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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黃泉津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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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椎名京心裏,麻倉好就是他之前反駁麻倉葉明時所說的“博聞強識、才華過人、孤僻而善良的少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椎名京是一個相信自己的眼、耳和心勝過其他的人,哪怕麻倉好本人也順著麻倉葉明的話把“惡魔”給攬到自己身上,椎名京依然不信麻倉好和“喪心病狂、滅絕人性”有什麽關系。

在過去兩年多的交往中,椎名京曾多次得到麻倉好不求回報的幫忙,雖然那些事情對於麻倉好來說可能只是舉手之勞——譬如說他被櫻冢護詛咒的這一回——但是,對他而言,這些事情都是非常棘手、甚至危及生命的,他不能因為麻倉好解決這些事情容易就覺得對方付出的少,或覺得自己無需回報。

正如椎名京曾對母親所傾訴的煩惱那樣,對於自己一直單方面接受好友幫助而無法回饋以同樣的心意,他一直都是心存一絲愧疚的,單方面的付出是不對等的,他也明白朋友之間的幫忙並不會以索取回報為前提或附帶條件,他只是覺得,如果他總是被幫助的一方,那麽,很顯然,要麽是他能力不夠,要麽,是他並沒有接觸到好友需要幫助的那些領域,換而言之,當朋友遇到困難的時候,他被排除在外,這可能是一種保護,可是,他總有些不甘心。

因此,當麻倉好以尖銳的言語想要在兩人之間劃出界限的時候,椎名京幾乎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不對。

麻倉好從沒有用這樣冰冷的、諷刺的語氣稱呼他“伊勢的神子”,往日提起這個稱號,麻倉好更像是在開玩笑,可他從沒有厭惡過、貶低過這個稱號。

與其說這是為了決裂,這更像是一種提醒,提醒他“伊勢神子”有“可以做”和“絕對不能做”的事情。

無論椎名京如何理解消滅人類和毀滅世界的關系,對於在場的其他人、甚至不在這裏的絕大多數人類而言,這兩者都是對等的,或許,對於神明而言也一樣。神明的恩寵是無常莫測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厭棄,而伊勢的神子在出雲做出與國津神們相悖的事,去維護國津神想要討伐的罪人,極有可能會因“蔑視神明”而遭到降罪。

但是,那又如何?

你曾給予我的那些善意,我也想要同等的回報給你;你曾給予我的溫柔寬容,我也想要同等的展現給你;你將快樂分享給我,為我開解煩惱,我也想要為你做同樣的事;你將自己的世界展現給我,隱去了陰暗低沈的部分,只留下與陽光一般明媚的部分,我也想要將我的世界展示給你,希望你不會感到孤獨,希望你不必再困守自己方寸之地,畫地為牢。

因為我們是朋友。

倘若是榮耀,我們一同背負,倘若是罪惡,我們一同承擔。

我曾蒙受你的好意而平安地活到如今,如果在你遇到危險的時候轉身而去,我還有什麽資格再見你一面?

在出雲國,借用國津神的力量與這些前來討伐的正義人士作戰,的確有些不合適,那麽,他就不用。

椎名京稍稍退後一點,與麻倉好並肩而立,低聲問:“你的靈力被封住了大半,能解開嗎?”

麻倉好掐印默誦咒文,口中答道:“能,但是需要時間。”

論起封印之術,麻倉家現存的陰陽師怎可能有人比他更加精通?

只不過被圍攻的時候根本不可能有解封的空閑。

“好君,你先應承我,除非迫不得已,否則今日不能殺人。那麽,我會為你爭取解封的時間。”

椎名京話音未落,一支箭被靈光包裹著如同流星墜落般瞬息到了身前。

麻倉好正要出手,椎名京上前一步,轉動手腕,兩次扇動舞扇。

在純白的扇面留下的殘影中,交錯的軌跡相交之處出現了瞬息的“靜止”。

哪怕是光,也要在絕對的“靜止”面前停下。

靈光消失,退魔之箭無力地墜落在地。

椎名京擡眼看去,發現射出這支退魔之箭的巫女呆滯地握著弓,不知是否還要繼續攻擊,他笑了笑,側身滑步,輕巧地在身前揮出一道極大的弧形。

白色的扇面不知何時發生了變化,朝向上方的一面染上了太陽的金色,朝向地面的一面則褪呈了幽謐的銀色。在金色與銀色的弧光相合的邊緣,一道寧謐的黑色弧光若隱若現。

正是這一道幽玄的黑色令接下來的攻擊再一次歸於沈寂。飛來的數道靈光一同悄無聲息地寂滅。

人群中有人發出了驚呼。

“這是神樂扇——!”

“耀光殿下!您快點醒悟吧——!這個惡魔不值得您與眾神為敵啊——!”

