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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狠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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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擡眼,他已經拉著我往裏走,繞過池邊,水閣外立著的仆婦喜道:“四少爺來了!”隨後看到身側的我,表情一滯,小聲喊了一句:“四少夫人好。”

我看過去,閣內一直亮堂堂的,我知道,那是我喜歡的連枝燈擺在了四處。那仆婦剛跟我問完好,身後的閣門就被拉開了,一個婢女模樣的打著燈籠站在前頭,扶門而立的是一個高挑纖弱的女子身影。

她挽著墜馬髻,牙色交領衫搭著輕薄的雪青色紗裙,面容嫻靜,舉止雅致,如籠在煙霧中一般。第一眼看去,她有一些像白羲靜,但身上的傲骨使我立即分清了兩人。白羲靜永遠不會露出她那樣的神色,明明我跟顧衡是主人,卻果然像顧迎所說的那樣,好像我們打擾了她。

這樣的美人,怪不得會名動京城。

她向我們行了一禮,聲音清如山澗清泉,“見過四少爺,四少夫人。”

我沒話找話,轉頭跟顧衡說:“她身上的衣服挺好看的。”

像是唐制的齊胸襦裙,這兒並不是沒有,只是大雍講究衣飾簡單便捷,因而不怎麽流行,在貴族圈子裏自然更少人這樣穿著。

雲意沈聽到我的話面色微凝,開口道:“意沈曾畫過不少衣裳式樣,身上這一件便是,還有其他幾件式樣未制成,若夫人不嫌棄,意沈可以贈與夫人。”

如果面前的人不是她,是任何我交好或者沒來往的其他姑娘,我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可她的人情,我不願意收。

我遺憾地說:“不用了,我怕穿不出來。”

顧衡自然地接了一句,“你穿什麽都好看。”

我感覺袖子下要起雞皮疙瘩了,他卻不以為意,問雲意沈道:“不請我們進去嗎?”

雲意沈側過身子,“是意沈疏忽了,四少爺,四少夫人請。”

我跟顧衡踏上木制的階梯從廊下換了鞋入屋,比起那日空蕩蕩的屋子,如今確實大不一樣。裏頭以紗簾相隔,她起居日常的那間四面掛了書畫,燃著香爐,窗下還擺了古琴,臨水那處擱了一張長案,上頭紙面的字跡才剛幹透。我眼睛忍不住瞄過去,是端正的簪花小楷,比起我的字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雲意沈請我們在墊子上落座,就坐在對面為我們泡茶。她的袖子微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淡若遠山影的峨眉在眉尾彎出一道溫柔的弧度,眸光低垂,神情專註。一舉一動,都比我更像一位大家閨秀。

我連喝茶的心情都沒有了,指尖在身下的墊子上不自覺摳著。

顧衡說:“大晚上不喝茶,睡不著的。”

雲意沈動作一怔,茶杯裏的水就滿出來了一些。我對顧衡的這句話非常滿意,“對,我倆習慣喝白水的,雲姑娘不用麻煩了。”

她頷首道:“是,意沈大意了,還望四少爺與四少夫人不要見怪。”

“不見怪不見怪,”我佯裝打量著四周擺設,漫不經心地說,“你看這兒被雲姑娘布置得這麽好看,真是有勞了,只可惜回頭你走了,這些東西都要帶走。”

不等雲意沈說話,顧衡就配合道:“幹嘛,你還想克扣人家行李?”

我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來,“沒有,你看雲姑娘心靈手巧,暫住我們這都要精心布置,我羨慕嘛。”

顧衡順著我的目光也開始環顧四周,雲意沈柔聲道:“既然夫人喜歡,意沈大可以留下來,這些東西也就不必搬動了……”

顧衡徑自打斷道:“這還不好辦,雲姑娘清點一下東西,回頭我弄雙倍一模一樣的送給她不就好了。”

我摸著下巴,盡可能克制著笑容,“有道理,不知雲姑娘意下如何?”

我倆這一唱一和十分明顯,她應該已經看出了意圖,原本跪坐在墊子上,此刻挺直了腰身,卻將頭垂下,正是我見猶憐的模樣,“本來意沈確實不該打攪,但太夫人的話,意沈不敢違抗,也不敢讓四少爺因區區一個意沈冠上不孝二字。但意沈不會打擾四少爺與夫人,只想有一處地方安身立命。”

安身立命這四個字聽著耳熟,我想起某部劇裏董鄂妃臨死前問福臨,一口氣不來,往何處安身立命。福臨答道,往山水間。他們最終沒能如願,沒能去往他們想到的江南。縱有為她出家的傳言,那個人到底是回不來了。而此刻的我和顧衡也正被各種紛擾纏身,宮裏府裏都不太平,我們各自面對著繁雜的事務。即便坐享榮華富貴,可總覺得不快樂。

她想有一處地方安身立命,我也想要一個地方安身立命,只有我跟顧衡兩個人。

顧衡見我久久不語,輕聲問道:“怎麽了?”

