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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背光下的眼淚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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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林魏宏約定的時間是七點,嚴展晴提早十分鐘到了餐廳。現在林魏宏已經不是她的委托人,她當然不想跟林魏宏在公事以外的事情有任何牽連,但是她沒有忘記,她還欠溫大醫生一個人情。

“本來跟客戶約了今天去醉月樓,一聽到嚴律師找我馬上就推了。”

對於林魏宏含義不明的開場白,嚴展晴不似之前那般漠然,而是露出少有的客氣神色。

不管怎麽樣,這種有求於人的感覺總歸是不好的就對了。

“林先生,今晚約你出來主要是出於對你的考慮想給你一些正確的建議……”嚴展晴拿出慣有的單刀直入,只是林魏宏卻用一種極其挑逗的動作打斷了她。

“噓——嚴律師,你難得約我,讓我們好好享受今天的晚餐,別的事情都不重要。”

嚴展晴握了握拳頭,又松開,她僵直地坐著等服務生上菜。

嚴展晴在自己的領域裏精明能幹,對手久久才會出現一個。但是離開她的領域,生活交際學對她來說,她就是個初學者,很多時候她甚至分不清楚一個人對她表現出的友好,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是善心還是嘲笑,在人人都懷揣著城府的當今,她就像個木頭人。於是她避而遠之,她知道自己不用依靠任何人過活,也深信,偉大的造物主讓她獨自一人勇敢地來到世上,必定會賜予她勇氣,讓她勇敢地獨自一人生活直至離開。無論是她的心裏還是現實生活,都築了一道墻,這是她所能想到的自保的方式。所以在林魏宏這種人面前,她根本沒有任何招架能力。

時間過半,在林魏宏的“友好”下,嚴展晴已經喝了幾杯紅酒,微紅的臉頰讓嚴大律師平日裏的冷硬氣勢又削弱了好幾分。

“林先生。”嚴展晴有些倉促地站起來,林魏宏那杯再推過來的酒就像毒藥讓她避之不及,“我今天約你出來主要是想給你一些建議,關於你和你前妻的事。”

與此同時,遠處一道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後,就沒有再離開。

“這案子不是已經結束了?”顯然嚴展晴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林魏宏有些不高興。

“是結束了,但是……”嚴展晴抿住唇,很是遲疑,這種情況下她不會說謊,不會拿出自己擅長的東西像之前在街上嚇唬那個年輕人一樣嚇唬林魏宏,所以她只能緩慢地坐下去,斟酌用詞。

“林先生,我只是想給你一些建議,雖然你拿到了孩子的撫養權,但是劉思還是有探視權的,這一點連法官都沒辦法幹預,所以我希望下次劉思再去見孩子的時候,林先生能遵守既定法規。”

“現在孩子在我這兒,我不想讓誰見他由我決定,這法官怎麽料得到劉思要去見我兒子的時候,怎麽知道我兒子是不是碰巧傷風了或是上哪旅游去了。”

嚴展晴不語,面露難色。

遠處的溫霖面對介紹著菜單的服務員顯得心不在焉,他沒想到嚴展晴會出現在這裏,而且跟她在一起的那個男人好生眼熟。當然,溫霖不悅的原因不是因為嚴展晴跟男人一起吃飯,而是那個男人很明顯是在給嚴展晴灌酒,這是餐廳不是酒吧,未免太猖狂了。而嚴展晴……怎麽說,好像都不怎麽懂得推辭。

到最後,當看見男人對站起來的嚴展晴做出拉扯的動作時,溫霖到底坐不住了。

“嚴律師。”

絕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他。

前方身著黑色休閑西裝,身姿筆挺,面容英俊的男子不正是溫大醫生。

“好巧,又見面了。”溫霖看著嚴展晴,露出慣有的微笑,只是在看清嚴展晴臉上那抹淺淡的緋紅時,他的目光暗了暗。輕描淡寫地看了林魏宏一眼,他又問,“這位先生是……”

