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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沒有人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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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歆望著那路的盡頭,一直望著,望了許久,仿佛隨時那裏會走出一個人來,穿著白襯衫,笑著沖她招手,但她也知道,那人再不會來了。

樓歆在樓家醒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任何多餘的人和事,她起身出門站在樓口朝下看去,望著空空的客廳和廚房,似乎那裏隨時會走出一個人來,系著圍裙端著食物,或者拿著工具打掃,沖自己露出暖暖的笑容說女神早安。

手機來電打斷她,是秘書確認她的行程,她知道一切又將繼續開始,她還有許多事情要去做。

楚修遠並購季氏的失敗引起眾人的議論,大多是在揣測著他原來不過如此,他這麽多年流傳出業界的神話,不過是阮佳琪賦予他的光環,沒了阮佳琪,由他主事後的楚新國際,連四面受敵的季氏都沒有拿下,反而是阮佳琪在他其後出面收拾爛攤子,一舉大勝。

阮佳琪去楚修遠的別墅時,楚修遠正在翻看著一本書籍,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只舊的禮物盒子,上面紮著的絲帶明顯都泛了黃,但從痕跡上看,自從系上就再未解開過。

“你覺得哪輛車好?我一直想換一輛新的。”楚修遠將汽車畫冊遞過去給阮佳琪。

阮佳琪接過畫冊,隨手翻了翻後搖頭放下,說:“都不合適。”

“我也覺得是,我想還是得要去德國親自去挑一挑。”楚修遠笑著點頭,起身去櫃子取了兩只酒杯倒酒。

“今天的事情辦的很漂亮,隨後召開的發布會也很及時,輿論對你非常有利,相信現在楚新的股票至少漲了好幾個點,未來幾天也還會一路高漲,那些一直對你心存疑慮的高層們,這下要全都對你死心塌地了。”

“難道不生氣嗎?”

“生氣什麽?你和樓歆私下聯手,故意讓我難堪的事情嗎?”楚修遠笑了笑,端著酒杯轉過身走過來,一杯遞給了阮佳琪,一杯拿著自己坐下。

“你是早就知道的。果然,果然是楚修遠。”阮佳琪忽然笑了,但卻並不是高興的笑,而是那種失意的冷笑。

“這麽多年來,我們一起吃過很多苦,最終我們走出來了,在楚新走上正軌後我將它交給你,我一直很放心。”

楚修遠淡淡地說著,從旁邊拿過遙控器,按下開關後對面墻上的大屏幕就開始播放一段視頻,那是在迪拜的帆船酒店錄入的。

視頻裏阮佳琪與季邦城相對坐著,阮佳琪告訴季邦城,只要他能與自己聯手,在接下來的一些商業案中配合,逼楚修遠出面暴露在公眾面前,再由她打碎他一直以來的神秘傳說的形象,她會給季氏一個相應的合作平臺。

“估計所有人都以為,這個U盤裏是裝了我和季邦城見不得人的秘密,我一心要握在手裏,是不讓自己的把柄外落。其實不是的,是你的,季邦城偷偷錄了這些,就是想要要挾你,我只是不想讓你落入他的控制套圈。”

“所以,你後來將計就計,知道他偷了季氏的錢,就用他的死穴去威脅了他,讓他交出U盤,握住這個把柄後讓他忌憚你,再配合你繼續在我面前演戲,把我蒙在鼓裏,而我自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但沒想到的是,你把他逼到無路,他所性決定要殺了你,你反給自己招來了禍事。”

楚修遠擡腕,喝了些酒,微微下垂眼瞼,雖然沒有說話,但卻以他的回應表示了默認。

“佳琪,盡管這說出來有些惡心,他也不配,不過……不可否認,季邦城對你是有一些用心的,他想殺掉我以絕後患,一半是為自己,另一半也是為你。”

“為什麽不指責我,不罵我,我背叛了你,不是最恨別人背叛嗎?”

