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師兄哈哈一笑：“小六子，這下你這便宜可占到家啦。”

哽在喉間的話頓時被我吞了下去，我不曉得那一瞬間我是什麽表情，我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我做這番樣子並不是因為我不相信師尊會讓我與大師兄成婚，我倆姻緣早在數萬年前便已是一件心照不宣之秘，不過是早晚而已，只是而今這消息來的太突兀了。

我想，任誰一覺醒來觸不及防地曉得自己馬上就要結束十幾萬年孤家寡人的生活，將有另一個人與你分擔你的床榻了這樣的事情，都會如我這般懵一懵罷。

朱雀殿中，姑姑屏退左右與我之言，我仍歷歷在目。

“弟子拜見師尊。”我如往常那般恭恭敬敬地行禮。

“起來罷！”朱雀大帝，我的姑姑，她仍舊是那般高貴端莊美不可言，她略略點頭吩咐我坐下，言語中別有深意，“聽聞你舉翼殿除卻入住一只紅狐外，近日裏常有貴客相訪？”

我心下一怔，卻也只得乖乖道：“是，近日裏，東境的太子殿下常來相與。”

上方沈默了許久，未曾言語。

我接著行了個禮道：“師尊放心，瀲扶只是不願傷及兩境情意，並不做其他。”

我似聽她嘆了一口氣，道：“我有什麽不放心的。”

我不答。

師尊又接著道：“瀲扶，你是否從來都不稀得這朱雀大帝之位？”

“弟子不敢！”我心中一緊，忙不疊下跪不敢擡頭。

“你是不敢。”師尊聲音平淡，仔細咂摸卻有些令人難過，“罷了，自你搬出朱雀殿至舉翼殿，你雖同我日漸疏遠，但你這性子，我卻還是曉得幾分的。姑姑雖將你當做儲君撫養教導，辛苦栽培於你，可我曉得，若是兄長在，自然不希望你每日裏強顏歡笑罷！是我愧對兄長了。”

師尊突然以姑姑自詡，又說出這般自責的言語，是我始料未及的，然尚未待我有所反應，我便聽她接著道：

“你與競淵若真心相待，姑姑自會與你做主，你不必再隱忍，我希望這儲君之位帶給你的是榮耀和庇護，而不是牽絆和枷鎖，而今你畏首畏尾想來是因為這個，你放心，我會另覓儲君。”

心中大為顫動，原來……原來我的一切都瞞不過細致入微的姑姑。

一直以來，我心中的朱雀大帝，雖是我至親，卻剛正不阿，雖高貴端莊，卻不近人情，雖心懷天下，卻冷酷無私。

我自認為她心中只有天下蒼生大道聲名，卻原來，心眼小的人，獨獨我瀲扶一人而已。

想到這裏，我心中百轉千回，最後酸澀悔恨不已，我錯過了這麽多年親近這個愛我護我的姑姑，如今再不能對她不起。

我強自按下心頭異樣，躬身道：“姑姑說到哪裏去了，自那九九八十一道火刑，燒掉的不僅僅是那個胡作非為的桃妖，還有我與競淵那份本不該出現的情意。姑姑既了解桑兒，那便必然曉得桑兒並非一個委曲求全之人，自小我便容不得自己受半分委屈，想我受那天火之刑時競淵避而不見獨自快活，此等負我之人，桑兒早已釋懷，大師兄待我千般好，我又怎可辜負於他！我如今款待競淵，不過不怨傷及兩境情意，若使得姑姑誤會，今後我疏遠於他便是！”

姑姑定定看了過來道：“可是，我見你近日來心情開懷，難道不是競淵的緣故嗎？桑兒，姑姑曉得你有恩必報，是個心軟的好孩子，姑姑心中雖有天下，可姑姑同樣有你，我不希望，你會因為這儲君之位，放棄你的幸福，姑姑已經……罷了，說到底，姑姑希望你幸福。”

“瀲扶回界已數年之久，若心中仍不能放下，那便果真是愧對姑姑多年來的苦心栽培了，是以桑兒近日心境日漸開朗，與競淵殿下並無幹系。”我朗聲答於姑姑，末了重重磕了個頭，“姑姑英明，過往桑兒年幼不懂事，的確生了那麽些個厭惡儲君之心，但卻從無推卻帝君之位的心思，更未曾因此怨念姑姑分毫，若之前桑兒有任何使姑姑失望的舉措，還請姑姑重重責罰，只求姑姑莫做他想，若是姑姑覺得桑兒沒有資格承襲帝君之位，姑姑大可令覓明君。”

姑姑沈默了許久，道：“你是我的至親，又受我悉心教導，雖性情懶散，但聰明伶俐，不過是因我在先而未能顯現你堪當大任的時機，怎會沒有這個資格。桑兒，姑姑想趁姑姑還有這個能力的時候盡我所能給你想要的，姑姑希望你可以做這天下最幸福的神女！你父君將你托付於我，可桑兒，你曉得，我……我一直都怕，我怕我照顧不好你。”

姑姑的話使我心頭震動，我從未想過，看似無情超脫的她，竟也有害怕的時候。

她是南境的支柱，是天下人神仰望所在，是三界最為尊貴的神女，是眾仙高山仰止的高人前輩，是神中之神。

可我卻忽略了，她不過是一個女人，一個孤孤單單的女人，一個默默忍受高處不勝卻寒肩負千般重任女人，她只有我這麽一個親人，這麽多年來我借著她的威名作威作福逍遙自在，可我呢，我又是如何對待她的。

我因我並非她親生而不肯敞開心扉，因她對我嚴苛的教導而日漸疏遠於她，因她強加的儲君擔子而故意懶散不求上進，可這麽多年，我沒能達到她的期許，她卻也默默地容忍放縱我多年。

多年來我固執如斯，看不到她的愛護與容忍，想她堂堂一介英明神武的朱雀大帝，又怎會不知她的六弟子斂扶，日日不求上進偷懶耍滑？時常將手中事務假手他人？隔三差五惹事生非胡作非為呢？

以我的本事，若非我是朱雀大帝的親侄女兒，如何能不愁吃喝逍遙自在十幾萬年？如何能人前人後風光無限各路神仙給足了面子？如何能在惹是生非諸神怪罪記恨之餘全身而退？

斂扶，斂扶上君，你又有什麽本事與資格呢？

我已逍遙了十幾萬年，與很多人相比已然足夠，如今我曉得，該是我擔當的時候了。

我擡起頭與她對視，笑容燦爛：“姑姑將桑兒照顧的很好，桑兒逍遙自在了許多年，料想這普天之下再也沒有比桑兒更加快活的神女了。桑兒長大了，桑兒願意替姑姑分憂，更願意接替姑姑身上的擔子，姑姑開心，桑兒便也開心，請姑姑莫要廢去桑兒的儲君之位，一切，桑兒甘之如飴。”

姑姑定定看著：“朱雀之位，姑姑雖希望是你，但責任重大，這並非是一件輕松的差事，而且……一旦接任，便要終身為之鞠躬盡瘁！”

我說：“桑兒自小便曉得帝君之位不好做，但只要是姑姑給我的，桑兒都喜歡，我在儲君之位數萬年，早已做好了準備。”

“你可想好？姑姑只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若依然如此，那麽以後就要好好的做你的瀲扶上君，南境的儲君，未來的朱雀大帝！”姑姑加重了語氣，神情也是無比的莊重。

我頓了頓，隨即道：“桑兒心意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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