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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哲感覺現在的他差不多也跟他爸爸一樣了,經常會不自覺地感嘆說:“時間不扛過啊!”,他跟他爸一樣也開始慨嘆歲月流淌得實在太快。

7月,伍哲大學畢業至今已經有十二周年了,王東升正張羅著畢業十二周年同學聚會,他原本是要找伍哲或者侯勇商量的,但是這倆人都拒絕了,不是因為工作脫不開身,而是沒那精力,那實在是件操心又費力的事兒。

同學關系建立起來的情誼自然是更淳樸些的,只是經年不見,彼此再審度起來也是難免套用些已經慣用了的程序跟標準的,但感情畢竟是篤厚的,名跟利的考量並不會成為左右彼此同窗情誼的羈絆。

王東升跟伍哲他們也是許久沒見了的,如今他胖了好多。研究生畢業後找的那份工作也只做了兩年,就跟一個部門的主管出去自立門戶了。如今也是房子車子都有了的,只是還沒有成家,甚至還沒有女朋友。

凡是大齡未婚的人,大約是有兩種性格同時在身上的,平和的跟倔強的;甚至也還有兩張面孔,人前一張人後一張,或者說心情順一張,不順另一張,而這前跟後的定義對於不同性格的人來說也是不同的。他們大都面對外人的時候是正常的,而人後的思維跟言行多少總是有些偏激的,這是生活的缺失對心理跟行為造成遺憾,其實這種現象,在動物界是同樣存在的。

王東升的思想跟性格還是那麽活躍的,對人還是很熱情的,但是伍哲知道,王東升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麽隨和跟好相與的。王東升對擇偶條件的要求越來越嚴苛了,在伍哲看來,他不像是在找老婆,更像是招聘老婆,只希望讓人家收斂起一切跟自己不能融合的部分,還得充分顯示出角色需要承擔的那部分出來。伍哲倒是認為,為了雙方都好,王東升還是一輩子就打光棍算了。

這王東升雖說是單身的,只是這微信上暧昧的聊天在百忙之中也沒見間斷過,看來他這是已經立志打算就這麽不正經地活著了。他倒是讓伍哲相信了,人也可以游戲人生一輩子的。

侯勇已經徹底脫離了年少輕狂的氣質,如今過著最平常不過的日子,沒有變得更俗那要全仗著骨子裏的一份驕傲跟對情趣生活的熱情。工作之餘的侯勇愛上了茶文化,無論是辦公室裏還是家裏,都擺了好些的茶具、茶寵跟收藏的茶葉,閑暇時多以茶道喝茶打發的。他那裏伍哲是常去的,因為蹭茶喝,在伍哲看來很是悠閑清雅,只是節奏上顯得老氣了些。

其實每個人都需要至少一樣精神寄托來幫助自己偶爾脫離現實的紛擾的,而選擇什麽樣的寄托,則關乎人品修養跟情操文化。

張羅聚會並不是個好差事,跟服務業差不多,是個出力還討罵的活,王東升這差攬的比服務業人員還更冤,不但沒錢賺,還要自己倒貼些的。工作雖說繁瑣,但王東升倒也樂此不疲。

首先就需要逐個打電話確認屆時是否能來參加,因為群裏大家聊聊通常都是調侃開玩笑的意味多,嘻嘻哈哈地今天說來明天又說不來的沒個準譜,實在難猜,只能直接打電話過去確認。除了確定人數還要確定日期還有行程跟費用問題,即使這些都弄好了,也是要去考察場地,需要租酒店,訂房間,訂菜譜之類,還有準備活動細節跟道具那些很麻煩的東西。好在在班級的微信群裏,很多事情都可以拿來商量,還口頭成立了一個“畢業十二周年聚會組織委員會”的機構專門負責籌備這次活動。大家先就一致通過,本著找回青春記憶的目的,此次聚會謝絕攜帶家屬參加。看著大家討論這些伍哲就已經頭大了,王東升對這件事倒顯出了非凡的熱情來,不管怎樣,最終算是確定下了這次三天兩夜的聚會行程。

7月裏的一個周末,分別了十二年後的同學們如約來了,人並不是很多。全班當時共有27個人,現在有3個已經移民了的;還有3個是怎麽都找不著了的,李志強就是其中之一;另外還有4個有原因脫不開身的,亦或者是不願意來的;2個可以來,只是不能全程參加的,再刨除聚會當天臨時有事實在走不開的一個,第一天聚到飯店來的共有14個人。

王東升是個有自己想法的,他並不認為現在的同學們都已經尊貴到必須得住進星級酒店裏去的程度。他在郊區找了一戶農家院,這裏沒有什麽溫泉游泳池之類的休閑設施,也沒有人造的小橋流水或者花海魚池的美景,有的只是平平常常的二層小樓跟一個挺大的場院,還有熱情好客的蚊子跟蒼蠅嗡嗡地圍著人轉個不停。小樓後面的幾個柵欄裏分別圈著些雞和狗,還有四只羊,矜持卻不大懂得禮貌,見人走近便吵鬧個不停,大暑天裏那氣味更是拒人千裏之外。

