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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樂高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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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確切來說,應該是S市才有的鬼婆著裝。

僅僅只是S市——封建迷信的傳言中,那座偏僻落後的山中小城是通往冥府之地的捷徑,在那裏,人們不相信科學,不崇尚知識,反倒推崇毫無厘頭的鬼神之說,而神叨叨的鬼婆則隨處可見。

據說她們拿人錢財,往返陰陽,所做之事便是召喚亡魂,或是替慘死亡魂哭訴伸冤,或是打探亡魂生前秘密,她們無論冬夏都穿著層層疊疊的紅衣,象征彼岸之花,有火照黃泉之意,能夠帶領她們順利出入地府。

對於民間鬼婆這些傳言,惟拉從來都抱著嗤之以鼻的態度。

她不相信鬼神,不相信封建,她只恨那個城市上空遍布的氤氳,恨那個城市的貧瘠帶給她的噩夢,她甚至不願意提及那個城市,不願意記起自己來自那個城市。

只是,此時此刻望著本該遠在千裏之外的山中小城的鬼婆,她卻不覺憎惡,反而蔓延開深沈的恐懼。

眼前人的臉龐已經枯槁變形,但聾拉褶皺的黃褐色皮膚下,原本的五官仍舊依稀可見——長睫毛、丹鳳眼、眉宇間莫名熟悉的神態——卻不是親切的熟悉,而是一種令人心虛並不安的熟悉。

這種感覺很奇怪,道不清言不明,但很顯然,她想逃離。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已經背過身子,打算離開。

哪想就在這個時候,鬼婆忽然開口,用沙啞尖銳如同撕裂的麻布一般難聽的聲音說:“我看到了,你身邊有不幹凈的東西。”

盡管惟拉痛恨鬼神之說,但是這樣的氛圍之下,頭皮也不由發麻。

鬼婆見她不言,繼續:“食中生腐味,鏡中有雙眼,夢中鬼壓床,夜半血滿面。”

這聲音破布般嘶啞,帶著念叨的口音,倒更像是詛咒。

似乎處於條件反射,惟拉一下子想到了吃過的豬肝,想到鏡中的視線…

是巧合還是什麽?

鬼婆沒有與她接觸過,怎麽可能知道這些?

食中生腐味,鏡中有雙眼,現在只差鬼壓床和血滿面了。

而奇怪的是,她分明不願意相信這些荒誕不經的說法,但依舊忍不住去多想。

鬼婆的聲音像是魔音纏繞在耳邊:“害怕了就跑,不要在晚上突然開燈。”

竹林颯颯,地上的影子斑駁如同無聲的鬼魅,天空似乎飄過一片烏雲,四周漸漸陰暗下來。

鬼婆靠近她,站在她的身後,輕聲對她說:“小姑娘,婆婆好心提醒你一句,這些都源於你自己,你……”

惟拉感覺到身邊陰沈沈的冷意,後面的話已經聽不下去了,腦海之中唯一盤旋著那句“這些都源於你自己”。

身邊跟著不幹凈的東西,都是源於自己…

難道是他?是他回來了?

是的,是他,就是他。

那張灰白僵硬的臉龐無限放大,在眼前一寸寸皸裂腐爛,布滿密密麻麻惡心的蟲子,她仿佛又聞到了那股惡心欲吐的腐味,就如那天吃過的豬肝,而那張腐敗惡心的臉龐上,始終帶著微笑,說不出的詭異的微笑。

惟拉像是中了恐怖的夢魘,那些塵封的黑暗往事和所有的不安心虛一湧而來,然後,她看到趴在地上的他忽然向她伸出血一只黑漆漆的手。

她終於無法控制內心瘋狂竄動的恐懼,尖叫出聲。

樂高,你都死了為什麽還陰魂不散。

她全身顫抖,邁不開步子,只好瑟縮成一團,神智險些在脆弱的意志中崩潰。

她甚至還感覺到一雙手攀上她的肩膀,不停搖晃,有個模糊的聲音一直喊她的名字:“惟拉。”

她抱著頭,大喊:“滾開。”

那聲音沒有消停,又喚了她一陣,最後大聲喊道:“惟拉,我是嚴莉。”

惟拉猛然怔住,像是沒有反應過來,口裏重覆道:“嚴莉?”

嚴莉有些焦急:“惟拉。”

惟拉從手臂的縫隙裏睜開眼睛,看到嚴莉滿臉的緊張。

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竟然蹲在地上,抱著頭,要多狼狽有多狼狽,沒有半點校花風範。

嚴莉伸手扶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臉色怎麽這麽白?”

惟拉順勢站起來,四下張望,根本沒有看到鬼婆,反倒發現一個蓬頭垢面的男生不知所措地立在旁邊。

她不關心那個男生,只奇怪鬼婆去了哪裏,“那個鬼婆呢?”

嚴莉訝然:“惟拉,什麽鬼婆?”

惟拉心裏咯噔一下,“就是一個穿紅衣服的老婆婆,剛才還在這裏。”

嚴莉茫然張望:“沒有老婆婆啊,我來的時候你就在地上尖叫,惟拉,你這是怎麽了?”