椎名京對這些勸阻的聲音聽而不聞,如同跳舞一般揮動金銀雙色的神樂扇。

從一開始,他帶在身邊的就不是普通的折扇,能夠將退治之舞的力量發揮到極處的非得是神樂扇不可。

一面是陽,一面是陰,這用於儀式的舞扇有著神聖的力量。

萬物負陰而抱陽,陰陽化生,不可分割。

一陰一陽之謂道。

這正是陰陽道的源頭。

在陰陽之中,蘊藏著世界的至理。

天為陽,地為陰;日為陽,月為陰;動為陽,靜為陰。

這樣的理念被神道所融合吸收,進而化出新的力量。

將陰陽理念運用到極致的咒具之一便是神樂扇,一面為陽,以象征太陽的金色染色,一面為陰,以象征月亮的銀色繪就。

因此,神樂扇同時有著陰與陽兩種力量。

對於明悟了這陰陽至理的人而言,以神樂扇為媒介,他能使事物在陰與陽之間轉化,將火化為冰,將暗化為光,從“動”之中分割出“靜”。

“精彩……”

麻倉好作為首屈一指的陰陽師,同樣是深刻理解陰陽至理的人,在那些庸人看來,或許根本不明白之前發生了什麽,在他看來,椎名京的表演簡直是一種藝術。

一種不需要襯托、不需要讚嘆,只需要全心去欣賞膜拜的妙到了顛毫的視覺盛宴。

最簡單的事物中蘊藏著最深刻的道理,能夠領悟它、並將它使用出來、揮灑自如的人,便是天才。

麻倉好所擅長的是五行轉化,他當然也有辦法防禦之前的攻擊,但他無法如椎名京一般得心應手地使用“靜止”的力量。

過去他從來不曾認真看過椎名京的戰鬥,而椎名京也很少會談及自己退魔除妖的經歷,於是,直到今天,麻倉好才明白被人盛讚的“耀光”之名到底寄予了多少遙不可及的崇拜與敬慕。

“凈化”與“靜止”——椎名京所持有的這兩種力量均舉世罕有。麻倉好完全相信哪怕椎名京沒有接觸過“巫力”,沒有學習過應對“巫力”的辦法,純粹的巫力攻擊也會在他這般“凈”之力量下失效。

椎名京擋住了一輪攻擊之後轉頭看向麻倉好,見他並沒有在解封,反而優哉游哉地當起了觀眾,不由無奈地說:“好君,請稍微用點心解除封印好嗎?”

麻倉好笑著回答:“沒辦法啊,看到這樣精彩絕倫的表演,我實在忍不住想要多看一會兒。”

兩人這般輕松的交談不知不覺間刺激到了某些靈能者們,有人大吼一聲,不管不顧地在這神眷之地出雲國召喚了鬼怪。

準確來說,那東西的學名叫做“持有靈”,是通靈人們戰鬥的工具或夥伴。

有了第一人,就有第二人。

原先估計著伊勢神子身份的人眼看第一人並沒有招致神罰,也開始放開所有力量作戰。

幾乎眨眼之間,麻倉好和椎名京就被一大片各式各樣的持有靈包圍了。

麻倉好怒極反笑。

“如果精靈之火在的話……他們……”

椎名京仰頭看了看一個八丈高的鬼怪,又看看再一次蓄勢一擊的靈能者們,心裏略有些忐忑,向身旁的好友確認:“這些……都是已經死去的鬼魂吧?為什麽這樣大規模地被召回現世?這些……滿溢於鬼魂身上的力量……好像……不是靈力?”

麻倉好看著人群中用布都禦魂之劍對著自己的麻倉葉明,止不住地就想笑。

“啊,這是通靈人們戰鬥的方式,呼喚靈前來作戰。而你所說的那種力量,是通靈人們讓超靈體具現化的巫力。”

先前這些通靈人還顧忌著神明不敢召喚死靈,現在已經不怕了?

“唔,雖然不太明白,不過,這些確實是已經死去的人的靈魂吧?”椎名京確認了一遍。

麻倉好疑惑地說:“怎麽了?可別太大意,持有靈的力量會比他活著的時候更強,配合通靈人的能力,往往會出現意想不到的情況。”

就像印證麻倉好這句話一樣,一個矮個子武士的超靈體突然從數十米外發起了拔刀斬的攻擊,一道靈光瞬息間擦著麻倉好身體掠過。

——準確來說,若不是麻倉好躲得快,這道刀光會準確地將他劈成兩半。

椎名京看著身後被擊碎的山巖,沈默幾秒,“的確是……出人意料的力量。看起來,大概需要好君先幫我爭取一點點時間,我來解決這些、嗯,持有靈。”

麻倉好差點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椎名京又沒有精靈之火那樣強大的靈魂,這樣輕描淡寫的說要解決這些持有靈是什麽情況?

“你別太小看這些通靈人——”

“不,我只是……總之,如果是死靈的話,再強也沒什麽用。”

椎名京笑了笑,不再多說,決意用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的話,於是無視了麻倉好驚疑不定的神情,自顧自地揮扇起舞。

神樂扇從天空指向地面,而後黑發的神子原地旋轉。

“從天上降臨的女神,您是創造了國土之神,是眾神之母——”

通靈人們還有些茫然,不懂這是什麽情況,麻倉好卻已經反應過來,立刻上前結出五芒星進行防禦。他沒有想到,京竟然會如此大膽,竟然不使用神契術,而是想要直接神降——!

並非以契約和術法來借用部分的神力,而是想讓神明以完全的神性降臨在人間!

這固然需要龐大的靈力,也需要施術之人非凡的素質,可以作為神降靈媒的人是罕有的,毋庸置疑,京便是那萬中無一的稀世靈媒之一。

神降不能被打斷,否則靈媒會遭到巨大的反噬。

想要召請的神明神格愈高,反噬愈是可怕。

“眾神之母”這樣的女神有著多高的神格?

在天津神之中,眾神之母與眾神之父同尊,有著最高的神格。

如果這樣的召請被打斷,術者非死即殘。

麻倉好不得不提起了全部精神,唯恐好友遭到攻擊,無法專註於咒文詠唱。

不過,這咒文他也未曾聽過,是伊勢的秘傳,還是……只有得到眷顧的“神子”才能得知的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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