小樓裏的一層除了廚房就是個就餐大廳,外帶一個衛生間,所有的住宿都在二樓,裝修無所謂風格,只是整潔方便而已,但是這些對於這群只是需要個場所瘋鬧的人來說已經足夠了。

晚飯開得早,因為入夜後的節目是篝火晚會,地點就是在樓前的場院裏。這王東升盡施些玲瓏跟可愛的本領,讓店主給這群人提供了很多免費的方便,在大家吃晚飯的檔,院子裏已經用很多粗大的木頭高高的堆起篝火堆來了。農家用來維生的資源總是非常富足的,而且大都是很容易得的,他們的熱情大多出於好客而非服務意識。

室內的酒席是酣暢的,大家從頭到尾嘻嘻哈哈七嘴八舌地有說不完的話,完全打亂了王東升很花一番心思準備好的節目流程。最後還是在王東升的催促下大家才鬧鬧哄哄地移駕到院子裏,篝火旁邊有十幾把已經準備好了的椅子。跟高大的篝火堆相比,人群則顯得弱勢很多,王東升便著人撤去幾根高大的木頭,有效地削弱了篝火的勢力,這才使人群跟火堆的畫面顯得和諧很多。

“好了,大家安靜一下啊,篝火晚會咱們現在就開始!”王東升站在篝火旁邊,嚴陣以待準備開始一番開場白:“各位親愛的同學們,今天——”然而他並得不到機會,因為底下立刻就有人給他提出了非常直接的建議。

“別跩文的了,來武的就行了!”有人嚷嚷說。

“是啊,別太文明了,我們已經不能適應了!”有人笑著說。

“省了,省了,直接上主題!”大家都說。

“靠,我白準備了,早知道你們這麽野性我能多睡好幾個懶覺了!”王東升笑著說:“你們,上這兒來,都過來抽簽,分組,接下來是分組游戲時間。”

“啊?給分開啊?不擱一塊兒玩啊?”有人笑著問。

“滾,分組好讓你們對掐啊!”王東升端著一個盤子,裏面是封好的幾個紙袋。

“還安排對掐哪?能整得和諧點不?”有人笑著說。所有人都走上前去,紛紛從盤子裏撿紙袋抽簽。

“這樣我安全哪,省得你們都來掐我呀!”王東升說。

“不好說,把我們折騰大了,掐你都算輕的了,整不好你能惹來殺身之禍!”有人笑著上來抽簽說。

最後,按照抽簽把十二個人分成了三組,王東升跟另外一個好靜的做裁判。

王東升是個愛戲耍的,他安排的游戲很是作弄人。第一個游戲是接力賽,游戲規則是要求參賽人雙腳一起站到一個面袋子裏去,兩只手分別揪著袋子兩邊,套著袋子兔子蹦,嘴裏還得叼個氣球,接力就是接傳這個氣球。路線是從火堆旁開始,蹦到大門口,繞過擺在那裏的一個凳子之後再蹦回來把嘴裏的氣球嘴對嘴交接給自己組裏的下一個人,氣球爆了要重新來過,誰先到誰贏。

游戲規則一宣布,引起一片怨聲載道,有說剛吃完不能蹦的,還有說蹦不了那麽長時間的,也有說嘴對嘴太惡心的,也有怕氣球爆了崩臉的。然而抱怨歸抱怨,也都老老實實地站到起跑線上把雙腿雙腳套進面袋子裏,都半弓著腰,兩只手揪著袋子邊,摩拳擦掌準備著要兔子蹦了。哨聲一響,三個人幾乎同時躥了出去,有的人身體習慣往上使勁蹦,有人習慣往前使勁,反正都是一撅一撅地往前躥,看著都不像兔子,像過河時候的角馬。大家都是三十多歲的人了,發了福的身子加上常年缺乏鍛煉,很多人還沒蹦出去幾步就需要停下來喘口氣,伍哲摔倒了,就幹脆坐在地上舒舒服服地喘會再說,氣球已經不知道跑哪去了,根本不顧隊友著急地催促。

“哎呀我的媽呀,我還覺得我挺年輕呢,咋蹦不動了呢?”交接完氣球的一邊笑著一邊喘著一邊說著:“氣兒都供不上了!”

“完了,這不老了麽?!”有人說。

“不會吧?我還沒年輕過呢就老了麽?”也有人說。

“是啊,你從來就拒絕長大啊!”還有人笑著說:“正好,你從小孩直接過度到老小孩!”

這一輪游戲結束過後,竟分不清楚到底那個隊算是贏家了,因為都在犯規,都在玩賴:有先到的卻不是蹦回來的,人家是拎著袋子就那麽跑回來了的;也有真是老老實實地蹦了回來的,可氣球早就沒了的;也有嘴裏確是叼著氣球了的,可人是靠給隊友架回來的——總之大家的態度都是嘻嘻哈哈的,比賽的結果也只能是稀裏嘩啦的。王東升抱怨著:“給你們當裁判太難了,還什麽B計劃C計劃的,跟你們籌劃個節目26個字母都不夠用!”

