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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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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怎麽說?”伍旭問媽媽。

“醫生都說啥來著?”伍媽媽轉過頭看著青石問。

“CT的初步顯示結果是梗塞面積比較大,而且有少量滲血情況,大伯今天一天都有點嗜睡,愛打哈欠,這都是腦梗塞的表現。”青石輕聲地說:“醫生說,腦梗塞發病後的三到五天內是急性期,急性期內要住院打吊瓶清血跟消炎,保證病人在急性期內的病情不會進一步惡化,好轉的話一般都得是急性期之後。”

“這樣的病,恢覆得慢哪!”伍華說。

“是啊,你看這得病都是突然一下子來的,想好,就得慢慢來了!”伍家媽媽無奈地說。

“不過人的體質不一樣,一樣的病恢覆的進度也不一樣。”青石說:“大伯平時鍛煉得挺好,又很少用藥,所以我覺得大伯恢覆得應該能挺快。”

“他總這麽睡好麽?”伍旭看了看又在昏睡的父親問青石。

“總這麽睡肯定是不好的,但我問過醫生了,問是不是有必要把他叫起來不讓他睡,醫生說那到沒必要,大伯想睡是病情引起的,所以如果人為的硬要他醒著好像也不好。咱們可以經常給他做按摩,這對他肢體恢覆功能是有幫助的。”

“會不會有後遺癥啥的?”伍旭問青石。

“醫生還沒肯定,我覺得多少總會有點吧?”青石小聲地對伍旭說:“大伯這次發病其實挺重的。”

“等明天我再問問大夫吧!”伍旭說:“今天挺晚的了,華你跟姐夫回去吧,還得管孩子呢!”

“沒事兒,家裏有她奶奶,再說小敏都大了,沒啥!”伍華說。

“你倆走吧,都跟一天了,有我們在這兒呢!”伍哲說:“再說姐夫明天還得上班呢!”

“華啊,你倆走吧,今天給你倆累壞了,趕緊回去歇著吧,這兒也用不著這麽多人,有他倆就行了!”伍家媽媽說,她站在窗臺邊胡亂地把晚飯吃完了。

“也行,反正有他倆在就夠了。”伍華見大伯母吃完了,趕緊過來收拾,都裝到袋子裏,說:“那我倆就回去了,明天早上送飯再來!”

“別來了,不用送,怪麻煩的,這樓下想吃啥都有。”伍家媽媽趕緊攔住伍華說:“你還有自己的家要照顧呢,別老往這兒跑了。”

“沒事兒,反正住院也就這麽幾天。”伍華說。

“我告訴你別送你就別送,”伍媽媽說:“你這一大早的孩子上學,老公上班的,家裏也還有老人,哪還有工夫往這兒送口飯哪?!你別不聽話了!”

“行吧,那明天早上我就不送了,給你們送中午的吧?”伍華說。

“我回家就做了,我家離得近。”伍家媽媽說。

“行了行了,別因為商量送飯在這兒耽誤工夫了,你倆都累一天了,趕緊走吧。”伍旭說。

“行,那就再說吧!”青石說:“那我倆走了。”

伍旭哥倆只把堂姐夫妻倆送到病房門口,便就趕緊回來了,父親床邊是離不得人的。

伍哲跟伍旭說:“今晚你跟媽都回去,我在這兒就行了!”

“不行,你一個人整不了!”媽媽說。

“一個人沒啥整不了的,”伍哲說:“也就是幫我爸換換姿勢,扶他尿尿啥的,我爸也沒說一點兒都動不了,我行!”

“哲兒,你跟媽回去,我在這兒,明天早上趁大夫查房的時候我得跟大夫嘮嘮。你今晚好好睡,明天白天你再來替我。”伍旭說:“媽這幾天你就不用一直都跟著了,偶爾來看看就行了,你回家歇著去吧,每天就管做飯就行了。”

“哎呀,還是我在這吧,哥,今天你太累了,我看你都沒精神了,明天晚上你再陪,咱倆一替一換著來。”伍哲堅持說:“今晚先就我在這兒吧!”

