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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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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燈高照,今夜註定是不平靜的一晚。

葉疏陳跪在父親面前,見座上之人不予回應,又磕頭

燭火照亮了他半邊臉,明暗不定。

國公終於開口道:“原來你也會在我面前,收起你的桀驁不馴。”

葉疏陳說:“自然。兒子還是識時務的。”

國公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問出口。脅迫又有什麽意義呢?這是他的兒子,不是他的仇人。

他放下筆,問道:“你為何非要為他做這些事情?事到如今,還只是為了忤逆我嗎?這已不是可以玩笑的事,我希望你能想個清楚。”

葉疏陳笑了起來:“因為我喜歡他。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那種喜歡。”

父子二人之間是詭異的安靜。

國公楞神許久,聽見自己的聲音沙啞幹澀:“為什麽?”

“因為他叫我覺得安心。”葉疏陳說。

國公:“僅此而已嗎?”

“是。或許您不明白,可對我來說,這樣就夠了。”葉疏陳說,“我討厭被欺騙,討厭被敷衍,也討厭被懷疑被犧牲,可我偏偏就喜歡懷疑所有人,我誰也不敢相信。也許這世上,我再也遇不到第二個邱季深,再沒人能離我這麽近。”

國公心中呼嘯道:這世上最疼愛你的人,分明是我啊!你若非要如此,盡可將我的命也拿去!

“邱季深難道沒有欺騙你嗎?”他說出口的話,卻是傷人的錐心:“他騙你最深最重,你莫非看不見嗎?”

葉疏陳道:“我知道他的秘密,也知道他在騙我。所以我了解他,所以我願意原諒他。”

葉疏陳擡頭。

他看著國公沈痛的臉色,突然有了一種報覆般的快感,之後就是釋懷,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

葉疏陳說:“父親,以後我不會再責怪你了。我的人生不會再與你曾經的絕情有任何的相關。我不會再因為痛恨你而賠上我的一生。我希望未來和他好好活下去,以後都是。”

國公:“你們何來的以後啊?”

“這個……”葉疏陳說,“由您決定。”

·

夜裏涼意驟起,從窗戶的縫隙裏鉆入,空曠的房間裏似乎有冷風穿梭。

邱季深睜開眼睛,看向門口。

那個舉著陶燈的黑影一步步靠近,最後出現在她視線之中。

燈火照亮了他衣身上的刺繡紋樣,證明這黑影正是唐平章。

房門重新被關上,只有他一人過來。

邱季深爬起來,整皮衣角,跪坐在地。

唐平章說:“葉疏陳來看你了。”

“是嗎?”邱季深說,“看來又叫他擔心了。”

唐平章:“你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邱季深頓了頓,才說:“應該有。可突然嘴笨,不知該怎麽說了。”

二人都知對方言下之意,也表明了心照不宣。

唐平章彎腰,將那盞過於沈重的燈擺到地上,再推得離邱季深近一些。

“我竟快不認識你了。”唐平章說,“我曾以為我這輩子都會記得你,我以為我們的少年情誼可以永不相忘。畢竟我是時刻記在心裏的。”

他臉部的輪廓在光照下顯得更加深邃,每一絲肌肉牽扯都變得明顯。

邱季深說:“陛下對臣的恩情,臣也時刻記在心裏。”

“你哪裏是記在心裏?你對我分明比陌生人還要絕情。”唐平章說,“五郎,難道我認識你不夠久嗎?為何你可以跟葉疏陳推心置腹,卻對我避之不及?甚至連項信先、高吟遠,你都可以親近,唯獨我不行。為什麽?”

邱季深說:“因為身份。”

“我說過我們是兄弟。”唐平章說,“你若早早跟我說實話我斷然不會怪你!”

邱季深只看著他。

唐平章突然紅了眼眶。

“你這是懷疑我,到了今日,我也開始懷疑你。我恨不得咒罵自己無恥也想去相信你,可你卻連搪塞都如此敷衍!”唐平章委屈說,“五郎,我累了,你不知我心中有多疲倦。”

邱季深望著他的眼睛說:“我不知,陛下,因為我根本不是你的五郎。”

“你不要再來騙我……五郎!”

唐平章按著邱季深的肩膀哽咽道:“你那麽聰明,你們都那麽聰明,既然如此,你幫幫我……你說我要怎麽辦?”

邱季深:“陛下想來並不需要我的答案。若是你非問,我自然希望您能寬仁。”

“自我登基以來,每日都要面對無數事,可沒有哪一次,像今日這般叫我厭倦。”

唐平章扯起嘴角笑道:“當初我是個無權無勢的小皇子,連宮人也敢暗中欺我,我只覺自己無用。可那時,五郎會擋在我面前,保護我。我與你知無不言,遇到任何事,只要想到你,便覺得安心,即便是天大的麻煩,也不會叫我害怕。”

“如今我身居高位,執掌生死,俾睨天下,卻孑然一身,一無所有。身邊人接連背叛我,甚至連你也不在了,究竟為何會變成這樣?”

唐平章悔恨說:“早知今日,我寧可當初沒有認出你,那五郎還是五郎,我也不用做今日這樣會叫我兩難的抉擇!”

他說罷端起地上的燈盞,不願繼續留在這裏看邱季深的臉。

“我不是你的五郎。”

邱季深還是說了出來。

“真正的邱五郎,早在十多年前,知道真相的時候,就忍痛選擇了放棄。”

唐平章回過頭,錯愕道:“你在說什麽?”