“林魏宏,我之前的委托人。”嚴展晴很快恢覆了以往的恬靜,又看向林魏宏,“這位是溫霖,我父親的主治醫生。”

溫霖表情一滯,一時沈默無言。

只是醫生和病人家屬的關系,淺薄得什麽都不是。

對面的林魏宏對他點頭示意,溫霖也勾了勾嘴角,皮笑肉不笑。

“嚴律師真是大忙人,這個點還在談工作。”

“不是,只是來處理一些私人的事。”

私人的事……怎麽聽起來這麽別扭。

嚴展晴分別對兩人提出告辭,本來林魏宏堅持要把嚴展晴送回家,但是溫霖的樣子讓他覺得有些莫名的壓力,也沒再強求。反倒是溫霖,在看見行色匆匆的嚴展晴在出餐廳時差點跟服務生撞上後,很快便跟上去。

“蕭茵,我們改天再聚吧,我現在有點事。”溫霖對著手機說。

“很緊急的事嗎?”

“嗯,先這樣了。”

女生靜靜地站在轉角,精致的妝容讓她看起來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美人兒,不少路過的男性都忍不住回頭,目光流連。她無動於衷地站著,平靜地看著溫霖追著嚴展晴離開餐廳的身影,眸色暗沈。

嚴展晴走著走著,往路邊一靠,不一會兒,剛剛在餐廳喝的那些東西就被她一股腦地吐進垃圾桶裏。

空腹喝酒絕對是大忌,更何況還是像她這種胃有毛病的人。胃疼是在所難免的了,真倒黴,偏偏藥還沒帶……不過自從聽了溫大醫生的話,胃確實很少再鬧情緒了,那瓶藥便不知道被放在哪了。

嚴展晴很快察覺到身邊有人,擡起頭的時候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她微微一楞:“溫醫生?”

嗯……他此時的臉色怎麽好像有點難看?

“你知不知道不聽醫生的話後果很嚴重?”

嗯?她不明白。

“如果你的胃壁出現胃黏膜脫落的現象,那麽到時候就麻煩了。”

對了,他叮囑過她不能喝酒,嗯……怎麽說,這個醫生倒是挺為病人著想的。

“抱歉,我……平時不喝酒的,這次是例外。”嚴展晴垂下了臉,她不是心虛,只是辜負了一個人的好意確實應該道歉。

深邃的眸子中出現一絲停滯,難道是酒精的關系,嚴展晴這種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溫順的姿態讓溫霖的心裏產生了一絲異樣……好吧,這種感覺有點好,沒什麽不好意思承認的。而且,自己的表現似乎有點過了。

稍稍調整情緒,他好奇地問:“嚴律師,你今天跟林魏宏見面,是為了劉思的事嗎?”

嚴展晴看了他一眼,默認了。

其實沒什麽好猜的,他中午剛跟她提起這件事,嚴展晴晚上就跟林魏宏見面,很明顯就是為了幫劉思爭取點什麽。

雖然明白她這麽做是為了早點跟自己撇清,不過心情還是有些莫名地舒暢。

“還好嗎?”放柔的語調配合嘴角的細微弧度,溫霖又變回平日裏那個溫和的大醫生。

“已經沒事了。”嚴展晴把捂著胃的手挪開。

溫霖輕嘆:“跟我走吧。”

“去哪兒?”

“你需要進食。”他說。

一家很普通的餐館,在巷子口不怎麽起眼,站在門口瞧進去,食客卻不少。

“溫醫生,我已經吃過晚餐了。”

“但是你剛剛全吐出來了。”

嚴展晴沒話反駁。

“你現在胃有點不舒服,所以更要吃點東西,相信我,讓胃暖起來就好了。”

最後嚴展晴就這麽被半哄半騙地推進了餐館,溫霖點完餐回來她還一副迷茫的樣子。誰來告訴她,為什麽她會坐在這裏跟溫霖共進晚餐?