惟拉心跳越來越快,她也不管嚴莉奇怪的目光,推開她,順著小徑找尋,可是沒有人。

這條小徑雖然彎彎曲曲,但是沒有任何岔路,而兩邊竹林茂盛,根本就不好行走,那鬼婆年紀至少有七八十歲,走路微微顫顫並不穩定,根本不可能在林子裏穿梭,她兩頭尋找,不可能找不到。

可偏偏,就是找不到。

嚴莉擔憂地跟在她的身後,不停問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還說給徐錦岑打電話。

一旦提到徐錦岑,惟拉慢慢清醒過來。

那是她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

嚴莉看她冷靜下來,趕緊問道:“惟拉,你到底怎麽了?”

惟拉沒有回答,反問:“你真的沒有看到一個穿著紅衣服的老婆婆?”

嚴莉終於沒忍住,伸手去摸她的額頭:“惟拉,你最近是不是壓力太大了?這裏哪裏來什麽老婆婆?”

她嘆了口氣,認真地問:“說實話,你最近怎麽有點奇怪?是遇到什麽事了吧?”

惟拉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難道這次也是錯覺?

她不甘心,又問:“剛才的紙錢味是哪裏來的?”

這一問,嚴莉卻是勃然大怒,她拉著身邊的男生,憤憤地說:“這個家夥在燒紙,我過去他就跑,還好被我抓住。”

惟拉這才留意到,她跟著她的同時,手中還拽著那蓬頭垢面的男生。

白T恤,牛仔褲,盡管身高足足有一八三,只是身形消瘦,臉色蒼白,帶著厚重的框架眼鏡,典型的悶騷宅男。

男生感受到惟拉的目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他的手裏還抱著個數碼相機,看起來又破又舊,上面還有一層詭異的油光。

嚴莉註意到惟拉的目光,一把拽過男生手裏的相機,憤怒地控訴:“惟拉,你肯定特別奇怪我為什麽要抓他,你看看就知道了。”

她打開相機,一張一張翻開照片,裏面儲存的竟然全是不同時期,不同地點,不同穿著打扮的惟拉,甚至還有二十多張寢室裏穿著睡袍的模樣。

惟拉心中一緊,不免生出一股惱怒。

這人竟然跟蹤偷拍她。

最後幾張還是剛才在竹林裏拍的。

男生看出惟拉心情不好,忙解釋:“惟……惟拉,我沒有惡……惡意,我只是拍幾張照片……照片而已,我沒有別的想法。”

惟拉怔了怔,這聲音很熟悉。

嚴莉倒不留情面,一巴掌拍在男生背上,“沒有別的想法,那你剛才在燒什麽紙?別以為我不知道,像你這種窮醜矬的奇葩,身邊沒女人,腦子裏就全是骯臟汙穢的思想,拿著女神的照片還不是為了……”

“好了。”惟拉也不是什麽不谙世事的小女生,該明白的心裏還是很清楚,看著相機裏自己的照片,她心裏泛起一陣陣惡心感,再也不想聽嚴莉繼續說下去,忍不住出聲打斷她,“別說了。”

男生似乎完全沒有想過別的問題,倒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忙擺手:“餵,餵,你們這些小女生……”

只是說到這裏,像是想到什麽,趕忙住口,又結結巴巴地道:“惟……惟拉,我不是的,不是那樣的。”

惟拉偏過頭,不想理他。

嚴莉冷聲道:“誤會什麽?你偷拍跟蹤對惟拉造成很大的影響,惟拉,我們報警。”

她說著,已經拿出手機。

惟拉正要點頭,那男生卻急忙忙開口求情:“惟……惟拉,我們可是S市的同鄉,不要報警。”

S市,同鄉。

惟拉驀地看著男生,她記起來了,這男生就是那天校門口那個人。

她細細一看,果然是他。

蒼白的臉龐,眼睛下淤青的眼袋,一模一樣,同樣,也與慘死的樂高如此相似。

她忍不住想問他與樂高究竟什麽關系,但是話到嘴巴又被咽了下去。

樂高與她不一樣,樂高有親人有朋友,而樂高身邊所有人,除了他那患有神經病的外婆,她沒有一個沒見過。

她了解他們,他們同樣封建迷信,同樣貧困落後,他們寧願永遠窩在S市那個偏僻的小山城做井底之蛙,也不願走出門看看外面美麗的世界。

她還記得樂高的屍體被挖出來的時候,這些所謂的親朋好友竟都齊齊跪倒在地上,請求惡鬼放過樂高。

他們根本就以為樂高慘死是惡鬼所為。

她敢肯定,這個男生不可能是樂高的親友,不可能是樂高的兄弟。

那麽他是誰?

惟拉看著他,發現他也看著自己。

而他面向她,背對著嚴莉,嘴上說著求饒的話,卻沖著他勾起嘴角,笑了。

冷森森的笑。

樂高的笑。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的樂高不是玩具樂高啊,畢竟寫這個文的時侯,好像還沒有樂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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