“不地,你跟咱媽你倆都回家,給爸準備點換洗衣服啥的,再拿毛巾肥皂啥的過來,爸這病床上吃床上拉的,得勤洗勤換!”伍旭說。

“嗯——,”伍家爸爸說話了:“誰床上拉了?這廁所就在這兒,要拉你們扶我去廁所。床上我尿都尿不出來,還拉啥拉呀?”伍父有點口齒不清地反駁著大兒子。

“呦,醒了,我看你這精神還行啊!”伍旭笑著說。

“哎呀,你看你倆兒子多好,不嫌棄不說,還爭著在這兒伺候你!”隔壁床上的大爺說。

“嗯,也就這個時候吧,覺得還是兒女養多點好哇!”伍家媽媽笑著說。

“你說現在咱們這都是一家就一個孩子,等咱們老了的時候咋辦呢?”伍旭說。

“敬老院唄!”伍哲說。

“把爸媽送敬老院多丟人哪?”伍旭說。

“到咱那時候就該是普遍現象了,那就不丟人了唄!到那個時候,可能養老問題都能形成個產業鏈了,市場需求形成的市場供求狀態跟趨勢。反正只要市場有需求,就肯定會產生出滿足需求的供應商!”伍哲說。

“嗯,要真是那樣的話,那看來咱現在還真就只是賺錢就行了唄?反正只要有錢了,這些問題也就能解決了。”伍旭笑著說。

“不一定非得錢吧?!”伍哲說:“那網上不是說還有戰友、同學、老鄰居之間感情好的,商量著合夥養老的麽?相互照應,兒女也能輕松點兒了!我看也挺好,以後咱三家就一塊養老吧!”

“是啊,到時候自然就有辦法了。生存的本能也能讓老百姓自己想出各種各樣的辦法來解決養老問題。”伍旭說。

“呵呵呵,讓老百姓自己想辦法?那你等著看著吧,到時候旁門左道千奇百怪五花八門的運作方式就該出現了!”伍哲笑著說:“人民的智慧跟創造力是無窮的,法律的建立健全永遠也趕不上人們對於違法的發明創造力。”

暗夜,冷街,疲憊的母子——

房子還是那個房子,家也還是原來的家。伍哲跟媽媽踏上樓梯,樓道裏沒有燈,伍哲打開了手機上自帶的手電筒。

這裏可真破舊啊,樓道裏到處都是灰突突的,堆積著的留也不是扔也不妥的過日子的雜物,看來樓道已經成了人們對舊物割舍情感的緩沖地帶了。墻皮有大片剝落了,現出斑斑駁駁的痕跡來,樓梯的鐵扶手看上去雖然還算是結實的,但也已經銹跡斑斑了,而且這欄桿無論是材質還是工藝也都是早就過時了的。這樓道裏是常有人打掃的,雖然破舊而且雜亂,但不難看出這裏居住著的,都是些踏踏實實過日子的普通百姓。這裏跟十年前也還是沒有多大變化,只是這一切在伍哲的眼裏都顯得非常陳舊而且毫無生氣。

走進家門,這裏的一切也跟從前一樣沒有絲毫的變化,但是現在在伍哲看來,那結實的木門好笨重啊,那充滿歡樂回憶的餐桌好舊啊,櫃子的顏色黃得好奇怪啊,那裏面擺著的東西也好可笑啊!還有床,床頭的設計也太簡單了,床上鋪著的床單花色好土氣啊!這一切本都是伍哲對家的感情裏最溫暖的記憶,現在呢,伍哲覺得自己距離這一切已經很遠很遠了,因為他的心已經離開這裏太久了,久到已經無法再回來了。伍哲呆呆地坐在床邊,心緒黯然,如今父親正躺在醫院,即使病好了,回到家裏也只有老爸老媽兩個人罷了,三個孩子是都不會再回來了的,沒有了天倫之樂的家也只剩下了落寞跟淒冷的味道。伍哲心酸地看著房間裏的一切,他為這裏曾經養育了他而感到親切,也為父母的衰老,老家的冷清而感到感傷。是什麽變化了這一切?歲月麽?