楚修遠搖頭,他望著阮佳琪,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奈,沒有半點怨言,甚至他表現出了一種歉意。

“佳琪,還記得那頂帽子嗎?八歲那年,他帶我們去揚基球場去打球,他第一次向我介紹你是誰,要我們以後相互照顧,互相扶持。那天他買了一頂帽子,我想要,他就送了我,你很不高興,因為你也想要,他卻告訴說你應該照顧我,讓著我。後來他離世了,我們就被不同的家庭領養,再到後來重逢,一起創業,越來越成功,可我想你始終還是記得那頂帽子的,覺得他偏愛我更多。

我總是太過任性了,從小由你包容著,不想做的事,不想要的東西都由你來完成,我就喜歡安靜地做著那幕後,然後看著一切的成果,我總把你做的一切看得太過自然,從來沒想過你也會很累,你也需要有人的照顧,你也會在心中有著不滿與憤怒。

對不起!”

三個字,簡單的三個字由楚修遠嘴裏說出,阮佳琪卻忽然毫於預兆地哭了,好像是積蓄了多年的爆發一般。

楚修遠起身,伸手擁抱了阮佳琪,第一次如此關心呵護這個他這麽多年信任的搭檔,她太過堅強,堅強到他這麽多年幾乎已經忽略掉她也只是個女子,一個年輕的女子,將她所有的青春都付諸在了他的商業帝國夢想裏,為了他的帝國,將自己的青春一寸寸化成了灰燼。

“在最艱苦的日子裏,我們經歷過無數的低谷,背叛,欺騙,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我能相信的人,如果你我都不能信了,我還可以信誰?所以,不管你做什麽,我都相信你,即使你想要背叛我,我也樂於相信,我的姐姐。”

“我不會向你說對不起,絕對不會,這是你欠我的。”

“我知道,沒關系。”楚修遠微笑,輕輕拍她的肩。

“其實他也有買一頂帽子給你的,他後來特意回去那個球場買的,只是他沒有立即送給你,是想等到下次再去球場時給你驚喜,但卻沒想到在那之前,他就病倒了。”

楚修遠起身,將那只放在桌子上的舊包裝盒拿過來遞到她的手上,阮佳琪顫抖著伸手,卻又像是怎麽都不敢去碰,楚修遠就將盒子輕輕放到面前的桌上,拿起自己的外套出門離開。

一個周後,季氏與華森電視臺簽訂了合作協議,季氏入資與華森電視臺共同成立新的頻道,並對外公開成功入股華森電視臺,這讓許多人不由驚嘆一聲。同時那些一起唱衰季氏的人開始後悔,先是與楚新國際合作,後與華森電視臺合作,半點沒有走下坡的跡象,眾人紛紛在懷疑季氏其實不過是在扮豬吃老虎,季氏的股票開始迅速回漲。

樓歆作為季氏的負責與吳臺長親自出席簽約儀式會議,面對媒體和記者的鏡頭,闡述著那些公關文秘替她擬定好的文稿,說著那些冠冕堂皇的合作言辭,結束記者會後,吳臺長親自接待了她到自己的辦公室休息。

“世侄女,可別怪我從前沒有出面幫你,我答應你媽媽,當中間人,替她盯著那個律師和那份協議,等你滿了二十四歲再告訴你,我就要做到。”吳臺長親自倒了水給樓歆。

“我知道,謝謝吳臺長。”樓歆接過水,微微停頓之後又微笑,說:“還好在季氏最需要的時候有吳臺長你的幫忙,否則我真不知道怎麽辦。”

“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吳臺長一張肥圓的臉笑開了花,以一句話帶過。

與吳臺長閑聊了一些事情後,樓歆才離開,吳臺長送她離開並告訴她晚上有他女兒的訂婚宴,要她務必參加。

樓歆知道,自己今天剛和吳臺長簽訂協議,此時他邀請自己出席自己女兒的訂婚宴不過是錦上添花,加點新聞噱頭的事,百利而無一害,她欣然應下。

晚上,樓歆盛裝出席那場訂婚宴,當她自黑色的轎車上下來之際,媒體的鏡頭都對準了她,她踩著纖細的高跟鞋,走上柔軟的紅毯,拖地的禮服後擺輕輕劃過地面,穿過那些不停閃爍的光,獨自一人面對所有的目光與問題,不畏懼,不害怕。

進入到豪華的婚宴現場,發現今晚的主角是吳麗麗和林安城時,她有點想笑,真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這個世界永遠不缺那些巧合到讓人覺得滑稽的故事。

吳麗麗是吳臺長的女兒,她竟從來不知道,吳麗麗能在電臺平步青雲,任性而為似乎一下子都有了解釋的理由,而當初在電臺的那種種傳言,原來從來都不是吳麗麗,而是關於安如。

盛裝打扮的吳麗麗挽著林安城來到樓歆面前,臉上掛著她標志的驕傲表情,同時也有也幸福和得意,她像個勝利者一樣看著樓歆。

“樓歆,沒想到你會來。”吳麗麗不客氣地開口。

“我也沒想到會是你的婚宴,如果我提前接到請帖,知道是你,我也許就不會來。”

“是我特意讓爸爸邀請你的,就是要讓你親眼看到我和安城訂婚,怎麽樣?是不是很生氣,很嫉妒?”