很清淡的白米粥,上面混著一小撮黃豆,看起來很可口。可是胃在發怒,根據嚴展晴的以往的經驗就是不要再去驚動它,可是現在吃東西跟激怒它有什麽區別?

“嚴律師,我是來讓你吃飯,不是來看我吃飯的。”溫霖傷腦筋。

嚴展晴儼然不動,有些苦惱,卻又不知如何拒絕,就像剛剛在餐廳林魏宏推過來的酒,心裏雖然排斥,卻還是沒有推辭地一口一口下肚。這時,溫霖忽然放下筷子,端起桌上的白粥,順道拉過一張椅子在嚴展晴的身邊坐下,一股屬於男性的荷爾蒙氣息迅速將她包圍,很近的距離,近得動一動身體就會碰到他。這種感覺太陌生了,讓嚴展晴有些招架不住。

“嚴律師,還是你要我在這裏一口一口地餵你?”

怎、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嚴展晴的表情變得極其不自然。她一動不動地坐著,姿勢僵硬,對方明明是笑瞇瞇的樣子,嚴展晴卻好似看見了他身後有一只狼尾巴在晃啊晃。

這位醫生似乎熱情過頭了。

最終是她先敗下陣來,她接過溫霖手中的碗,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手指。

溫霖看著桌上的清粥,笑得有些狡猾,時不時落在她臉上的目光卻很是溫柔。

一碗清粥下肚,嚴展晴覺得疼痛感消散了不少,似乎連酒精也被稀釋,整個人感覺舒服多了。更要命的是,嚴大律師覺得自己還沒吃飽。

正想著怎麽開口再要一碗粥,溫霖已經轉過身,對著服務生說:“請再給我一碗粥。”

到了付賬的時候,嚴展晴很積極地拿出錢包,卻被溫霖一手攔下:“嚴律師,你還欠我一頓飯,我可不想這麽容易就被你打發了。”

嚴展晴一楞,定定地看著他清澈的眼眸,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跟他對視。一瞬間,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浮了上來,遙遠又清晰。

“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嚴展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忽然會有這種感覺,遙遠卻又清晰,可是找不出頭緒。

直到看到溫霖停滯的表情她才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有多唐突。

“不好意思,我只是忽然覺得你有些面善……”嚴展晴難為情地斟酌著用詞,“我剛剛的話請別放在心上。”想了一會兒,不善言辭的她只能無力地說道。

過了一會兒,溫霖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到了分別的時候,嚴展晴道了句再見,仍舊是一副客氣的樣子。看著她漸漸遠離的背影,他表情孤單,眸色覆雜,心底暗暗漾開了一絲惆悵的心情。

溫霖在樓下的時候就看見自己的公寓燈亮著。

“溫大醫生,回來了?你可真會挑時間,我們的火鍋剛好。”一進門,果然看見楊昊死皮賴臉的笑容,這時他的手裏還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東西。

“溫霖哥。”是蕭茵輕柔的聲音。

“你怎麽會在這裏?”溫霖有些始料未及。

“你在餐廳放我鴿子,我只好找楊昊殺到你的大本營來了。”若有似無的沮喪聽得不真切,生氣的情緒倒是裝得像模像樣。也難怪,闊別兩年,第一次見面就被放鴿子,任誰都會心裏難受。

“抱歉,發生了突發事件。”

“什麽事大到能讓你把我們如花似玉的蕭大小姐一個人晾在餐廳?”楊昊追問。

“吃你的火鍋。”溫霖推開他的腦袋。

蕭茵漫不經心地幫忙補充:“好像是追著一個女的出了餐廳,看那匆忙的樣子好像真的挺急的。”

“女的?”楊昊眨巴著眼。

溫霖覺得不妙,換了鞋就往房間走去,可還是被楊昊撈回來。

“溫霖啊,你別告訴我那女人是嚴展晴!”

