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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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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時,天還未亮,鹿鳴苑寂靜的庭院之中,溯雪迷蒙,沈霧細漫。

檐外覆著一層細膩厚雪的正屋內室裏,暖爐微熄,餘香裊裊,一個纖細身影偷偷摸摸的鉆在一處衣櫃前,正小心翼翼的伸手摸索著什麽。

“呀,在這裏……”細細軟軟的嘟囔了一句,蘇梅伸手將那個素白色的小包袱抱在懷中,然後穿上那掛在一旁木施之上的厚衣,扭著小身子走到繡桌邊留下一封信箋,隨後便直接上手撩開那房門處厚實的門氈,小心翼翼的出了屋子。

天色微蒙,屋外細雪彌散,蘇梅踩著腳上的繡花鞋貓著身子輕手輕腳的穿過房廊,往鹿鳴苑的後門走去。

鹿鳴苑的後門直通文國公府出府的角門,蘇梅抱著懷中的小包袱推開面前那扇朱色木門,小心翼翼的探了半個小腦袋出去,但還不等她將腦袋伸回去,只感覺自己脖子一疼,眼前一黑,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看到那被人打暈在地的蘇梅,鹿鳴苑的後門處緩慢走出一纖麗身影,披著一身素白衣裳,容貌清麗多姿。

“姑娘,這……”跟在蘇清懿身後的丫鬟看到那毫無聲息的躺在雪地之上的蘇梅,神情猶豫道:“真的要送進去嗎?”

“難得人家自個兒都幫我們鋪好了路,連那告辭的信箋都寫完了,我們莫要拂了人家的好意……”一邊輕緩的說著話,蘇清懿一邊伸手攏了攏自己的寬袖,然後轉頭與身旁的丫鬟道:“人在外頭嗎?”

“是,已經打點好了,今日便能送進去。”那丫鬟點了點頭道。

“嗯,讓他們進來吧。”蘇清懿嘴角輕勾道。

“是。”站在蘇清懿身旁的丫鬟輕應一聲,片刻之後帶著兩個蒙頭蓋臉的人過來,直接將蘇梅用麻袋一裹,然後扛著往角門方向去了。

站在鹿鳴苑那扇朱色的後門處,蘇清懿伸手拾起地上的素色包裹,隨手拋給身旁的丫鬟道:“拿著吧,這裏頭大致還是有些錢銀的。”

“謝謝姑娘。”那丫鬟興奮的抱著懷中的素色包袱道。

勾唇輕笑一聲,蘇清懿伸手拍了拍衣衫之上的素雪道:“走吧,該回了。”

“是。”丫鬟抱著懷中的包袱,跟在蘇清懿身後漸漸遠去。

那種賤籍人,生就本該生在那種地方,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

辰時一刻,幼白急匆匆的掀開厚氈從屋內走出,手中捏著一封信箋,直接便闖進了一旁馬焱的側院。

“四少爺,不好了,四姐兒,四姐兒她……”氣喘籲籲地提著裙裾站在馬焱面前,幼白那身淺淡的丫鬟服上灰灰黑黑的,滿是因為摔倒之後急爬起來未收拾而沾染上的臟汙塊漬。

屋內,馬焱坐在實木圓凳之上,慢條斯理的放下手中玉箸,然後伸手接過幼白手中的信箋,打開粗略看了看後道:“這麽多年了,字都沒有長進。”

聽到馬焱的話,幼白急切的插嘴道:“四少爺,四姐兒一個人從未去過外頭,這若是碰上什麽事可怎麽辦啊……”

“無事,總歸要吃些苦頭,才知道該回來哪裏。”白皙的手指輕撫過那封細膩信箋,馬焱一雙暗眸深邃晦暗,陰沈沈的看不出情緒。

伸手將那封信箋重新遞與幼白,馬焱輕掀了掀眼皮道:“去吧,將這信箋給老太太送去。”

看到這副沈著模樣的馬焱,幼白咬著唇瓣猶豫半響,正欲說話之際卻只聽得馬焱道:“我自由主張,你莫多言。”

“……是。”幼白蹙著眉頭,捏著手中信箋退出了屋子。

方桌邊,馬焱再次重新拿起手旁玉箸,那張清俊面前之上神色淺淡,完全看不出一點外露情緒。

溯雪越來越大,馬焱吃完最後一口玫瑰酥,終於是慢條斯理的從那實木圓凳之上起身,然後攏著寬袖緩步跨出了屋子。

檀菊園中,老太太正與前來請安的蘇清懿說著話,忽聞得門氈處傳來一道急喊聲,便趕緊讓身側的穗香將人喚到屋中來。

幼白一臉急色的被穗香引著入了內室,她捏著手中那封信箋,急匆匆的跪倒在老太太面前道:“老太太,四姐兒留書走了。”

聽到幼白的話,老太太神色一怔,片刻之後才恍然回神,她趕緊伸手接過幼白手中的信箋細細看了半響之後,身子猛地往身旁的羅漢床上一靠,神色焦急道:“快,派人出去找!”