吳麗麗高擡著下巴,盡管身高不及樓歆,但卻是那麽的得意。

那一刻,樓歆忽然有點羨慕吳麗麗,盡管她身上有那麽的缺點,她曾經那麽的討厭她,可此時此刻,她可以如此自信地說出自己的想法,討厭就是討厭,炫耀就是炫耀,她都直接讓對方知道,直截了當。

“祝福你,吳麗麗,真心的祝福你。”樓歆微笑。

吳麗麗是意外的,意外到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看了看旁邊的林安城,只說自己去趟洗手間,然後就走開了。

她是在給林安城和樓歆獨處的機會,盡管吳麗麗一直那麽的小氣而多疑,但面對樓歆的一句祝福,她也做出了退步,讓他在正式成為自己的未婚夫前,有一個和樓歆告別的機會,樓歆想,這大概就是愛情的魔力吧,讓一個人可以改變自己,打破一直以來的原則和習慣,去縱容對方一些事情。

音樂響起,林安城禮貌地伸出手,邀請樓歆共舞,樓歆並沒有拒絕,從前她總那麽鮮明地拒絕林安城的一切,現在她已經不那麽激烈地表達喜惡了,她覺得似乎經歷了這些日子,一切從前覺得過不去的事情,都已經能坦然面對。

“她的真的愛你的,你愛她嗎?”邁動舞步時樓歆問。

“她的父親可以給我帶來更好的機會,而我也會盡最大的努力對她好,給她想要的快樂,這樣就夠了。”

“是的,夠了。”樓歆笑了笑“當年你在大二的元旦舞會上吻了我,向我表白,然後又在第二天接到身為校領導女兒的一位學姐表白信後提出向我收回表白,我一直不明白一個人為何可以如此的直接而無恥,直到後來你順利拿到了獎學金和各種參加比賽入圍機會,我就明白你要的從來不是感情,而是成就。那個學姐,和現在的吳麗麗,她們都一樣,不過是你未來的一種鋪就。”

“當年我去找你之前就知道,就知道會如此,只要我那麽做了,你會一直鄙視我,看不起我,但我還是那樣做了,就如你所說的,我要的是成就,要的是錢、名、利。我的確是愛過你,甚至現在心裏依舊對你有著愛意,但它們敵不過生活的現實,愛情於我而言也是有價值的,有分量相較的。不過,就如你所說,吳麗麗對我是未來的一種鋪就,所以我也只會加倍的對她好,我們的婚姻,至少她會幸福。”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吳麗麗這些,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真是諷刺,今天將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能將這些事情坦白講出,今後我將背負著這些秘密與負擔獨自前行,直到最後,不會有人分擔,也不會有人同情。”

“愛情與生活,你選了生活,那麽就享受你選擇的生活吧,這只是一個開始。”

“謝謝你,樓歆。”

“不用謝我,我只是不在乎而已。我可以祝福吳麗麗,但我不會祝福你,林安城。”

“我知道。”樓歆停下腳步,林安城也松開了她的手,又說:“但是,樓歆,我會祝福你,永遠祝福你!”

樓歆不置可否,轉過身欲要離去,卻因為見到一個人而又止住,燈光在他身後緩緩流動,每一寸衣衫布料,每一處細節線條,每一寸肌膚與發絲都那麽的細致與得體,盛著星辰般的眼眸,淺薄的唇線,雕塑般的輪廓,一切的一切英俊而富有魅力,以至於他僅是站在那,就已經讓周圍的人都不由仰望,讓這所璀璨而富華的宴會廳裏的一切都顯得黯然失色。

