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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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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6-12-06 16:00:05 字數:5465

趙冼鋒非常後悔,如果讓他再次選擇,他絕不會跟清樂侯結伴出游,也就不會落到這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局面。

時序雖已立春,但江南之地仍春寒料峭,天色暗晚後,寒風更加刺骨。

前方官道邊出現一座破廟。

身無分文的趙冼鋒決定先暫到破廟落腳,度過今夜再做打算。

進入廟內,他驚訝發現,廟中已有人占據。

“小姑娘,這裏沒人嗎?”他哈口氣暖暖手,問著那神情不怒不喜的小女孩。

“我不是人嗎?”小姑娘年紀說小也不小,大約十一、二歲上下,衣裙上滿是補丁,但就算衣衫襤褸也掩不住清秀可人的臉龐和瘦弱的身材,只是與她外表的嬌美不相符的,是她那冷淡的態度。

“放肆,你敢對本……少爺這麽說話?”年紀尚輕的趙冼鋒對她那不善的態度感到憤怒。在宮裏,任何女人,誰不對他恭恭敬敬的?!

蘇遙卿打量氣急敗壞的他一眼,一臉冰霜地別過頭去,很過份地視他為無物。

“哼,大膽刁民,你聾了嗎?”他本就一肚子吐不出的怨氣,現下更氣了。

“看你華服錦袍,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是你走錯了地方,我亦不是刁民,是你為富不仁。”

小姑娘整理著地上的幹柴枯枝,在為過夜做準備,瞧也不瞧趙冼鋒一眼。她的衣裳單薄破舊,照例應是低眉順目,自認卑微才是,可她的態度卻極為疏離不屑。

“我……”他啞口無言,自己的確沒有發飆的理由。

可要怎麽反駁她?說他從宮裏出來丟了銀子,不得不流落此地,讓這無禮的小姑娘笑話他?從未出過宮的他,的確缺少與平民女孩打交道的經驗。

他閉上嘴,杵在一旁,而本來話就少的蘇遙卿,不願分神與他答話,努力在天黑前堆上足夠的柴火,用來取暖。

一點星星之火,掉落在柴堆上,暖意即刻充滿了四處透風的小破廟。

她再從懷裏掏出個冷硬的饅頭放在火邊。準備好睡的吃的,她才瞟了眼華服少年,他坐在冰冷的地上,一動不動。

他竟然賴在這裏不肯離去。

接下來該怎麽辦?這是趙冼鋒腦子裏唯一的問題。

夜色籠罩大地,陰風陣陣,一日未進食的他很有骨氣地挺著胸,想著下一步該如何養活自己,肚子卻不爭氣咕咕直叫。

“給你。”半個烤得金黃的饅頭送到他的鼻子下。微微一怔,他把視線集中在拿著饅頭的人兒身上。

“如果不吃,你可以丟了它。”表情是淡淡的,沒有多餘的友善,但可看出她的好意。

神情一窒,“謝……謝。”山珍海味,他哪一樣沒吃過?可這陣烤饅頭香,居然令他垂涎三尺。而跟著這饅頭變好的,還有那臉臭臭的小姑娘,她看起來可愛多了,瞳眸黑白分明,肌膚如上等瓷器般細滑。

“你的家人呢?”趙冼鋒邊吃,邊好奇的問。

她沒出聲。

“你尊姓大名?我叫趙冼鋒。”他很熱情地自我介紹。

蘇遙卿秀氣地一口一口細咀嚼著饅頭,沒有回答他的意思。

他在內心嘆口氣。小姑娘明明心地很好,為何又對他不理不踩?她一定擔心他是壞人吧?想到這一層,他就笑得更熱情地道:“你不愛說話,就聽我說。”

“我從汴梁而來。”頓一頓,他瞄了她一眼,看她停下吃東西的動作,也將註意力分到他身上來。“你也是從汴梁來的嗎?”

她垂眸,搖頭。

“汴梁很繁華,有機會你去逛逛一定會喜歡。”

“不喜歡。”蘇遙卿恨汴梁,就是汴梁的一場大水害她失去爹娘,且如今等待她的是汴梁第一妓院的大門。

“那你從何方而來?”

“不知道。”

“你爹娘兄妹呢?”

“沒有爹娘。”不能怪蘇遙卿謹慎,對於世人,她感受不到任何溫暖,難免有所戒備。

“哦。”原來她是孤兒啊!趙冼鋒轉而說道:“以後你跟著我好了,我來照顧你。”半個饅頭之恩,他當以榮華富貴相報。

“我不能跟著你,我還有妹妹們要照顧。”遙熏'遙筠還在汴梁等著她。

“讓你妹妹也一起來呀,反正我家滿大的。”皇宮內院多加三、四個姑娘,沒問題的。

“不、用。我會憑自己的力量養活我和妹妹。”他無心的一句話,令驕傲的蘇遙卿擡起下顎,跟他對視。萍水相逢之下,她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

