其他人有什麽不明白的,一時回去收衣服的,小妾扭了腳的,小孩功課沒完成的,小舅子的小妾要生娃的……各種奇葩理由層出不窮,花園中傾刻便走了個一幹二凈,只剩了謝中軒和謝瑜仍然坐著不動,還有……楊眉。

楊眉此時終於明白這是真的要打板子了,見此時無人,打算與謝中軒好好商量,清了清嗓子便扶著桌子站起來,剛要說話,身邊謝瑜拉住她袖子,附耳道,“你若上前,三十杖變六十杖,阿覽今天只怕出不了這個園子!”

楊眉看了謝瑜一眼,謝氏家族都是這麽變態的?心中大是躊躇,又怕自己真的害了拓跋覽,正在猶豫,拓跋覽已經轉頭向她,漠然道,“你還不快走?”

楊眉咬了咬牙,“我不走。”

拓跋覽神情十分冷漠,“快走,莫要在此礙眼!”

楊眉此時倔勁上來,便索性一撩袍角坐下,眼睛直直地盯著他。

拓跋覽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忽然平白朝半空中喊了一聲,“路秋!”

楊眉只覺眼前一花,拓跋覽身後已經多了一人,正是那路秋,路秋滿臉悲憤,卻咬唇不語,只是默默向拓跋覽行禮。

拓跋覽朝楊眉擡了擡下巴,“把她給我拖出去,弄遠些!”

路秋應了一聲,便朝楊眉走來,楊眉剛想掰著桌子不讓他拖走,卻見路秋伸出二指,在自己肩上輕輕一點,立時便覺全身發麻,莫說有什麽動作,便連話也說不出口,半根手指頭也動彈不得。

路秋點住了她,便把她扛起來往外走。

楊眉只能睜睜地看拓跋覽那單薄的身影在自己眼前越變越小,接著便被院墻所擋,什麽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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