一聽到楊昊這麽說,蕭茵的表情滯了滯。溫霖用一個肘擊掙脫了楊昊的束縛,力道明明不大,被揍的某人卻裝模作樣地哇哇亂叫。

“溫霖,你謀殺親夫啊!”

溫霖不理他,跟蕭茵打了個招呼:“我去換件衣服,你們先吃著。”

“嗯。”蕭茵揚起唇,在溫霖的背影消失後,嘴角的弧度又很快被拉下來。

溫霖離開,唱獨角戲沒意思,楊昊又圍著火鍋大餐吃得興起,蕭茵笑容可掬地往楊昊的碗裏加了顆魚丸,隨即輕描淡寫地問:“楊昊哥,你剛剛說的嚴展晴是什麽人?”

“一個喪心病狂的女人。”楊昊毫不猶豫地下著結論,蕭茵睜著無辜的大眼睛,不解地問:“為什麽這麽說?”

很快,楊昊開始像說書先生一樣搖頭晃腦地說起這段時間嚴展晴的所作所為,其間免不了添油加醋。蕭茵聽得很認真,靈氣的大眼睛似乎又像在盤算著什麽。

“這麽說溫霖哥跟她很熟了?”

“嗯……也不能這麽說吧,因為現在阿霖是她爹的主治醫生,所以兩人的接觸會比較多吧,不過我也不知道溫霖怎麽想的,對嚴展晴好像特別上心。”

楊昊又開始叨叨,蕭茵明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直到溫霖從房間出來,她才恢覆了以往溫柔乖順的樣子。

三人圍著餐桌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蕭茵用“沒勁”兩字來形容自己這兩年的留學生活,像是約好了一般,沒人去觸及那個敏感的話題。

末了,楊昊接了個電話,看那小子對著手機又是撓頭又是傻笑的樣子,溫霖覺得這其中肯定有貓膩。

楊昊掛了電話,溫霖隨即漫不經心地問:“女的?”

“管那麽寬幹嗎,顧好你自己就行了。”楊昊的表情明顯很不自然。本來還想套這家夥幾句話,誰知楊昊就匆匆忙地離開了公寓。

轉眼間,偌大的公寓只剩下溫霖和蕭茵兩個人。

“楊昊哥也談戀愛了啊。”蕭茵語重心長地說道。

“阿姨一直逼著他結婚,他這次要是真的看上哪家姑娘了,也算了了阿姨的一樁心事吧。”

“說別人倒是有理有據的,好像自己就不著急一樣。”蕭茵低著頭,用筷子攪著碗裏的菜。

“再說吧。”溫霖的嘴角帶著笑,蕭茵卻聽出了他語氣裏的淡然。總是這樣子,溫和地拒人於千裏之外,連一個乘虛而入的缺口都沒有,滴水不漏。

兩人又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說到在學校時遇到的糗事,蕭茵就不顧形象地大笑起來,溫霖晃晃腦袋,像在看一個調皮的小妹妹。

“呼——吃得好飽,外國那些東西真的跟我們國內的料理沒法比啊,一頓火鍋都比法國大餐強。”蕭茵心滿意足地伸著懶腰。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溫霖看了一眼墻上的鐘。

“嗯,那就麻煩你了。”

一路無話。

車子在另一個高級小區停下,蕭茵道了聲謝,解開安全帶後卻沒有下車。

“怎麽了?有什麽東西忘了嗎?”溫霖問道。

蕭茵扭頭看著他,雙眸在光線昏暗的車廂裏散發著明亮的光。溫霖漸漸斂起臉上的表情,沈默地與之對視。

良久,她低聲地問:“你的答案還是跟兩年前一樣嗎?”