“甭生氣,我就說說而已。”脾氣好怪的丫頭。

不過她的骨氣讓他刮目相看,在宮裏看多了柔順溫馴的女人們,偶然間遇上一個冷冷又傲氣的小東西,讓他覺得很新奇。

“你不問問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她搖搖頭,興趣缺缺。

他不以為意的徑自說下去,“我和表弟打算到臨安城的西湖游春,半路被人扒了錢袋。”提起這事,趙冼鋒適才的興致勃勃一下子少了兩分,有些沮喪起來。

一個月前,他十七歲生辰之際,表弟清樂侯入宮慶賀,席間,這位喜好游山玩水的玩伴,口若懸河地大讚江南美景,西湖、曲港在他口中皆似仙境般誘人,更別說西湖裏來來往往的美人、飄著仙曲的畫舫。

年少氣盛的趙冼鋒按捺不住對江南的向往,偷偷地跟著清樂侯出了宮,可最要命的是他聽從清樂侯的建議,甩掉太監和護衛,卻在半路與他失散,待他自個兒行至江南之地,已無半文銀子了。

“笨蛋!”蘇遙卿毫不客氣地道。

她討厭這些富家子弟,不知人間疾苦,又愛欺壓百姓。她家小妹就曾經被汴梁的富家子弟的馬給踩傷,不過眼前這個還滿順眼的,可能是他臉上的挫敗和消沈讓她不那麽討厭他。

“我是挺笨的。”趙冼鋒用手撐著頭,洩氣的道。

他可以馬上回宮,只要把他的信物交給當地官員,回宮的事立即有人辦妥,可是他不願意,宮中此時為立太子一事並不平靜,太子之位,人人覬覦,他身為七皇子,卻不為所動。

他無法釋懷宮中之人為榮華富貴就骨肉相殘的事,切膚之痛比起如今朝不保夕更讓人難以忍受。他想,還是等他們鬥完,再回去吧。

聽完他的自嘲,蘇遙卿反正也幫不上忙,徑自轉過身躺入整理,幹草上準備就寢。

“睡覺之前,不要問安一下嗎?”看她要睡了,趙冼鋒不甘心地又聒噪道。

“啰唆。”她快困死了。

“好好好,你睡吧,我不吵你了。”他需要一個伴,沒有虛偽、兇險'狡詐的伴。宮中歲月太無情,就連同母的兄長都無法坦然相對,他真心希望有一個人能不帶算計地陪著他。

火苗漸漸地變小,破廟裏的熱度也漸漸不夠,趙冼鋒慢慢地移到她身側,守著她玲瓏的身影。

過了良久,蘇遙卿扭過臉來,凝視著那稀微火光下端正貴氣的面孔。

“你叫我小仙吧。”這是她的小名,爹娘在世時,他們都這麽喚她的。

內心郁結的趙冼鋒猛地回頭,撞上她幹凈的目光,心中陰雲綻開一片明朗,他微笑著點頭,至少這當下他一點都不孤單。

鳥群啾啾的在破廟外的枝頭上圍繞,蘇遙卿慢慢蘇醒過來。一日之內,這個時候是她最不願面對的,睡醒前的一刻總感覺到通體冰冷,手足酸痛,餐風露宿之苦,她的意志扛得住,身體卻不配合。

醒來後,她心中一愕。咦,為什麽她不覺難受了?起身一看,竟有一件輕暖的皮袍蓋在自己身上。

是昨日那位少年所為嗎?

正思忖間,趙冼鋒手持破碗從門外踏進,一見楞在那裏的蘇遙卿,嗓音溫厚地道,“你醒了。來,我去屋外的小溪汲來些水,你先喝吧。”

碗遞到她眼前,她卻身往後仰,有點手足無措。除去家人,從未有人對她這般好過。

“接著啊!”他昨夜未曾闔眼,看著她窩在草堆上抖個不停,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後來他不顧自己,脫下皮袍給她蓋上,一夜靜靜看她在睡夢中露出安適的笑意。

面對他的善意,蘇遙卿並未接受,她把皮袍推還給他,徑自拍拍身上的草屑,抄起枕在頭下的小包袱,舉步就走。

“你……你這就走嗎?”趙冼鋒一時無法接受她的舉動。

她急遽轉過身,“不要跟著我,大家各走各的路。”她理不清胸中變化莫測的心緒,為何一度想依賴這個華服少年?

“好吧、好吧!姑娘先請。”他有禮的展臂,面上微微含笑。

古怪地瞥過那和善的表情,蘇遙卿不欲再留戀,拔足就跑。

叫他不要跟?他就不會跟嗎?天真!小姑娘冷是冷點,不過還滿天真的。

放下破碗,趙冼鋒狡黠又不動聲色地跟她身後上路。

一片荒冢,殘雪未融之地,這就是蘇遙卿要來的地方。

她不顧地上潮濕,趴伏在一個小小的隆起的墳塋邊,按土色判斷,此墳新造不久。

“奶娘,我又來陪你了。”她一雙素手整理著墳邊雜草,輕輕地道:“我明白奶娘一直想回江南老家,你一直忍著思鄉之苦,為了我和妹妹操勞一生,蘇家欠你的,今曰由我送你回來,奶娘你開心嗎?”