我一下醒神,再看面前的他與雲意沈,目光微低,“沒事,只是忽然有點累。”

我跟他起身要走,不知怎麽步子一停,回頭對正準備送我們出門的雲意沈說:“你可以留在顧府,但不是在這裏,是在郡主養歌舞樂姬的地方。我給你三天,你選擇自己搬過去,還是我找人幫你挪過去。提醒一下,我的人可是很兇的哦,弄疼你就不好了。”

“夫人……四少爺……”雲意沈眸光一沈,自我面上掃到顧衡那邊,顧衡卻只望住我笑,沒有看她一眼。

剛出跨院他就笑著把下巴擱在我肩膀旁,“這是不是,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啊?真打算替我頂著那老太婆了?想好了沒有,阿娘都不敢這樣頂撞她呢。”

他呼出的氣噴得我脖頸癢癢的,只將肩膀一聳,“不是說好你解決的嗎?你憐香惜玉,那只好由我來放狠話了。”

顧衡好笑道:“我哪兒憐香惜玉了,我本來打算先勸她自己走的,看這意思是不肯了,就幹脆沒說,等聖上那邊消息。誰知道你就放了狠話,也不給我表現機會。”

“表現機會多得是,明天陪我去見一見大姐姐?我差點把她給忘了,她說不定要以為我反悔了。”

當日跟白春暖說好五天……現在已經爽約好幾天了orz

顧衡道:“反正已經放了她鴿子,不如再等等,我後天才休假呢。”

我:……

我本來打算自己去,但第二天恰好某家夫人有個宴會,榮平郡主一心給顧迎挑個好夫婿,因此我也只能陪著去了。正好記著孫氏的話,一並為白羲安看看。到了地方才發現是濮陽郡主府,那是榮平郡主的堂妹,秦喜與秦樂的母親。襄陽侯夫人也在,她拉著我就問榮平郡主,“我怎麽聽說你家太夫人接了一位姑娘入府?”

榮平郡主絲毫不介意她不善的語氣,笑著將前因後果說給她聽,襄陽侯夫人的面色才緩和下來,“她倒葷素不忌,什麽人都敢往府裏拉。你也不護著羲和些,幸而阿衡懂事,沒有給她名分。不然你看定遠伯會不會與你家善罷甘休。”

我忙出來打了個圓場,“荇姨疼我,阿娘也疼我,但太夫人畢竟是長輩,俗話說百善孝為先,沒有阿娘為了兒媳跟婆母頂撞的道理。我父親與兄長是相信阿衡的人品才將我嫁過來的,此事自然由我跟阿衡解決,到底是我們疏忽了,吃個教訓也好。”

“瞧你這張嘴,跟你阿娘學壞了。”襄陽侯夫人雖然一心要為我出氣,也知道這事跟榮平郡主無關,踩著臺階就下了,“你如今是聖上封的命婦,她呢,不過坊間任意買賣的玩物罷了,不必為她與阿衡置氣,倒傷了你們夫妻的感情。依我看,你不必理會她,只當個下人待就是了。”

榮平郡主撿了朵盤子裏盛著的花朵在手中把玩,“我也是這麽說的。不過她跟阿衡有自己的主意呢,哪兒用我們插手。”說著笑看了我一眼,“怎麽樣,用不用阿娘借人給你。”

我頓時想起昨晚說的要讓人挪雲意沈出去的話,心虛地擺了擺手,“這等小事,何必勞煩阿娘。”

襄陽侯夫人道:“羲和不用跟你阿娘客氣,她手底下都是宮裏頭養出來的好手,可不是尋常守衛能比的。”

“不、不用了……一個女子而已,鬧那麽大動靜說出去也不好聽……”我趕緊給襄陽侯夫人奉了一杯蜜酒轉移話題,“多謝荇姨關懷,您嘗嘗……”又殷勤地給榮平郡主也倒了一杯,“阿娘可千萬記著順便幫我家五妹妹挑一挑人。”

榮平郡主接下酒盞,在唇邊微微一抿,嬌嗔道:“知道了,急什麽,我跟你荇姨會看的。”

她本就生得美,顧衡顧迎的桃花眼皆來自她遺傳,又保養得年輕嬌俏,這麽一瞥,風情俱在眼角眉梢,我手一抖,端著酒盞就去找顧迎了。顧迎正跟秦喜秦樂行酒令,玩得不亦樂乎,見到我直扯我袖子,“羲和來來來,我們行的這個令人越多越好玩。”

我剛出一坑又入一坑,心想行酒令我不會玩,勸酒我還不會嗎,就在她身旁坐下了。顧迎玩得興起,手肘一揮,恰好秦樂要給我倒酒,兩相撞在一塊,一盞蜜酒都傾她裙子上了。她呀了一聲就站起來,望著裙子上的汙漬手足無措。

我跟郡主都心知肚明今日她是主角,給她準備的衣裳極盡明媚。桃花的裙上繡著大朵大朵的海棠,下擺上的蝴蝶栩栩如生,振翅欲飛。如今染了這樣黏糊糊的汙漬,一眼就瞧見了,遮都沒法遮。

秦樂連連道歉,顧迎也不好意思怪她,幸好榮平郡主知道她靠不住,吩咐人多帶了一身。顧迎跟著秦樂去後邊的小院裏換衣服,她倆鬧騰鬼一走,我跟秦喜不約而同舒了口氣。對望一楞,就一齊笑出了聲。

等了好一會兒秦樂先回來了,說顧迎嫌送來簪發的花不好,自己折去了。

秦喜吃了一驚,責備她道:“你怎麽能讓阿迎一個人去呢。”

秦樂委屈道:“沒有,我叫了下人陪她去的。”

我忙說:“阿迎又不是頭一回來了,由她去吧,我們自己玩自己的。”說是這樣說,到底有點擔心,想打發人去跟郡主說一聲。今日也有男客在,而且沒那麽熟,要是顧迎一個人碰到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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