他輕嘆。

“蕭茵,你一直都是我的妹妹。”

她沒躲,任憑他用手蹭著自己精心打理的頭發,她很傷心,氣得發狂,可是卻沒辦法拒絕他掌心的溫度。難道她只能得到他這樣的感情嗎?青梅竹馬的他們最後只能是兄妹嗎?

不甘心。

“溫霖哥,你在餐廳追出去的女人是誰?”問完,蕭茵明顯感覺到溫霖動作的停頓。

“一位朋友。”

“楊昊哥說你對她很上心。”

“是嗎?”

是嗎?這算什麽答案,承認還是否認?

“我上去了,你路上也小心點。”即便心痛,卻還是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待在他身邊的心情從滿足變成心痛,可是這樣並不會使她退卻分毫,她既然能在學生時期,讓那些熱情的女孩的情書在送到溫霖的手裏之前就無聲無息的消失,一個冷血的律師又能怎麽樣呢?

“嚴律師你好,我叫蕭茵,這是你的委托人謝先生。”

“請坐。”嚴展晴露出一貫的淡然,朝椅子比畫了一下。

兩天後,蕭茵找上了嚴展晴,以中介人的身份給嚴展晴帶了一件案子。謝晉城是個年過半百的小老頭,父親公司裏的一位董事,在一次酒會上被下了套,那個給他下套的女人提出巨額的賠償費,謝晉城大惱,不僅要為自己正名,還想要反告對方誹謗。

在從母親的嘴裏聽說這件事後,蕭茵就想出這個辦法去會會這個讓溫霖上心的律師。

現在整間辦公室幾乎全是謝晉城氣惱的聲音,蕭茵一邊安撫,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嚴展晴,不得不說她還真的挺不簡單的,所問的問題都入木三分,導致謝晉城在回答的時候還得想上一想。

“具體情況我大概了解了,現在我想知道的是,如果對方同意和解謝先生的底線是什麽?”嚴展晴問。

這時謝晉城已經冷靜下來,他想了想,說:“如果對方願意道歉,我可以出這個數,幫她付點律師費。”他張開五指。

嚴展晴微微皺眉:“五萬?”

“五百。”

嚴展晴微微一笑,含義不明,她說:“你放心,我們不僅要讓她道歉,還要讓她給你付律師費。”

蕭茵有些驚訝,若換了別人肯定會讓人覺得誇大其詞,可嚴展晴說得極其淡然,絲毫感覺不出有誇張的成分。

只是……溫霖哥會喜歡如此冰冷又強勢的女人?

聽了這話,小老頭自然很是高興,皺皺的臉立即舒展開來:“嚴律師,我這位侄女一直跟我誇獎你是如何如何的能幹,她從不輕易誇人,所以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這時,嚴展晴終於比較正眼地看了一眼蕭茵,蕭茵對她淺薄一笑,嚴展晴卻沒做出什麽明顯的回應。見她這樣,蕭茵的心情莫名大好,盯著嚴展晴淡漠的臉,她笑得格外真心實意。

這樣的人,跟溫霖絕對不是一路的。

這時,蕭茵好看的眸子忽地一滯,像是想起什麽事情來。

“那這件事就委托嚴律師全權處理了,有什麽事情你隨時聯系我。”走神間,謝晉城已經從椅子上起來提出告辭。收斂起眸底的困惑,蕭茵也起身打了個招呼。

這時助理走進來,將兩人往外頭領,蕭茵心裏卻浮起了一絲疑惑,忍不住回頭又看了嚴展晴幾眼。

“怎麽了?”謝晉城問她。

“沒什麽。”蕭茵收回目光笑了笑,“就是忽然覺得這位嚴律師挺面熟的。”

特別是那種無動於衷的冷漠氣息,似曾相識。

“怎麽?你們不是熟人嗎?”

