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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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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暗黑冗長的保宮獄中,蘇梅側頭看了一眼身旁那燃著燈油的簡陋鐵燈,暈黃的燈光半隱半現的打在帶著生澀鐵銹的監獄欄桿之上,淺印出一片晦澀暗影,再加上四周那深牢之中源源不絕的低沈嘶吼,更顯出幾分幽深恐怖。

緊緊的攥著馬焱的寬袖,蘇梅顫著聲音哆哆嗦嗦的跟在他的身後道:“這裏頭……是張氏?”

“娥娥妹妹見到之後,自然便知道了。”單手攬過蘇梅的腰肢將人帶到自己懷中,馬焱踩著腳上的皂角靴,面無表情的看著前頭那陰沈暗色的過道。

“大人,到了。”廷尉站定在一牢門前,躬身與馬焱道:“可要打開?”

“嗯。”牽著蘇梅的小手,馬焱聲音低啞的應了一聲。

上前將牢門打開,廷尉側身率先走進牢房之中,然後才畢恭畢敬的將馬焱與蘇梅讓進來道:“大人,請進。”

踩著腳上的繡花鞋,蘇梅一副戰戰兢兢的小模樣縮在馬焱身後,她避開腳下糾成一團的爛草,慢吞吞的從馬焱後頭探出半個小腦袋,一眼便看到了那穿著臟汙囚服端坐在木床之上的張氏。

“出去吧。”從寬袖之中掏出一個金錠子扔給那廷尉,馬焱沈聲道。

“是。”廷尉手捧金錠,躬身退了出去。

晦暗臟汙的牢房之中,蘊著一股難聞的騷臭味,褪去了華衣美服的張氏,一瞬便蒼老了許多,她端著身子坐在那處,一雙溫婉雙眸浸著寒意,冷冰冰的刺在蘇梅的臉上道:“蘇梅?”

蘇梅牽著馬焱的手,緩步走到張氏面前道:“張氏,枉你機關算盡,最終卻還是落得這步田地。”

“呵……”聽到蘇梅的話,張氏譏笑一聲,她擺著身上的囚服,眸色微斂道:“若不是你這喪門星,我怎麽可能會在此!當年老太太抱你回來的時候,我就應該掐死你!”

看著張氏那副呲目欲裂的兇狠模樣,蘇梅暗暗緊了緊自己掩在寬袖之中的小手道:“大張氏當年入山奉佛,是不是你慫恿的?不然她身懷六甲,怎麽可能會冒險上山,更甚之慘死盜賊之手?”

斜睨了一眼蘇梅,張氏唇角輕抿,面上滿是一副哂笑表情道:“我若說這事不是我做的,你可信?”

“張氏,你莫狡辯,現今你都已身陷囹圄,為何還不能說實話?”聽到張氏的話,蘇梅蹙起纖細秀眉,聲音微冷道:“我知曉以前三叔父因著對大張氏的情誼,對你百般包容,但現今是三叔父親自將你送進來的,定遠侯也早已魂歸西天,彭表哥現今自身難保,張家氏族,你再無可用之人。”

“是,我是翻不了身了,可是蘇梅你有沒有想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張氏一手撐起了你文國公府,若是我去了,你文國公府可就只剩下一個空殼子了。”伸手撚著手邊的幹草,張氏說話時不急不緩的,一副十分沈穩模樣。

確實,張氏是有把握的,因為現今文國公府與張家氏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文國公府不僅是朝廷人脈,府中家底,都與張氏一族有著至關重要的牽連,若是張氏一敗,文國公府必然是要大傷元氣的。

“再者說,你以為你文國公府就幹凈嗎?我告訴你蘇梅,若是我死了,你文國公府的醜樣,怕也是遮不住的,到時候你那老太太,怕是要哭著跪在地上求我放過你文國公府了。”

“閉嘴!”聽到張氏提起老太太,蘇梅瞬時便變了面色。

看到蘇梅那副激動的小模樣,張氏譏笑一聲,然後慢吞吞的從木床之上起身,擡眸看向面前的蘇梅道:“真是可憐,你還當真以為那老太婆是真心寵你,護你嗎?”