“是。”穗香急急應了一聲,趕緊提著裙裾掀開厚氈出了屋子。

文國公府大門前,蘇開平與蘇洲穿著一身朝服下朝歸來,正巧看到那一群群滿臉急色往外去的丫鬟婆子。

“怎麽回事?”伸手攔住一個婢女,蘇開平微皺著雙眉道。

“回公爺的話,四姐兒不見了……”那女婢急急的與蘇開平說完話,便趕緊跟在婆子後頭往府外奔去。

聽到那女婢的話,蘇開平楞了楞神,還沒反應就被身後的蘇洲愉一把撥開了身子,差點失足摔倒在一旁濕滑的雪地上。

“哎,老三你幹什麽呢!”好不容易穩住身子的蘇開平正欲開口怒罵,擡首之際卻是猛然發現那蘇洲愉早已不見了蹤影,只餘下那雪地之上一長串急亂的腳印。

“趕著投胎呢……”蘇開平暗暗嘟囔了一句之後甩了甩寬袖,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襟,這才不緊不慢的順著蘇洲愉那串急切的腳印進了公府。

文國公府裏頭早已亂成一團,老太太靠坐在羅漢床上撐著額角,似乎萬分疲憊。

“穗香,焱哥兒呢?”推開穗香遞過來的熱茶,老太太啞聲道。

“聽看門的奴才說今日一大早便進宮去了,也不知什麽時候回來。”將手中的熱茶置於一旁的小案之上,穗香柔聲的安慰著老太太道:“老太太莫急,興許是四姐兒貪玩,與咱們鬧著玩呢。”

“唉……這要是鬧著玩,就好了……”老太太那雙丹鳳眼中含著細淚,聲音嘶啞。

從寬袖之中掏出一方巾帕細細的替老太太拭了拭眼角浸出的淚漬,穗香聲音輕細道:“老太太莫急,待公爺與三老爺回來了,咱們再想法子。”

聽到穗香的話,老太太沒有說話,只是暗暗搖了搖頭。

下首處,蘇清懿端起面前的熱茶輕抿了一口,唇角細彎。

蘇梅從來都沒有想過,這輩子她會再次回到這裏。

睜著一雙濕漉水眸,蘇梅仰躺在身下的軟榻之上,神色恍然,目光渙散。

其實那時候當她被人敲暈倒在雪地上時,她還沒有徹底暈過去,所以那蘇清懿與那丫鬟的對話她也聽了一個大概,蘇梅一直以為自己上輩子進這教坊司是那張氏動的手腳,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將她送進這教坊司的竟然是那蘇清懿。

自己已然準備要遠走,也將那些本該屬於她的東西還給了她,她怎麽還不放過自己呢?

耳邊盈盈繞繞的滿滿都是那嬌語軟調,鐘琴輕音,蘇梅慢吞吞的捂著自己的額際從軟榻之上起身,就見面前站著一個身形豐盈的女子。

“月半?”瞪著一雙濕潤水眸,蘇梅聲音細弱的道。

“嗯?”聽到蘇梅的話,那女子手中動作一頓,一臉疑惑的看向蘇梅道:“你剛才說什麽?”

“哦,我說今日是月半嗎?”迅速轉移話題,蘇梅睜著那雙水眸一副懵懂小模樣。

聽到蘇梅的話,月半以寬袖掩唇,好笑的彎了唇角道:“你也真是個奇怪的人,這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在這勞什子鬼地方,竟還想著今日是不是月半?”

“既來之則安之嘛。”伸手撫了撫自己沾著細泥的臉頰,蘇梅伸著小腦袋往那緊閉的窗欞處看了一眼道:“這是什麽地方啊?”

提著裙裾坐在蘇梅身側,月半的嘴角輕勾起一抹嘲諷笑意道:“官家妓院,教坊司。”

“哦。”淡淡的點了點小腦袋,蘇梅完全沒有月半預期之中的驚怕反應,她托著下顎歪頭看向身側的月半,聲音軟糯道:“我是被人打暈了送進來的,你呢?你是怎麽進來的?”

“我?我自己要進來的……”看到蘇梅這副淡定伸手,月半撇了撇嘴,似乎對蘇梅的反應很是失望,片刻之後,她伸手扯住自己身上的寬袖,低垂著腦袋,神色晦暗道:“茍且偷生罷了。”

看到這副模樣的月半,蘇梅略思片刻之後脫下了自己腳上的繡花鞋,然後從裏頭掏出兩張銀票,將其中一張銀票遞與月半道:“喏。”

“做什麽?”看到那張幾乎杵到自己臉上的銀票,月半微微後仰著腦袋,疑惑的轉頭看向身側的蘇梅道。

“孝敬啊,你看,你比我先入這教坊司,我當然要孝敬你,這日後才能讓你好好罩著我呀。”睜著一雙濕漉水眸,蘇梅胡亂掰扯著話道。

聽著蘇梅那軟糯細嫩的話語,月半突兀的大笑起來道:“你這小人,怎的這般有趣,哈哈哈……”

坐在軟榻上顛笑了片刻之後,月半一把抽過蘇梅手中的銀票塞到了自己的寬袖暗袋之中,然後眉眼細彎道:“對了,我忘記告訴你了,我也是今日才進的這教坊司,不過既然你孝敬了我,那日後便由我罩著你吧。”

伸手撫了撫蘇梅那頭細軟發絲,月半話音剛落,那緊閉的房門卻是突兀被大開,顯出門外那兩個穿著厚實襖衣宮服的老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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