邱季深話一出口,仿佛卸下了身上最沈重的包袱,輕快說道:

“陛下不覺得奇怪嗎?‘邱季深’是由邱淮安養大的,而楚歌是楚涵英的婢女,二人從未相見,談何相識?所以楚歌並非與我有所預謀想要坑害與你,我與她都是各自流落,能再相會,屬實意外。”

“我這樣說,你會覺得好過些嗎?”

唐平章皺眉:“你說什麽?”

“我確實欺騙了你,也確實有意疏遠你,可那只是因為你認錯了人。從一開始我就不是真正的‘邱季深’,我害怕叫你知道,同時又對你心懷愧疚。但我方才所說的確實為真,我感激你對我的真心與寬容,只是我接受不了。這是我的錯。”

邱季深說,“楚家覆滅時我年紀尚幼,若非因緣巧合,恐怕早已病死街頭,更妄論策劃什麽陰謀。當初是你將我帶回來的,應該最清楚是否有受人蠱惑。”

唐平章訥訥搖頭。

“我與楚歌所求,不過是個清白,想為我們曾經遭受的不公求個交代,你覺得這過分嗎?”邱季深垂下眼皮說,“而且,這些都不論,我是萬沒有可能對你不利的。”

唐平章下意識地便問:“為什麽?”

邱季深:“因為我……”

此時系統跳了出來,將她的話語打斷。

【註:玩家不可主動向他人透露全部游戲人設。】

邱季深心道,她要說自己是個女人,不定會衍生多少風波,事情還要再覆雜了去,說不清楚。

她吞下一口唾沫,鄭重說:“我喜歡男人!”

唐平章一噎,不可置信道:“你、你——”

邱季深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副萬事無懼你奈我何的表情說道:“不錯,我喜歡男人。所以我至今未婚,也沒有什麽親近的女子。即便是搶了你的天下,後繼無人,也沒有意思。”

“你向來對我不設防,我若有意害你,早有千百次的機會。這一點,我是希望你明白的。”邱季深說,“我不知道太後何以如此認為,也不知她對你說過什麽,但我能想到與你的顧慮,便與你解釋兩句。我與葉疏陳關系的確較為密切,如今你該明白原因了。”

唐平章支吾了兩聲。

邱季深含糊地止住話題,繼續道:“我也不想叫人誤會,更加不是刻意借他拉攏國公。他早已出了國公府,再未借用國公的職權,在朝中也無官職。如此,您能容許嗎?”

唐平章:“……是可。”

邱季深點頭:“那就是這樣了。”

·

唐平章不知是何時離開,對話到了後半段,雙方都是渾渾噩噩的,沒了心情。

夜色即將褪去,白晝似要來臨。

邱季深背靠著墻面細聽夜裏的蟲鳴,再也睡不著了。

唐平章沒有當場發難,說明狠不下心,暫時留她性命。可沒放她走,說明心中尚有猶豫,也許一念之差便會反悔。

也許他會一直關著自己,這樣即不用殺她,也不用日日擔憂了。

不多久,窗戶的方向再次響起一陣腳步聲。

聲音比先前要密集,沒看見來人,邱季深也能喊出他的名字。

“葉疏陳?”

緊跟著葉疏陳就從窗戶口跳了進來。

“你怎麽來了?”邱季深壓著聲音,問道:“你是自己來,還是陛下允你來的?”

葉疏陳沒有回答,只是大步朝她走近,反手抓住她的手,說道:“邱季深,你今日對我說一聲,我就帶你走。誰也不能把你留下。”

“怎麽走得掉?”邱季深問,“又能去哪裏呢?過什麽樣的生活?你現在是沖動,還是任性?”

葉疏陳逼近了她,讓她能在黑暗中看見自己的眼睛。

“我很冷靜。”他平靜說,“你也可以當我是任性。但我是認真的。”

邱季深點頭回應:“……好。”

葉疏陳問:“你怕死嗎?”

邱季深心中翻騰似海,片刻後只緩緩道:“怕的。但是更怕一眼望不到頭,又要不停擔驚受怕的日子。”

“我怕。我怕我死的時候不在你身邊,那我又要孤零零地離開了,你一個人留下又該怎麽辦呢?”葉疏陳握住她的手,眼神似他們初見時光芒閃爍:“我想過了,我的命是長也罷,短也罷,它能讓我年輕的時候可以意氣一回,便就夠了。邱季深,你要不要跟我走?”

邱季深說不感動定然是假的,這世上能遇到幾個能為你豁出命去的人?

可是……可是她一想到自己不久前剛與唐平章的對話,就覺得此時的場景混雜著一點滑稽的可笑。

怎麽辦?她現在可男可女,又不男不女。葉疏陳如果知道自己在這事上欺騙了他,會不會把她的腦袋擰下來給高吟遠當餛飩煮?

葉疏陳看她表情覆雜,問:“你在想什麽?”

邱季深說:“再等等,或許會有轉機。離開是最糟糕的一步。”她又不能離開京城。

葉疏陳:“今夜我來之前,已想過許多遍你遇害的畫面,便覺得,世上再沒有比活著更重要的事了。”

“只要和恩還活著,陛下就沒理由非要殺我。他不是一個嗜殺之人。只要天下百姓知道,‘邱季深’是誰,百官就不會讓陛下擔上弒兄的惡名。”邱季深說,“所以,這等秘辛宣揚開去,我反而安全。可你千萬記得,請國公保護好和恩,最好是不要繼續留在那個寺廟了。這次,是我牽連他了。”

葉疏陳說:“你二人頂多叫唇寒齒亡,說不上誰牽連誰。”

邱季深:“天已不早。你回去吧。”

葉疏陳面露掙紮,似不讚同,可還是答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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