房子跟東西依舊是忠誠的,但人心已經變化了,伍哲已然是不再屬於這裏了的,就像已經離巢了的鳥。

惡夢,還伴著焦慮的這一夜,伍哲睡得並不好。

天還沒亮伍哲就起床了,他想早點去換伍旭回來休息。伍哲悄悄地到廚房去要做早飯,雜糧米跟豆子是媽媽昨晚就洗好了泡在電飯鍋裏的,他給通上了電,飯算是煮上了,然後打開冰箱,從裏翻騰著找出來了雞蛋跟青菜,這時候,媽媽走進了廚房來,問他:“才這會兒你咋就起來了?你擱這兒是幹啥呢?”

“我想做飯!”伍哲站起身來不好意思地笑著說。

“你會做啥,你躲嘍,我做吧!”媽媽說。

“我跟你一起做吧!”伍哲笑著說。

“不用你,你去,去再躺會,好了我叫你!”媽媽說:“你吃完了好給你爸送去,讓你哥回來再吃。”

“媽,等會你就別去醫院了,做完了飯你也去躺會兒,起來了再做午飯,你就等中午的時候再去醫院吧,連著送飯了!”伍哲說。

“嗯,行!”媽媽說。

伍哲拎著飯走進病房的時候,伍旭跟爸爸都在衛生間裏,爸爸正在大便,伍哲趕忙放下早飯過來幫忙。爸爸坐在馬桶上,身體有點前傾著,左半邊身子倚在大兒子身上,左手無力地耷拉在身側,右手肘支在腿上。伍旭一只手裏拿著手紙卷扶著爸爸的肩膀,另一只手過一會就按一下抽水馬桶,他把手紙卷遞給伍哲說:“給疊幾份。”伍哲接過紙卷,三張一份的折了幾份出來準備給爸爸擦屁股用。

“好了,給我!”爸爸伸出右手跟二兒子要手紙。

“爸,來,我給你擦!”伍哲上前說:“哥,把爸往你那邊欠欠。”

“不用,給我!”爸爸說。

“爸,你不行!”伍旭說。

“給我!”爸爸說。

伍哲遞了一份手紙給爸爸,爸爸左側身體癱軟,腰沒有力,帶累右手的活動範圍也大大縮小了,他費力地伸著右手去擦屁股,勉強能夠到而已,並不能擦得幹凈,伍旭朝伍哲伸手說:“給我!”伍哲遞了一份手紙給伍旭,伍旭把爸爸的上身往自己身上倚了倚,說:“爸,你別弄了,我給你擦!”

伍旭一遍一遍地替爸爸擦屁股。

都弄幹凈了以後,伍哲站在爸爸的雙腿前面,用兩個前臂夾住爸爸的雙腋下,從前邊把爸爸給抱扶了起來,讓爸爸倚在自己身上,跟伍旭一起幫爸爸把褲子提上系好。然後,倆兒子一左一右架著爸爸走出衛生間,伍爸爸的左腳很軟,只能稍微著力,帶累著右邊的下肢也不是很靈活,只能勉強走出去三五步,之後便要歇歇才行,伍哲跟伍旭一起連拖再抱總算是把爸爸扶回到床上了。

“爸,你現在吃飯不?”伍哲問爸爸。

“吃吧!”伍家爸爸點點頭說。

“拿的什麽飯?”伍旭拉起床兩側的護欄問。

“媽煮的雜糧加紅豆飯,雞蛋羹和肉末茄子。”伍哲說著開始搭桌子擺飯。

“今天早上來測血糖了,爸血糖偏高,他現在臥床不動,所以得糖尿病飲食。”伍旭說著走到床尾搖起床板讓爸爸坐起來。

“糖尿病飲食也就五谷雜糧,清淡的唄?這飯跟雞蛋可以吧!?”伍哲說。

“肉末不行!”伍旭說。

“就不點兒肉末,那我把肉末扒拉開,爸就不吃肉末光吃茄子吧。”伍哲說:“啥都不吃人也沒能量啊!”