“不是,我才剛回國不久,怎麽可能會認識她,應該是錯覺吧。”

“你看你,人脈就是廣,剛回國就能幫叔叔找一個這麽厲害的律師。蕭總裁好福氣啊,有個這麽能幹的女兒,哪像我那個不爭氣的小畜生……”小老頭嘆息著,搖搖頭,“你說都這把年紀了還攤上這種事,真是……唉!丟人哪。”

“謝叔叔,話可不能這麽說,雖然咱們有錢,大可以息事寧人,但是也不能縱然這種不良風氣啊,這次不好好教訓她們,以後還得有多少人受害。”

一句話,就把謝晉城哄開心了:“對,我也是這麽想的,況且我沒做就是沒做,越遮掩就越讓人覺得我心裏有鬼。”

“就是,我看這位嚴律師這麽能幹,您就在家等著那些惡人給你磕頭謝罪吧。”

“呵呵,好,好!”

蕭茵乖巧地挽著笑呵呵的謝晉城出了公司大門,雖說剛剛已經否定了腦子裏的念想,但是那種感覺卻在心裏揮之不去。

好像……真的在什麽地方見過她。

斷然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小小的一件訴訟案竟讓叱咤風雲的嚴大律師險些馬失前蹄。

因為在開庭的前兩分鐘她接到了一個電話,父親昏迷正在醫院搶救。

即便準備充足,但是醫院裏的父親還是讓嚴展晴的腦袋屢屢空白,好在對方的律師是新手,好多次都沒有抓住反擊的重點。最後官司沒輸,但也沒贏,擇日再審。

一退庭,謝晉城明顯非常不滿這個結果,怒氣沖天地就想找嚴展晴理論。

“嚴律師,請你說清楚,這算怎麽一回事?要我輸官司嗎?”

聞言,嚴展晴的目光冷了下來。

“謝先生,在我的字典裏沒有‘輸’這個字。”說完,嚴展晴迅速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裏,只留下助理在那邊善後。

趕到醫院的時候,急診室的燈還是亮著的,看了一眼緊閉的門,她默默地坐到那一排椅子上,臉上的表情沒有想象中的慌亂,像精致的陶瓷一般,幾乎稱得上是平整無痕。

只是用力的手指卻把公文包上的一塊皮狠狠地摳了下來。

半晌,燈滅了。

細碎的開門聲讓嚴展晴終於動容,她起身筆直地走過去,迎面走出來的人是溫霖。見到嚴展晴,溫霖楞了一下,不是因為她的出現,而是因為她平靜的臉色透著的那抹蒼白。

“我爸怎麽樣了?”

“意識已經恢覆了,就是還有點虛弱,你別太擔心。”

聞言,嚴展晴松了一口氣。很快,父親被護士從急診室推出來,見到父親,嚴展晴忍不住發怔。父親本身偏瘦,皮膚暗黃,沒經過什麽大手術,但是多年來的頑疾讓他迅速變得蒼老。即便這樣,印象裏父親依舊能走能說生活自理。而今天,當父親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微弱地呼吸著,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父親生命的脆弱。

父親會不會……

那個念頭一跳出來,嚴展晴就覺得胃部一陣痙攣,翻江倒海的疼,疼得快直不起腰來了。

“嚴律師。”溫霖一驚,條件反射般扶住她,嚴展晴卻像排斥著什麽一般,做出抗拒的動作。

額頭迅速地冒出一層薄汗,她卻像絲毫不受影響一樣扶著墻慢慢站直身體,目光冰冷又堅定。

在以前,無論疼得多厲害她都是一個人挺過來,現在更不需要任何人一時興起的幫助,不需要。

恢覆到以往的冷靜,她目不斜視地越過溫霖,跟著那承載著虛弱的父親的病床離開。

望著嚴展晴的背影,溫霖忽然覺得有些憂傷,眉心一皺,分明是個心疼的表情。

因為過於虛弱,父親在睜開眼看了自己一眼後,又沈沈地睡了,只是表情看起來安詳了許多。嚴展晴從病房裏退了出來,調整好情緒以後就找到了溫霖。

“我爸他怎麽了?為什麽會忽然昏倒?”