“老祖宗對我自然是好的。”瞪著面前的張氏,蘇梅氣得一雙水眸微紅道:“哪像你這個蛇蠍妒婦,連自己的同胞姐姐都不放過!”

“呵……”聽罷蘇梅的話,張氏譏笑一聲道:“真是可憐,真是可憐哪……”

看著張氏那副看向自己的憐憫模樣,蘇梅神情晦暗,聲音細啞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挑撥離間,我告訴你張氏,老祖宗對我如何,我心中自然知曉,你對我如此,我心中也算計的明白。”

“看來你也不蠢,知道那老太婆是拿捏著你的好處在幫襯文國公府。”聽罷蘇梅的話,張氏嗤笑一聲,然後轉頭看向一旁的馬焱道:“不過我倒是小看了你這小兒,你也別囂張,待我從這裏頭出去,回頭再來找你算賬。”

馬焱面無表情的攏著寬袖站在那處,聽罷張氏的話後,清俊面容之上顯出一抹哂笑,他垂眸看向面前的張氏,低啞出聲道:“說完了?”

“怎麽,你可有話要說?”伸手攏了攏自己淩亂的發髻,張氏依舊是一副篤定馬焱不敢將她如何的模樣,畢竟她手心裏頭攥著文國公府的把柄,若是撕破了臉面,文國公府往後的日子,怕也是不好過的。

“難道大伯母以為,我就這點能耐嗎?”踩著腳上的皂角靴,馬焱朝著張氏的方向走了一步,一副睥睨姿態道:“大伯母也是太小看我了。”

“我怎麽敢小看你,我張氏一族的家底都給你勾結著那段於鄢一道給掀空了,我可怎麽敢小看你呀。”擡眸看了一眼面前的馬焱,張氏抿唇輕笑一聲,道出那最後的四個字道:“靖江郡王。”

“你可知,皇後懷孕了。”蘇梅站在一側,突然開口道。

“什麽?”聽到蘇梅的話,張氏神情一震,她猛地轉向蘇梅的方向道:“你說什麽?”

“皇後有喜了,聽說還是個太子。”看著張氏那副大驚失色的模樣,蘇梅輕笑一聲道:“嫡母慌什麽?這皇後有喜,不是天大的好事嗎?”

“不可能,不可能的……”搖著頭,張氏反身坐在身後的木床之上,一副失神模樣。

“對了,嫡母可知那三皇子的死訊?他是被我一匕首刺死的。”往張氏的方向壓了一步,蘇梅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純稚幹凈,與這暗黑晦澀的牢房格格不入。

“不可能的,三皇子不可能會死的!”猛然擡首對著蘇梅一陣咆哮,張氏瞪著一雙眼道:“蘇梅,你別以為你說這些子虛烏有的話,便能迫我亂了心神。”

看著張氏這副方寸大亂的模樣,蘇梅擡起寬袖掩唇輕笑一聲,然後轉頭看向自己身側的馬焱,一副無辜模樣道:“四哥哥,嫡母不信我的話呢。”

細軟糯氣的話語聲浸著一股甜膩滋味,在暗黑牢房之中清晰異常。

伸手撚了撚蘇梅的小手,馬焱低笑一聲,然後垂眸看向張氏道:“昨日裏三皇子那只信鴿送來的密信,大伯母可燒了?”

“你在說什麽,我不知道。”微瞇著一雙眼,張氏掩在囚服之中的雙手不自覺的開始輕顫。

不可能的,她與三皇子的事情,是不會有人知道的。

“三皇子已死,大伯母以為,那密信是誰人與你送的?”