他穿過人群一步步走來,最終在樓歆面前站定,紳士地彎腰,探手邀請她。

音樂不知何時換了,是那首經典的老歌,也許是音樂的作用,也許是她片刻的失神,她伸出了手,隨著楚修遠一起邁動舞步。

兩人看著對方,誰都沒置身在人聲鼎沸的群體之中,又像是在誰都不能介入進來的真空世界裏。音樂高潮的時候,樓歆在楚修遠的手下旋轉回身,自水晶燈下一次又一次地看到這張臉,每一個轉身,每一次回眸,都看到他,也都像是一次次在錯過他,失去他,直到音樂到尾聲,她在最後一個回身之際被楚修遠順勢輕擁住。

音樂停下,樓歆安靜地靠在楚修遠胸口,她可以嗅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那種溫暖的,像是陽光與樹葉的味道,就像是那個午後,他無辜地沖自己微笑著詢問“你在找我嗎”時的味道。

“你是什麽時候恢覆記憶的?”

“就在音樂會那晚,下著雨,我忽然就像是想起了些什麽,後來我去找了阮佳琪,她帶我回了自己的家,我就漸漸的全部想起來了。”

“這麽久了,一直當作什麽都不懂,又要這樣照顧我,對於你這樣擁有那麽多,那麽高位置的人來說,很辛苦吧。”

“如果我說,我很高興能為你做這些,你會相信嗎?”

樓歆側頭來看楚修遠,笑著抿唇,沒有給出具體答案,閉著眼睛靠到他的胸口,聽他的心跳,輕聲呢喃:“呆瓜,我好想你,真的,真的好想你。”

“樓歆,我也想你,每一時,每一刻,並且在未知的將來裏,不論在何時,在何地,我也都會如此,思念你,祝福你,我親愛的姑娘。”

“但是我會忘記你,徹底的忘記,因為我愛的那個人,從未真正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你不是他。我會很堅強,很勇敢,承受一切的發生與結束,盡管會有些悲傷,但我會很好。”

“我知道。”

一曲結束,全聲爆發雷鳴般的掌聲,樓歆先松開了楚修遠,退後望著他,她於水晶燈下最後一次仔細的寸量他的眉眼,他的音容。擡起眼眸,盡管那裏面全是淚水,但臉上卻是笑容。

楚修遠看著樓歆,似乎有無數的話想要說,但又似乎沒有任何想要說的,他只是微笑地看著她,那種溫暖的,給予無限期望與祝福的笑容。

“我可以再吻一下你嗎?”楚修遠問。

樓歆笑著搖頭,說:“楚先生,替我跟他說再見,那個我曾經愛過的呆瓜。”

轉過身,背對著那人聲鼎沸的歡樂海洋,和奢靡而華麗的浪漫盛宴,以及一道不用回頭也知道在註視著自己的目光,她挺直了裸背禮服內的完美曲線,背負著一身的榮耀與光華,也背負著滿心的痛與苦,以最優雅的姿態離開。

翌日,樓歆在開會時接到了阮佳琪的電話,告訴她打開電視機,樓歆示意面前正在向她講解一些事宜的律師先停下。

當天的電視節目上,楚修遠第一次接受了電視臺的專題采訪,首度公開回應一切關於他的傳聞,同時他也做了一個重要的宣布,他將正式退出楚新國際的運營控制行列,自己在今後不以任身份代表楚新國際。簡而言之,他將楚新國際的一切全交給了阮佳琪。

那些自楚新國際立足至今,一直圍繞著這個商業帝國背後主人所屬的傳言終於平息,阮佳琪毫無疑問地正式成為了這個帝國的唯一掌權者,也通過這次的風波,將一批一直置疑她的人清除,高層內部今後將由她全盤掌控。

“他要離開了,如果她還想留下他,這是最後的機會,去找他。”阮佳琪說。

“謝謝阮總,我還要開會,請見諒。”掛斷了通話,微笑示意坐在對面的律師繼續他的講解。

傍晚回家的時候,樓歆在家門口簽收了一件快遞盒,打開盒子發現裏面是一雙高跟鞋,當初自己落在他別墅裏的那雙,還有一條新裙子,與她那條被咖啡和蛋糕弄臟了的一模一樣。

入夜了,背後的路燈亮起,樓歆回過身去,望著那兩排延伸向前的道路,兩側原本參差不齊,壞了許多的路燈,不知何時一盞不落的全都被人修好了,從此她再不必擔心一人回家時要經過黑暗。

樓歆望著那路的盡頭,一直望著,望了許久,仿佛隨時那裏會走出一個人來,穿著白襯衫,笑著沖她招手,但她也知道,那人再不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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