看著病歷單,溫霖的表情有些嚴肅,他說:“現在不好說,化驗結果兩天後會出來。”

嚴展晴察覺出溫霖話裏凝重,卻還是沒有主動追問,或者是沒勇氣吧。

她不能想象,如果連父親都沒有了,那自己還剩下什麽呢?

溫霖想安慰她,但是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是醫生,比她更清楚老人的身體,似乎連結果……也預見了。

下午,助理打來了電話,謝晉城的案子的重審日期定在後天,嚴展晴讓黃雅琳把相關的材料全部帶到醫院來,這樣她就可以工作、照顧父親兩不誤了。可是這樣,老人家就有話說了,他不想女兒這麽辛苦,嚴展晴卻總是溫柔地笑笑:“爸,我不累。”

病房外,有人正因為這抹笑,內心暗暗漾開了漣漪。

“……綜上所述,因證據不足,要求不合理,駁回原告訴訟請求,退庭。”

砰——

法槌落下的那一刻,謝晉城就親切地握住了嚴展晴的手,小小激動了一番。

“精彩啊嚴律師,太了不起了!”

反觀嚴展晴,情緒平平,眸底有隱約的疲憊。婉拒了謝晉城午餐的邀請,她回到了醫院。

回到病房的時候,護士告訴自己父親吃了一點東西就睡過去了。嚴展晴坐在病房前握著父親的手,久久沈默。

漫長的等待,化驗結果終於出來了。

剛看見溫霖,嚴展晴就敏銳地察覺對方的表情有一絲異樣。她也是有備而來的,所以直言不諱,說:“很嚴重嗎?”

溫霖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睛數秒鐘,說:“嚴老的後腦長了一個錯構瘤。”

呼吸一滯,嚴展晴定定地看著溫霖,像是怔住了。

“錯構瘤一般被認為是一種良性腫瘤,但嚴格意義上講,它並不是真正的腫瘤,系由血管、平滑肌和脂肪組織錯誤組合構成,又稱血管平滑肌脂肪瘤……”

“溫醫生,”嚴展晴打斷他,“你能不能直接告訴我該怎麽辦?”

溫霖註意到,嚴展晴的手在抖,盡管她的表情看起來很平靜,但是眸底隱約的恐懼卻掩飾不了。

溫霖放輕語氣,盡量讓氣氛不那麽緊張:“由於腫瘤組織含有豐富的血管,極易出血,所以這種病在治療上還是以手術為主。”

嚴展晴的眼眸瞬間亮了一些:“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把那個腫瘤切除了,我父親就會沒事?”

溫霖沈默了,嚴展晴臉上這種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的表情讓人覺得很不忍心,更殘忍的是,他要當壓垮那根救命稻草的駱駝。

“通常是這樣沒錯,但是……”溫霖頓了頓,“錯構瘤長在後腦,手術的難度和風險也比在別的部位高,而且嚴老的血壓一直偏高難降,貿然進行手術的話非常危險。”

聽後,嚴展晴臉部的線條漸漸收攏,最後終於恢覆了面無表情,沒人知道她此時此刻的所思所想。

“那該怎麽辦呢?溫醫生。”

嚴展晴忽然平靜下來的樣子讓溫霖有些不安,她此時看起來就像在跟委托人商量一個案子。

溫霖調整著思緒,盡量把嚴展晴當作普通的病人家屬,不讓她幹擾到自己。

“現在只能保守治療,先用藥物控制。”

“能控制多久?”