馬焱話落,張氏突然猛地將木床之上的雜草揮落於地,然後發瘋似得撲向了馬焱,卻是被馬焱給一腳踹到了木床上,那簡陋的木床不堪重負,直被張氏壓的坍了一角。

“大伯母真是天真的緊,難不成以為那三皇子還會來救你?”睥睨的看著那滿身木屑傷痕摔倒在木床之上的張氏,馬焱哂笑道:“他的屍首已然被秘密運送入漢陵城,一路顛簸的,這會子怕是已然發臭了。”

“馬焱!”怒瞪著面前的馬焱,張氏捂著自己絞痛的肚子,面色慘白。

“呵……”冷笑一聲,馬焱擡起自己的腳,慢條斯理的撚在張氏的肚子上道:“你當真以為那三皇子能稱皇稱帝,將你供上那皇後寶座?別做夢了,你就算是散盡張氏家財,替他籠絡完朝廷官員,也不過就是填了個爛窟窿。”

“啊……”張氏抱著馬焱的腳,瞪著一雙赤紅眼眸慘叫一聲,外頭的廷尉聞聲趕來,一眼看到那張氏身下浸出的粘稠血跡,當下便變了面色。

慢條斯理的將自己的腳從張氏身上挪開,馬焱轉頭看向那廷尉道:“該怎麽辦,你都應當清楚了吧。”

“……是。”顫顫的縮在一旁朝著馬焱拱手應聲,那廷尉一副張皇失措的害怕模樣。

牽過蘇梅僵直的小手,馬焱直接便帶著人跨出了牢房,神情淡漠。

蘇梅踉踉蹌蹌的被馬焱牽著往外走去,身後張氏那越來越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依舊充斥在她的耳畔處,配上保宮獄這陰森晦暗的過道,只讓人覺得驚恐異常。

出了保宮獄,蘇梅顫顫的站在微冷日光之下,卻是突然感覺自己身上不知何時竟浸了一層冷汗,濕噠噠的黏著小衣,讓人更感陰寒。

“馬焱……”扯住馬焱的寬袖,蘇梅囁嚅著唇瓣片刻,然後才吶吶開口道:“那張氏……她……”

“沒錯。”蘇梅的話還未說完,馬焱便直接接過了她的話。

馬焱話罷,蘇梅突兀陷入一陣沈默之中,她仰頭看了一眼頭頂刺目的暖陽,喉嚨之中突感生澀。

張氏與三皇子有染這件事情,是蘇梅沒有想到的,而張氏欲替那三皇子奪取皇位這件事情,也是蘇梅沒有想到的,因為她根本無法想象到,張氏竟然會有如此大的野心。

“三叔父將張氏親自送進這保宮獄,難道就是因為他知道了張氏與三皇子有染一事嗎?”靜默片刻,蘇梅低垂著小腦袋,聲音蔫蔫的扯著馬焱的寬袖道。

“不然娥娥妹妹以為,就張氏那點子貪汙的證據,值得父親如此?”伸手輕撫了撫蘇梅的小腦袋,馬焱聲音沈雅道。

確實,她那不茍言笑的三叔父如此護著張氏,除了大張氏的臨終囑托之外,定然也是因著張氏一族與文國公府千絲萬縷的關系,除非萬不得已,蘇洲愉定然是不會舍得將文國公府與底蘊積厚的張氏一族分割開的。

“行了,走吧,聽說茗賞做了銀餅餡,我倒是還未嘗過呢。”牽著蘇梅的小手,馬焱帶著人往前頭走去。

“不是說還有宮宴的嗎?”蘇梅跟在馬焱身後,聲音嗡嗡的道。

“不去也罷,有義父與義母便行了。”說罷話,馬焱單手摟住蘇梅的細腰,聲音礠啞道:“不過若是娥娥妹妹想去,我自當奉陪。”