伍家爸爸依舊是不肯用人餵,堅持要自己吃,吃進去了的有一部分又從左側嘴角漏了出來,滴滴答答又稀裏嘩啦的,伍家哥倆便也只能依舊是在旁邊又擦又撿的跟著忙活。

“哥,等爸吃完了你就回家吧,你回家吃早飯,把飯盒也帶回去,媽中午送飯來還得用。”伍哲拿著紙巾給爸爸擦著衣服說。

“嗯,不著急,我得等大夫來了才能走。”伍旭說著給爸擦嘴。

“醫生還沒來麽?”伍哲問伍旭:“醫生幾點來啊?”

“一般都七點多鐘吧,也就來了!”伍旭說。

“你昨晚睡了麽?”伍哲問伍旭。

“睡了一會兒!”伍旭說:“爸難受,老得折騰,後半夜能好點,我也就能睡著點覺了!”

“你擱這兒咋睡的?”伍哲問。

“他們有租床的,10塊錢一宿。”伍旭說。

“嗯?這麽好,啥樣的床啊?放哪兒啊?”伍哲問。

“就是那種行軍床,”伍旭指著爸爸床邊的空地說:“我就搭這兒,就睡唄!”

“床呢?”伍哲問。

“拿走了,他們晚上給送來收錢,早上就來收走了。”伍旭說:“這兒沒地方放啊。”

這期間伍父仍是需要時不時的翻身,挪腿。他渾身酸痛,只要是醒著的,便就哪個姿勢都不舒服,只能是不停地變換著。

哥倆正聊著,就看見主治醫生帶著幾個年輕的實習醫生走進病房來了,伍哲跟伍旭都站了起來。伍父的負責醫生一個50多歲的男醫生,有點謝頂,兩鬢的有限的毛發自顧都捉襟見肘還被撥出一部分支援著寸草不生的頭頂,讓他看上去很像抗戰片裏的漢奸,但這醫生說話倒很是溫和,面色也非常的溫柔。

“昨天睡得怎麽樣?”醫生走到伍父床前樂呵呵地親切地問病人。

“還行!”伍父沒精打采地應付著說。

“前半夜有點折騰,兩點鐘以後能睡踏實點了!”伍旭說。

“來我給你看看啊!”醫生說著掏出個小錘子似的家夥,敲敲膝關節處的穴位,又用刮板輪流刮蹭著四肢皮膚表面,問:“感覺一樣不?這邊跟這邊,兩邊感覺一樣不?”

“一樣一樣!”伍父答。

“來,看這兒,眼睛跟著我的手指。”醫生豎一根手指在伍父眼前左右慢慢地晃了晃。

“嗯,眼神有點渙散,不能集中。”醫生說:“右手能動吧?”

“能動!”伍旭跟伍哲一齊說。

“來,用食指,這樣,指一下這兒,再指一下你自己的鼻子。”醫生說。

伍父照著醫生的話做了。

“嗯,肢體控制還行。”醫生說:“頭暈不?”

“暈!”伍父答。

“頭暈就是血堵住了造成的,通了就好了,哈!”醫生像哄小孩似的對伍父說,然後又跟身邊的小醫生說:“今天還是打一天針吧,丁苯酞,上午一次下午一次啊,完了再做做CT看看恢覆得怎麽樣。”說完醫生又附身對伍父說:“別上火啊,這病不能著急,越急越不愛好,你慢慢養,肯定就全好了。”

“好——”伍父答。

“你們誰跟我來一下。”醫生對伍哲跟伍旭說。

“我去吧,你在這兒。”伍旭說。

伍哲點點頭,又按照爸爸的指令幫他翻了個身,伍家爸爸打著哈欠又有點暈乎乎地要睡了,伍哲擔憂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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