有爭議先擱置,王東升宣布開始下一個游戲了。第二個游戲不耗體力了,但是太費腦子,反正這個游戲給大家感覺就是還不如去蹦兩圈省事得了。游戲規則是猜字,每組十個字,一個人筆劃著另外倆人猜,猜中多的勝出。筆劃的人不是用手腳,更不許出聲,按照要求是站到凳子上,用屁股寫出來給人猜的。為了防備寫字的人作弊,王東升要求寫字的人雙手交叉放身前,嘴裏咬住個蘋果之後才給看要寫的是個什麽字,直到從凳子上下來之前,寫字的人都得保持這個姿勢,不管淌出來多少口水,那蘋果也都得在嘴裏咬著。凳子擺在火堆旁,十幾雙眼睛都盯著站在凳子上的人的屁股,看著那個屁股朝著火光誇張地扭著、畫著,碰上哪個字的筆劃裏有個點的就更費勁了,得把屁股翹起來再頓一下,看得隊友跟大夥一起只顧著笑,根本顧不得猜。二十分種都過去了,第一組筆劃的人在王東升嚴密的監管下沒找著機會作弊,咬著蘋果朝人瞪著眼睛,嘴裏哼哼著說出答案來,只是沒人聽得清到底說的是啥,便也只能讓他把十個字反反覆覆寫了好幾遍,結果隊友也沒能猜中一個出來。

第二組著急了:“這麽笨,你活著方便麽?”邊說著就直接把人拉了下來自己站了上去,這樣第一組算是交了個白卷。然而第二組的屁股也沒好用到哪去,只看見它上下左右地挺靈活地亂晃,字卻給他完全化作成了那麽個亂舞的肉球。底下的人笑了:“你不笨,這活得也挺費勁!”別的組也都跟著嘰嘰呱呱地猜,現場一片混亂,弄得好像三組人對抗王東升一個人。最後實在難猜,王東升便讓剛才筆劃的人,按照公布的字再筆劃一遍,這回大家才看明白了,感覺上像是那麽個字,可是被歪曲得厲害的寫法幾乎沒有猜中的可能。也有人拉下來凳子上的人,自己站上去,給大家演示著比別人更有效的表現辦法,幾乎算是把個猜字比賽變成了屁股書法大賽了。現場實在是太搞笑了,觀眾已經從農家院的店家和員工擴大到周圍鄰居跟客人,一時間好像連已經躺下準備睡覺了的都跑了出來看熱鬧了。

接下來的游戲效果跟前面兩個也都差不多,人家組委會準備是很精心準備過了的,就連為應對意外狀況的出現也都準備好了ABC幾個備用計劃了的,唯一沒料到的就是十年後的這群人,已經變得更加自由自在,更加無法無天得難以控制了。

跟幾年前的高中同學聚會相比,伍哲感到跟大學同學之間的感情似乎更親密些,這大概是因為彼此的思想形態更接近,亦或是因為在一起相處的時間更久,彼此之間的故事更多吧?!

並不很舒適的聚會條件並沒有淡化大家相聚時的熱烈情感,主持人安排的每一項戲弄人的活動都能夠得到大家友好的配合跟寬容的響應,相互間沒有含蓄也沒有客套,似乎此刻大家重又回到了隨性又簡單的思維狀態裏去了。

如果年輕人的隨心所欲是出於莽撞,那麽中年後的隨心所欲應該是源於自信了。

看看這群由衷地享受著快樂的人,他們的生活難道就沒有不痛快,沒有不順利麽?人只要活著,怎麽可能會沒有困難呢?但是這群人是經歷過生活的了,他們成熟了,遼闊了,也沈澱出了支配生活的智慧,他們更懂得了存在的意義跟價值,已然是能夠駕馭幸福和快樂的了。

相互間也仍會去了解各自的工作跟生活狀況,結果自然也有高下之別,但彼此卻聊得淡然,生活得不很順意的,仍還保持著信心跟希望;生活得很優越的也只是誇讚,並不炫耀。

李志強那令人羨慕的高貴優越的白領生活已經坍塌了,聽說是因為婚外戀導致了離婚。那林春雨原是不打算離婚的,只是李志強內心裏一直掩藏著的強烈的自尊心跟固執的脾氣把那個溫馨而完整的家生生地給破壞掉了。還有他那不再收斂的暴脾氣,讓他在工作中跟副總吵了一架後辭職了,辭職以後的李志強在江湖上便也徹底沒有了傳說。

再完美的人也需要經常檢省自己。名譽是讓人愉快的東西,但那伴隨著責任,是只有能人才擔得起的,要知道,那責任找上門來的感覺並不美妙。

驀然發現,曾在青春年少時無數次設想過的未來竟然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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