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如今被應圖戳破，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您瞧您這話說的，我堂堂一個上君，能去偷一個桃子麽？呵呵，自然是拿來的，拿來的，只不過……東華帝君，他還不曉得罷了！”

應圖笑了笑，沒再說話，默默地將桃子啃完，將桃核丟給鷹隼任之啃食，又將手在袍子上抹一抹，定定看著我：“小鳳凰，你是有事罷！”

他說這話，不是問話，而是肯定。

我對上他的目光，良久之後，荒漠的風使我有些冷，我攏了攏衣衫，問他：“應圖，你甘心待在這裏麽？”

這個問題，我曾問過他許多次，應圖每次都是笑而不答，我亦未曾在意，今次，我是第一次這般認認真真地問他這個問題。

至於我為何會與大魔頭應圖這般熟稔，自然要從頭一回被他擄來之後說起，那日師尊將我們帶回南境，我卻不曉得怎地，時常能夠夢見應圖那略顯滄桑的雙眼和聲音。

我覺得，他是寂寞的，雖然我不認為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會寂寞，但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自那日之後便一直縈繞在我心底。

我向來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可膽小怕事並不意味著我會什麽都不做，好奇心會戰勝一個人的恐懼，我這種思想鬥爭的最終後果，便是我瞞著所有人，再一次悄悄折回了這荒涼之地。

自然這位深藏不露的遠古魔神未能與我透露絲毫他與我姑姑之間的瓜葛，但自此以後，我便成了這荒涼之地唯一的常客。

今次我來看他，自然與那狼精之事有關。

是的，我懷疑魔界的人有所企圖，可我並無根據，是以只好從應圖這裏試上一試，畢竟，他雖被困於此，卻的的確確仍舊是魔族不可忽視的老祖宗。

應圖手上動作頓了頓，良久之後，他看過來：“小鳳凰，你同以前，不一樣了！”

我想應圖一定不曉得，我與一個人有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情愛，為此我不但曾將東境攪得雞犬不寧，更到最後使得青龍大帝左右為難進退維谷。

滄海桑田，誰能沒有個變化呢。

我想應圖若果曉得此事，維恐天下不亂的他一定會拍手稱快，與他近些年的相與，我並不難知曉，他對天神相當厭惡。

我再次輕輕一笑，曉得他依舊不願回答：“應圖，以前你總說我雖活了那麽些年，性情卻固執癡傻地像個孩子，而今我告訴你，我長大了，你信嗎？”

他眼底似有波光流動，卻又一剎那恢覆如常，只定定看過來：“我信。”

再次沈默了許久之後，我又問他：“應圖，你我會成為敵人麽？”

他頓了頓，手中一道黑光飛了過來：“小鳳凰，看在你常與我送果子的份上，我允你一個承諾。”

我伸手接過，是一枚灰色花蕊樣式的青銅件，看起來極不起眼，但我卻能感覺到此物的不同尋常，並未推辭，我將他收了起來，笑：“應圖帝君果真小氣，這麽多年我送你這般多神界的果子美酒，你就送我這麽一枚銅錢麽。”

應圖哈哈一笑：“小鳳凰，這麽些萬年來，也只有你敢同我這麽說話。”

我輕輕揚了揚頭：“是麽？他日若你我互為仇敵，帝君該不會因此而記恨於我罷！”

應圖停止了笑聲，他望著我，似又不在看我：“小鳳凰，而今的你，我可不敢小覷嘍。”

我笑了笑，繼而又與他寒暄幾句便告辭離去。

回到殿中，恰巧遇到近日常為我處常客的緹潼小仙，我估摸著天長日久總會傳出些風言風語來，畢竟，我倆總不會有甚果子，自然不必在此花費心神，與我與他都不是一件好事，而今就連不愛出門的莫歆都來詢問我此事當如何是好，可見外邊已經對此事已經有人嚼舌根了。

於是，秉著本君深明大義的本性，我覺得十分有必要見一見競淵的必要。

今次我便扯了那緹潼小仙的袖子，托他與我帶個話回去，我會天河橋西邊等他家殿下。

這小仙滿臉喜不自勝，大有種出來的藤蔓終於開花結果的滿足，向我叩謝時不禁老淚縱橫了起來，唬得我趕緊差莫歆將他送了出去。

天已大亮了許久，我方悠悠醒轉，驀然坐起，並未招莫歆前來服侍，使了個術法拾掇了一番，只因此番微服外出，並不敢乘青鸞，是以姍姍來遲於天河邊的時候，那人的身影早已靜候多時。

原說我在天河橋處等他，卻不料我竟遲了，到底是我有些失禮，但我看著那與天河成一色意氣風發的銀色背影，頓了頓，最終還是走了過去。

競淵早有所覺，他緩緩轉身，帶著滿臉晃眼的微笑踱了過來。

我立時想起這廝前幾日裏趁我不備，近了我的身，擾了我的思緒，亂了我的言行，本上君思慮至此，忙不疊阻止他：“站住，莫再上前！”

競淵似笑非笑站定：“瀲扶以為我是洪水猛獸不成麽？”

本君倒寧願你是洪水猛獸，想我瀲扶縱橫數萬載，區區洪水猛獸自然不在話下！

可如今本君不僅要顧及著兩境情義，更要顧念於他與我無冤無仇而打不得罵不得，只得撇了撇嘴：“今日約你來，是有正事要說。”

“瀲扶要與我談情說愛，卻這般防備與我，只怕不妥！”競淵斜了身靠著天河橋柱，形容瀟灑，眼中帶笑。

“本上君何時說過要與你談情說愛了！”我沈下臉對他。

競淵面色不變：“你方才正說，有正事要同我說來著。”

“是有正事要說！”我加重了語氣。

競淵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若是三界之事，上有二帝，若是除邪滅魔之事，下有神將，是以，我一個正值娶妻的神君你一個當嫁的神女私會於這迢迢銀河之畔，我實在想不出我倆除了談情說愛之外，還有何正事要說！”

我無力地揉了揉腦門，競淵在裝瘋賣傻這一方面極有造詣，我顯然不是對手，這一遭，只怕是白來了。

我正這般思量，腦門突然一涼，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陰惻惻響起：“瀲扶頭疼麽？”

父神，你若有靈，還是讓雷神一個天雷劈死我算罷。

本上君一個不察，不知何時竟讓競淵近了身，不僅如此，這廝正相當體貼地替本上君揉了揉腦門。

虧得本君英明神武，不會在同一地方跌倒兩次。

於是我穩了穩心神，慢慢挑開腦門上的手：“太子殿下，本上君今日約你前來，是來告訴你，以後不要再送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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