“這個還要看嚴老的身體對藥物接受程度。”

嚴展晴陷入了沈默,良久,她一言不發地離開了辦公室。溫霖不放心想跟出去,卻被護士攔住了。

緋色的日光透著窗戶斜斜地打下來,她的背影依舊挺直,只是步伐卻沈重得仿佛踩在心尖上。一個拐彎,她的身影隱進黑暗裏。

下班之前,溫霖又去了一趟病房,只有護工在,不見嚴展晴的身影,最後溫霖在醫院的草坪上找到了她,此時天已經暗了,氣溫變涼,外面沒多少人在走動,她孤單地坐在長椅上,擡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麽,一動不動仿佛一座雕像。

溫霖隔著遠遠的距離註視著她,眸裏遮著陰霾。他看見她忽然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身體不斷劇烈地顫抖。

眸色變暗,他的臉上透著若有似無的心疼。

連續幾天,嚴展晴推掉了工作整日陪著父親,嘴上對父親的病絕口不提。對於自己的身體,嚴國正清楚得很,雖然不知道是什麽病,但必定不是小毛病就是了。過了幾天的緩沖期,嚴國正把嚴展晴拉倒床邊,細細地端詳著。

“閨女,你還記得爸跟你說過的,年輕時在部隊那會兒,對待那些不老實的新兵蛋子爸是怎麽做的?”

頓了頓,嚴展晴垂下眼點點頭,說:“大冬天讓他們在雪地裏光著上身裸跑。”

“呵呵,我可不能讓我的閨女這麽做。”幹癟的手掌拍著嚴展晴的手背,無論是神態還是動作,都透著濃濃的慈愛。

“說吧,爸得了什麽病,或者說,爸還能活多久?”

“爸,沒那麽嚴重。”

“那你說說,到底是什麽病?”老人依舊輕松地笑著。

沈默了好久,嚴展晴開口:“錯構瘤,在後腦上。”

嚴國正沒有多震驚,笑著聽嚴展晴詳細地說完。好一會兒,病房陷入了一陣沈默,嚴展晴閃躲著目光,不想讓父親看出她的不安。嚴國正卻好像給她力量一般,握緊她發涼的手。

“晴晴,你覺得溫醫生怎麽樣?”

斷然不會想到父親會這麽問,害得嚴展晴反應不及,更悲慘的是這種遲鈍的樣子竟被父親誤以為是害羞。

“你很有眼光,爸爸也覺得這個年輕人不錯。”

“爸,想太多了。”托福了,氣氛一下子變得輕松起來。

“爸發現溫醫生挺在意你的,你為我守夜的時候他夜裏來了好幾趟。”

嚴展晴無奈地搖搖頭:“很明顯爸爸,他是來視察您的。”

“不對不對,他要是來視察我肯定要帶著病歷單進來,可是他就那麽站在門外往裏面看,要是沒看到你就會很著急的樣子,要是你好好的,他才會安心地走開。”

嚴展晴都快被父親煞有其事的樣子逗笑了:“您視力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好了,我怎麽不知道,先不說隔著一道玻璃,在那麽暗的情況下您還能看到人家著急或是安心的表情?”

瞎編。

之後不管父親怎麽說,嚴展晴都沒放在心上,臨睡前,嚴國正還在跟嚴展晴說這事。

“爸,您該睡覺了,您現在當務之急是治病,其他的不重要。”

嚴國正按住嚴展晴掖被子的手,牢牢地握在手心裏,渾濁的眼睛泛著光。

“現在對爸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晴晴,你的脾氣像我,說得好聽是獨立,說得難聽其實就是孤僻,以前我覺得你這樣的性格好,不至於像別的孩子那樣跟著壞孩子去野。可是現在爸有點後悔了,我覺得對不起你……你應該像你媽多一點,也許就不會還像現在孤家寡人的。”

“爸,不提這個了好嗎?”

“……好,好,不提。”年邁的體態透著很深的哀愁,嚴展晴看著父親,臉上的冷峻逐漸被陰郁代替。

“晴晴,你一定要知道,爸爸覺得最驕傲的有兩件事,一個就是爸爸曾經帶過一團好兵。另一個就是你,爸爸的好女兒。所以就算現在去了也沒什麽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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