“我才不要去呢……”撅起小嘴,蘇梅用力的晃了晃自己的小腦袋,聲音細糯。

她現下只要一想起那太後的模樣,便立刻感覺再美味的珍貴佳肴放在自己面前,都會味如嚼蠟。

“都聽娥娥妹妹的。”伸手刮了刮蘇梅的鼻尖,馬焱突然垂首在她微撅的粉嫩唇瓣之上落下一吻。

“你做什麽呀……”一把推開馬焱湊過來的臉,蘇梅羞紅著一張小臉,濕漉水眸輕轉,帶著一抹明顯驚惶之意。

“娥娥妹妹怕什麽,這裏又沒有別人。”撥開蘇梅落在頰邊的碎發,馬焱輕撫過她的耳骨。

“你才羞呢。”囁嚅著唇瓣推開馬焱,蘇梅提著裙裾一溜煙的就往前跑去。

看著蘇梅那漾印在斜陽之下的纖細身子,馬焱禁不住的微勾了勾唇。

一晃兩載春秋,至夏,蛙鳴蟬噪,柳絮蔫攏,無根柳絮浮雲遠飄,輕沾落花流水。

鹿鳴苑中,靜默無聲,漾著熱浪的寬長房廊之中,一身穿碧衣的纖細丫鬟端著手裏的托盤,緩步踏入主屋之中。

罩著竹簾的內室裏頭置著三四五盆冰塊,中間放一竹塌,上頭躺著一纖細女子,漆發垂落,流順如雲,面容嬌媚,姽婳美好。

“唔……”穿著一身細薄藕荷色齊胸襦裙的蘇梅伸了伸小腿,緩緩翻身轉醒。

兩年多的光景,此刻的蘇梅卻全然褪去了身上的生澀稚氣,恍若一朵半掩半盛的苞花,艷絕奪目,灩容多姿。

“四姐兒,奴婢拿了些冰鎮西瓜過來給您解解熱。”茗賞端著手裏的托盤,小心翼翼的將其置於竹塌邊道。

睜著一雙懵懂水眸,蘇梅動了動自己半褪著羅襪的素白小腳,聲音細糯道:“什麽時辰了?”

“申時一刻了。”一邊說著話,茗賞一邊將手中那只刻著肥鵝的金匙遞給蘇梅道:“剛才四少爺進來過一趟,看四姐兒睡得沈,便未喚您。”

“唔……”蘇梅蔫蔫的應了一聲,她擡手接過茗賞手裏頭的那只金匙,舀了一勺冰鎮西瓜之後將其放入自己口中,清涼舒爽的甘甜西瓜順喉而下,讓蘇梅原本黏膩煩躁的心情瞬時便幹凈清爽了許多。

“奴婢給四姐兒扇會子羅扇。”茗賞拿過一旁的羅扇,細細的替蘇梅扇著細風道:“今年這夏日也是奇怪的緊,比上年熱了可不止一星半點。”

“唔……”懶洋洋的躺在竹塌上頭吃著冰鎮西瓜,蘇梅蔫攏著小腦袋應了茗賞一聲。

看著蘇梅這副無精打采的小模樣,茗賞突然道:“對了,四姐兒可聽四少爺提起要去避暑山莊的事情?”

“什麽?”咽下嘴裏頭的冰鎮西瓜,蘇梅睜著那雙濕漉水眸,神情懵懂。

“奴婢也是無意間聽四少爺與薛勤說的,聽說四少爺在南山那處蓋了一間避暑山莊。”

“避暑山莊?”聽罷茗賞的話,蘇梅一瞬便亮了一雙眼眸,她趕緊從竹塌上頭起身,聲音急切道:“馬焱人呢?”

“大致是在書房裏頭……哎,四姐兒,您的鞋襪……”茗賞提著手裏蘇梅的鞋襪,滿臉無奈的看著那赤腳疾奔出屋子的蘇梅,趕緊跟在了後頭。

熱浪翻滾的庭院之中,蘇梅只跑了一會子,便已感覺自己整個人燥熱的慌,不過好在那廝已然將書房搬進了她的院子裏頭,相隔只幾十步的距離。

“馬焱!”一手推開面前的書房門,蘇梅踩著腳下那冰涼的地磚,忍不住舒坦的喘出一口氣。

聽到聲響,那正端坐在圈椅之上看著書籍的男子緩慢擡首,穿著寬綢的頎長身子即便是坐在那處,也能讓人感覺到一股難掩的強硬氣勢。

“馬焱!”赤著一雙小腳,蘇梅直接便撲進了馬焱的懷中道:“我們去避暑山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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