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柳兄對這人的態度絲毫不曾在意，話中精髓終於在千呼萬喚中始出來：“方兄有所不知，若擱以往，回春樓的確不值一提，但如今，新來個名為海棠的美人，嘖嘖，為兄雖見識淺薄，卻也在風月場摸爬滾打這麽些年，什麽樣的美人沒見識過，獨這位海棠姑娘，我若說她弱柳扶腰，姣花之容只怕還委屈了她！我只看她一眼，真恨不得把整顆心都掏給她！”

那方兄仍是不信：“若真如此，怎的沒個風聲出來？”

那柳兄道：“方兄有所不知，這回春樓在煙柳巷日漸頹廢，只等著慢慢吊人胃口，待時機成熟之日一鳴驚人，如今都指著海棠姑娘力挽狂瀾，又怎會輕易示人！偏逢我造化好，無意間遇著，著實費了一番功夫才打聽了來！”

那方兄聲音一喜：“果真如此？那我可必定要見識見識不可了！”

兩人興致高昂地遠去了，我收回神識之際便見競淵一雙帶著幾分玩味探究的目光正散落在我身上，連忙問他：“這回春樓是什麽地方？海棠？此處也有我的同族麽？”

競淵收回他探尋的目光，笑：“你又去聽人家說話了罷！什麽海棠？”

凡間游走也有些時日，因我初來乍到，免不了對各式各樣的事情懷以幾分好奇之心，是以常常不知不覺將人家的話聽來兩三句，競淵，便是我傳道授業解惑的師父。

我將話本子放一旁，將方才聽到的話如實同競淵講了講，末了，我見他低沈著眼瞼不說話，不解問他：“怎麽了？”

競淵精致的面容之上蕩漾一抹異樣之色，目光如水，聲音如撩起一灣春水般充滿了誘惑：“默默想不想去回春樓瞧一瞧？”

競淵果真不愧是我的良人，一番話正中我心，我一笑：“我正有此意。”

時值三更，明亮的燈火竟將月華也掩去幾分顏色，我有些驚異，人間竟有如此繁華的夜晚，游歷月餘，我今日方得知，果真是有些遲鈍。

然而，驚異歸驚異，嘲雜尖銳的聲音以及濃郁的胭脂香味，不似山水間鳥語花香那般令人心曠神怡，反而令人有些不適，我頓時開始懷疑，這麽個地方，果真有白日聽來的那般妙不可言麽麽？

我偏頭看看競淵，跳躍的燈火映入他深沈的眸子裏，讓他整個人比平時明艷幾分，朱紅的燭光將他面色襯得白裏透紅，使他褪去了素日的沈穩從容與風流，此刻竟可愛的讓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我這般想著，也這般做了，觸手依舊是他冰涼的肌膚，光滑如玉，心中頓時圓滿。

競淵尚未對我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有所反應，眼前便驀地晃來一片花紅柳綠，耳畔飄過嬌媚的笑聲：“喲，這兩位爺生的可真是俊俏，莫不是天上掉下來地神仙罷，爺您可真來對地方了，我們這什麽樣漂亮的姑娘都有，包您滿意，爺，您快，裏面請，裏面請！”

親近我倆的正是那些散發著濃重胭脂味道的女子，還未等我有所答話，衣袖一緊，便被人左拉右扯地拽向燈火深處。

我有些反感，偏頭去看競淵，卻見他一臉莫名之色半推半就地順著那些女子的拉扯進了門，心中不由有些不快，卻也任由她人拉著跟上前去。

這麽稀裏糊塗地被人拉進一間紅門紅帳紅地毯的廂房，那當先一名被白粉塗的辨不出模樣的女人道：“兩位爺面生得緊，打哪來啊？瞧這派頭，必定非富即貴罷！”

競淵未曾答話，但我見他幾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便知他心中亦是不喜，先前心中那些不快便突然一掃而光，只興致勃勃地看他如何應對。

他淡淡看了我一眼，自袖中拿出一塊金黃的物什遞與那女子，動作從容不迫：“先上些好的酒菜來罷！”

伴隨著細細白粉簌簌而落，那女子立刻眉開眼笑地接過競淵手中的物什，我見她借機用染得通紅的指尖在競淵手心撓了撓，頓時心生不悅，一言不發地斜了眼競淵。

競淵的反應倒也在我意料之中，他不經意間的皺眉和迅速收回手去使我心底有些暢快。

那女子倒是個沒有眼色的，卻進一步上前來，我連忙起身擋在了競淵身前，不悅地看了過去，頓時覺得今晚這一趟門出的，有些憋悶。

那女子眉開眼笑的表情頓一頓，卻也不惱，只酸溜溜道：“喲，爺這是看不上奴啊！爺您且稍後，奴這就去叫姑娘來，包您今夜快活似神仙！”

說著，便將那金黃物什揣入懷中，嘻嘻笑笑地出了門去。

我見四下無人，忙起身與競淵說：“競淵，此處太過嘲雜，這些人，我也不歡喜，還是快走罷！”

競淵淡淡看我一眼，唇角掠起一抹未名笑意：“默默醋了？”

“醋？什麽醋？”我疑惑不已，突然間想起方才那些女子對競淵的挑逗，如鯁在喉，擡腳便往外走去，“你若歡喜你留下罷，我先回了！”

我說完便不看競淵的神色，匆匆開了門去，迎面撞進一個結實的懷抱裏。

只聽哎呦一聲，有人不悅斥道：“哪個不長眼的混賬如此魯莽！”

我從這人皺巴巴的表情裏依稀辨認倒是個模樣不錯的公子，再看他一身錦衣華服環配叮當便知非富即貴，不想多做糾纏，連忙賠了個不是。

那公子哥兒將目光移到我的面上，先是一楞，方才尚憤怒不已的目光剎那間大放光彩，這目光我並不陌生，當初赤瑢，如今游走凡間，處處可見。

可我那時身為女兒之身，男子見了尚可驚艷一番，如今我一身男裝，莫非這人已然識破？

這般想著，手上突然一熱，那男子的英俊的容顏便放大在我眼底，他突兀地攜了我一只手，嫣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生的這麽個好容貌，聲音卻有些輕佻：“這位小兄弟好生俊俏，我心下十分欣賞，不知可有意去我府上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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