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翼殿內，本君正默默聽著莫歆的絮叨，大師兄殿中的跑腿的那小仙便送來一些瓶瓶罐罐，一溜煙兒的靈丹妙藥。

我怔怔地看那藥瓶子良久，直到莫歆喚我：“上君怎麽了？”

我搖搖頭，向外走去，吩咐道：“小白交給你了！”

嗯，小白是我給白犬新起的稱呼。

“哎，上君，您剛回來，又往哪裏去？”莫歆三兩步抱著白犬追上，一臉上君一旦出門便又欲消失的表情看了過來。

我摸摸莫歆的頭：“一年沒回來，我門口溜達一圈熟悉熟悉，放心，你家上君我不出南天門！”

說罷，我便撇下莫歆一人出了門去溜達。

我這麽一溜達，溜達到了井彤殿的大門前，遠遠地瞧見看門的兩個小童正在樹下玩石子，忙不疊轉身預備離去。

怎料到底是小孩子家耳聰目明，我聽見身後傳來一道十分歡快敞亮的童音：“哎，上君哪裏去，進來坐坐！”

我一個踉蹌頓住身形，扯了個笑臉，清了清嗓子，做出一派無所事事的模樣：“不了，本君……路過，路過，你們玩你們的，我走了！”

說罷，我拔腳便走，其中一個小童眼疾手快拉著我，嚷道：“舉翼殿與井彤殿相去甚遠，上君如何路過，莫誆我們！”

另一個大聲嚷道：“斂扶上君來啦，斂扶上君來啦！”

我連忙停住身形去堵那小童的嘴巴，嗔怒道：“你這小鬼，來就來了，你嚷什麽！”

那小童嘿嘿一笑，袖子擼一把被我捂得通紅的嘴巴：“上君莫怪，我知會裏頭的人，給上君您預備好茶水！”

我正預備訓斥這倆小鬼一番，眼角瞥見門邊一抹素白的袍角，不由住了嘴，偏過頭去，訕訕道：“大師兄！”

大師兄面上仍帶了淺淺笑意，他矗在原地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兒，繼而轉過身向內走去，聲音溫和：“進來罷！”

我恨恨剜一眼兩個小鬼頭，豈料大師兄那麽個溫潤的性子養出的小童卻個個古靈精怪，二人不但不怕，反而一臉得意忘形地沖我吐了吐舌頭之後，仿似無事一般繼續蹲下玩石子。

我頓時氣結，跟在大師兄身後道：“你這倆小童該管教管教了！”

大師兄頓住身形，淡淡撇我一眼，看得我一陣心虛，正後悔自己沒話找話，只聽他聲色如常道：“他兩個打小不是跟著你的麽？”

我向來是個懶散的上君，殿中之事一概不理，小童玩鬧不管不說，反而樂見其中，久而久之，連莫歆亦覺恨鐵不成鋼，只要不鬧出大事來便任由他去了，如此殿中便莫名養出幾個古靈精怪的小童，日子久了，我頗覺有些鬧騰，便尋個由頭撥來與大師兄用了。

豈料我方才不過隨意一說，大師兄竟認了真，使得我不由一陣尷尬，不知當如何接下這話來，只訥訥道：“是麽，緣來是我撥給你的，多日不見，竟長成了這副模樣，不認得了！”

實則，我是有些心虛，誠然大師兄不是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人，可我自謝央獄歸來，莫說他問我一句，即便是話，也無曾開口說過，這並非大師兄的性子，若他如此，只怕是生氣不想理會與我。

只是，我卻不曉得如何開口去跟他解釋這番匪夷所思的經歷。

自然，我所指匪夷所思的經歷，並非是謝央獄之行，而是與我共行之人。

是競淵。

這個自我回境以來從未觸及過的名字，並非我刻意回避，而是，我以為，從此再無交集。

但是，事與願違啊。

我看著大師兄的背影，挺拔如松，無論何時何地，都能給人一種溫暖如春的氣息，一如他這個人，淡若清風，暖如朝陽，潤如碧玉。

“大師兄，我和競淵……”我再三遲疑之後，對著他的背影開口，卻一時間，不知當如何繼續解釋下去，這是我第一次，與大師兄提起那個名字。

在，我和他，之間。

大師兄的身形頓了頓，我看見他袖袍中的手動了動，繼而他慢慢轉過身來，眼神仍舊是那樣的溫潤，唇邊的淺笑卻已然收起，說出來的話亦是避重就輕：“蓬萊之事，我已知曉，此番你出行，九死一生，多個人照拂，甚好！”

“不，你不曉得！”我快速接過大師兄的話，聲音有些激動，“謝央獄通道大開，白犬震怒，戾氣沖天，競淵他……”

我是真真切切地再不想與競淵有任何瓜葛，想我十多萬年來，沒有競淵此人，雖偶有大災小病，可也一只是瀟灑隨性逍遙快活，如此一生已然甚好，節外生枝一向非我所願。

大師兄突然伸手堵住我的唇，他定定看我許久，鄭重其事道：“我信你！”

“你信我？那你為何不理會與我？”唇間指尖溫軟，我心頭一跳，忙躲開來去。

大師兄莞爾一笑：“緣來你是來興師問罪來的！”

我不禁面色一紅，低下不說話，

頭頂一聲輕笑之後，淺淺的話語自上方傳來：“果真二師兄說得沒錯，斂扶上君的心眼可真是不怎麽樣！呵呵……”

大師兄在被我再一次惡狠狠地剜一眼之後方道：“方才我在看到你拼命救他時，若說我一無所覺，只怕連我自己也騙不過，是以我不曉得我如何開口。回程之際，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幸而你拼命救了他，若他有個三長兩短，你此生定然不會好過。我省得，以你的性子，莫說是他，任誰你也不會放任不管，如此想著，我便釋然了！師尊那裏出來之後，我便與藥君那裏討藥去了，你這舊疾尚未養好，又添了新傷，自己卻不曾放在心上，真當自己是鋼筋鐵骨不成！”

我想起方才的瓶瓶罐罐，的確是藥君那老倌的手筆，不禁撇撇嘴：“那你為何不自己過去，偏差個小童！”

大師兄無奈一笑，點了點我的頭：“你呀……你以為藥君這麽大方，他相中了我這殿中的方臺硯，這不我回來取去麽，我尚未來得及送去，剛巧你就興師問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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