不遠處,一抹頎長的身影靠在殘破的斷垣後,拉長耳朵聽著。

“我有尋過奶娘的家人,可他們都不知去向,你的故圔如今已是這般景象,你要我交給你兄長的東西,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奶娘走了,為盡孝道,她把妹妹們托付給鄰居大嬸照看,自己則帶著奶娘的棺木,送其落葉歸根,殊不知,奶娘的家人早散了。

“再過些時日,我就要離開這裏了,趁著如今還在,讓我好好陪陪你說說話,只怕日後再沒有……”想著自己將成為老鴇的搖錢樹,未來將是妓院的囚徒,她便泣不成聲,哭得悲涼萬分。

枯枝在風中悲傷的搖晃,雖然春天已近,可覆蘇的生機未到。

斷垣後的趙洗鋒沈默地聽著風中細細的啼哭聲,他握緊拳頭,心中有了主意。

蘇遙卿並未感到身後有人,哭累後就昏昏睡去,當猛烈的寒意將她凍醒後,發覺天色已昏暗無光,仰視那無星無月的夜空,一朵朵綻放的雪花飄舞而下。

下雪了!

未從悲痛中走出來的她,不得不告別奶娘,迷迷糊糊地往回走。

雪越下越大,沾滿她的發和長長的睫毛,肩上也都是軟軟的冰冷。她不知道該往哪裏去,四周悄無聲息,仿佛天地間只剩下她獨自前行,等到站在昨日夜宿過的破廟前,她才恍然一驚,自己怎麽又回來了?

踩進破廟裏,還是她離開時的模樣,地上一團灰燼,四周散亂。好靜,雪落無聲,看來那位少年已然離去,不期而至的孤寂,令她緊緊地抱住自己,想尋求一絲溫暖。

身後驀地響起腳步聲,她猛然轉身,可壓根看不清來人。

“誰?”她背後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小仙姑娘,是我。”

聽到趙洗峰那溫暖的聲音,蘇遙卿傻傻地瞪大眼睛,一動不動地喘著氣。她是在作夢嗎?

“你跟我來。”他對她親熱地招招手。

依然不動,她還以為是在夢裏。

“小仙姑娘,那我來拉你哦。”看冷傲的小姑娘突然變得呆呆傻傻,趙冼鋒不自覺莞爾。她畢竟還是個孩子呢,傻傻的樣子露出孩子氣的稚嫩。

他斯文地握住她的小手,慢慢地領著她走出破廟,然後開始拉著她在雪地裏小跑。

“小仙,我好冷,你冷嗎?跑跑就不冷了,一會就到了。”

兩人吐出團團白氣,在風雪裏,蘇遙卿任他帶著自己在清冷的雪地裏留下一串相依的腳印。

“到了,就是這裏。”

差不多一炷香的工夫,他們來到一間草屋前。

趙冼鋒率先進屋去,“小仙,這是我向村裏獵戶借來的屋子,今兒個下雪,在屋裏我們就不會受凍了。”

房子雖小,裏頭卻很溫暖,門邊的木桌上一盞黃橙橙的燈,屋角有鋪著被褥的床板,窗戶下是冒著熱氣的爐竈,整個屋裏飄散著烤食物的香味。

“快進來呀,小仙。”這丫頭怎麽像是魂被勾走似的,一直呆呆地不言不語。

他笑著一把拉她進來,“傻丫頭,你怎麽了?”

邊說他邊粗手粗腳的拍去她頭頂肩上的積雪。

“快去那邊爐竈暖暖手,一會就可以開飯了。”

蘇遙卿卻依然不為所動,她視線瞧遍了床、桌,眼神慢慢地回到趙冼鋒身上。

他變了。

“你的錦袍和皮袍呢?”他一身粗布單薄的藍色衫子,保暖的皮袍也不見了。

“我見天氣暖和,就都典當了,反正也快用不著了。”他趁著她哀悼奶娘時,先回到城內,將身上值錢的衣物拿去變換成銀子,繼而找到這間房子張羅來食物。

“你……”她冰雪聰明的識破。外頭下著雪呢,那裏暖和了?心知肚明這屋子裏裏外外都是他用那名貴袍子換來的。

“小仙,昨日你給我的饅頭好香,今日我也弄了些饅頭來烤給你吃。”住過皇宮內院,穿盡綾羅綢緞,對於眼下這種粗劣艱苦的生活,趙冼鋒還有很多不適應之處,但一看到嬌弱的小仙需要他的呵護,他就能很快地忘記這些不愉快的落差。

“你不回家嗎?”她對他的話聽而不聞,反而說出心中的疑問。她突然十分緊張,害怕他離去,害怕再次剩下她自己一個人。

“啊呀!烤糊了。”第一次烤饅頭就領到一個下馬威,趙冼鋒來不及答話,看著這一個銅子兒換來的饅頭,愁眉苦臉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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