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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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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恒已說不出話了。

伏在地上的人慢慢站了起來,他撩了把垂散在面上的頭發,露出整張臟兮兮的臉,眼中沒了之前的驚恐,夫殷恍若換了一人般,步伐瀟灑的朝枯樹林另一側行了去。

直覺告訴泰恒,那人操縱了夫殷的身體。

“你怕什麽。”這人笑道,“我已護了你許多次了,總不至於現在才來害你,你也是知曉一直有一人在幫你,才會輸給跐琊,弄來一身重傷,故意引我出來的不是嗎?”

方才那處碎了一地屍體內臟,高樹上倒的確掛了個兇獸跐琊的頭顱。

他走到一處寒潭邊,掬起水開始洗臉,猩紅的顏色順著指縫裏的水一起流下,淡入潭中。夫殷臉上有傷,他處理得也極小心,雖是他在操控身體,卻仍舍不得讓這具身體多一絲疼痛般,花費了許久時間,才將臉上徹底洗了個幹凈。

他蹲在潭邊,唇角帶著笑意,看水面漸漸平靜,伸手在水上一拂,潭中倒映出的臉便有了另一個表情。

他問:“還在害怕?”

夫殷半是懼怕猜疑半是好奇糾結的看著他,“你究竟是誰?”

他想了想,將一句“我便是你自己”咽回肚中,答了句:“如果你願意,可以喚我一聲哥哥。”

夫殷氣道:“誰要喚你哥哥!”

那人笑道:“我知你有個哥哥,名喚長褚,他寵你護你,你喚他哥哥,我也願意寵你護你,更別說我已救了你數次,只要你肯喊我一聲哥哥。”

夫殷聽出他話中調笑之意,愈發生氣,“你休想。”

那人挑挑眉,“膽子大了,方才還嚇得直哭,現在居然敢兇我了。”

夫殷一窒。

“好了不氣了,是我不該嚇你。”那人信手摘了朵落花,溫柔的放在了水面倒影的發間,“我知你怕痛,眼下我先替你處理處理傷口,你睡一睡罷。”

他手掌又在水面一拂,攪皺了湖水。

夫殷再無聲息,那人脫了臟汙破亂的衣裳,解了頭頂歪斜的發冠,坐在水邊清洗起傷口。

泰恒怔然看著,滿腦瘋狂湧入的信息幾乎要逼瘋了他。

他從未想過盈冉與夫殷會是同一人。

既如此,他在魔界遇到的啞巴魔君是何人?天罡池邊與他互訴衷情的又是誰?夫殷持劍取走的又是誰的性命?

泰恒立在一側,待那人徹底清洗處理過一番、移步要走後,他才猛的回過神,頭昏目眩的跟了上去。

夫殷在這片荒蕪之地中待了許久才自一處陣眼中回了瀛洲界。

那處地界除卻兇獸鬼怪,他能說話的人只有一個疑似自己心魔的人,縱然他再抗拒,這人不曾傷害他甚至始終在保護他的事實也擺在了眼前,時日推移,夫殷便也漸漸習慣了他的存在。

甚至在回到瀛洲界後,他也未曾告訴前來探望自己的哥哥姐姐們這人的存在。

入夜後夫殷會與他悄聲說些話。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你那兩個婢女的名字取得當真好。”那人話中帶笑,問他:“你心悅何人?”

說到這問題,泰恒也不禁好奇起來。

夫殷羞道:“胡說八道。”

“哪裏胡說八道了,你日日這處廝殺,那處磨煉心智的,可不是為了那人才甘願去的?”

夫殷眼神忽然落寞了些,“是我自己不爭氣。”

“你這才是胡說八道了。”那人語氣嚴肅了些,“不許妄自菲薄,不然我可不理你了。”

夫殷被他逗得一笑,“哈哈,你才不舍得。”

那人見他露出笑顏,便不再與他談心上人一事,轉而認真對夫殷說了句:“你替我取個名字罷。”

想來二人認識已有數月,夫殷倔著不願叫他哥哥,也未曾稱呼過他。

夫殷露出苦惱模樣,因著不好給這人也冠個表述自己相思之情的名字,他想了許久也想不出來,只好下床去開始翻自己習字的冊子。

那人看著他翻,笑道:“喜歡寫字?”

夫殷耳根發紅,“我從前字醜,現在雖好些,練字的習慣倒是留下來了。”

“唔……”那人忽然操縱夫殷的手指了句話,“我喜歡你這裏的字體。”

那是夫殷閑來無事放開心性瞎寫的草書。

“你知曉是哪句嗎?”

那人誠實答:“不知。”

看來的確太過潦草。

夫殷指了字,一一念給他聽,“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趨。”

那人了然,“原來是這句。”

夫殷眼一亮,“不如我喚你盈冉吧。”

那人一笑,“些許女氣了。”

夫殷便又苦了臉,他繼續翻著那些字句,翻到最後一頁也沒想出個名字。

那人將他寫的字與塗鴉看完,十分滿足,見這人還在糾結,不猶又是好笑又是疼惜。

“夫殷。”

“嗯?”

“便喚我盈冉吧,只是你要記住句話。”

夫殷好奇:“你說。”

“盈冉會護你一輩子。”

夫殷安靜許久,忽然朝前一倒,伏在桌上藏起了臉,“你這人……”

盈冉在笑。

“遲早有日,我要你心甘情願喊我一句哥哥。”

夫殷感動之情眨眼煙消雲散,“你比我小。”

“可始終是我在護你,我喊你一句哥哥,你敢應嗎?”

夫殷紅了滿臉,“你,你……!”

兩人嬉鬧一陣,到了該睡覺的時辰,夫殷將習字的冊子藏進小密室,躺在床上,輕聲說了句:“睡罷,盈冉。”

泰恒看他恬靜面容,心尖好似忽然被柔軟羽毛撓了撓。

夫殷沒告知任何人盈冉的存在,只短短歇息了幾日,便又通過陣法去了另一處地界,只是這一處與前次不同,夫殷為刺殺一名將士而來,不再與兇獸廝殺,而是終日四處潛伏,刺探情況。

泰恒越發不懂夫殷這是怎麽了,看了這些天,他猜夫殷是為了一人而如此操勞,可若夫殷曾有過這樣一個深愛過的人,後來為何又會毫無緣故的愛上他,甚至從未提起過此人?

這日夫殷終於得了手,刺殺過這名神將後他迅速遁走,藏在了一處無主的宮殿中。

他坐在廢棄的臺階上,背靠柱旁,撕開染血的衣袖,露出底下寸深的一道傷口。

夫殷痛得臉色發了白,卻一聲都未吭,盈冉知道他疼得厲害,此時也不擾他,安靜著沒有出聲。

房裏一時靜得可聞針落,泰恒看夫殷從腰間袋裏拿出個瓷瓶,揭開來將藥灑在傷口上,額上滾落豆大的汗珠。

視線落在瓷瓶上時,泰恒腦中霎時一空。

他喜歡過一人,只是一場大病奪去了他的記憶,他不記得那人模樣,也不記得他的名字,只留了模糊而朦朧的眷戀在他心裏,每日每夜的輾轉反側。

長姐說他喜歡極了那人,說起那人時,總是眉飛色舞,滿面歡喜。

長姐說那人年少英姿,替他教訓了欺辱人的鳳凰,給了他療傷的藥。

他珍藏著那人留下的瓷瓶,思念重時,指尖描摹瓶頸圖紋千百遍。

他行遍四海,訪過千山,時至今日,卻在夫殷手中,第一次尋到了一模一樣的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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