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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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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顧衡被顧大學士找去說話,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睡下了。入夏後天氣一日日炎熱起來,厚重的帷帳都換成輕薄的紗簾,夜風涼涼地吹進來,還算好眠。我迷迷糊糊地想,過些日子就挪到跨院裏去睡吧,那兒臨水又四面通風,正好免得與顧衡相對。

孫氏讓我調養身子的事我只是隨口答應,不知是她還是白景明,就跟榮平郡主打了招呼請人來看。入屋的時候我擡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我在沁水郡主莊子上摔傷時,替我看腿的那位大夫,也就是辛夷的師父。

一看到辛夷,我放心許多。她笑盈盈地來跟我打招呼,我也就留她下來說話,讓阿綠請那位史大夫另外喝茶。她像個小大人似的利索地叮囑了我不少事,我都一一應了,才問起她跟連子的近況,原來他倆認了游氏當幹娘。

提起游氏,我也心懷感激,她是第一個教給我如何在這世界生存的人。這些日子事多,有許久沒去看她了。於是我讓阿絳把庫房整一整,送了不少不昂貴卻有用的東西讓辛夷帶回去。辛夷要拒絕,我說:“又不是給你的,先生教我立身之道,是我的師長,我孝敬老師難道也錯啦?”

她這才收下,又跟我約好每月都跟隨史大夫給我覆診,我羨慕地說:“是不是再過一兩年,你就出師了?”

辛夷不好意思道:“哪兒有這麽快,不過看些小病小痛是沒問題的。”

我說:“好,等你出師了,我聘你做我的私人大夫好不好?”

“私人大夫?”辛夷似乎覺得新奇,笑著點頭,“好呀,白姐姐不嫌棄我的醫術,我當然願意,不收錢,嘻嘻。”

辛夷走後,我看著她的背影出了好一會兒的神。她這樣,也算一條出路吧。阿青端著冰鎮的酸梅湯在旁邊叫了我好幾聲我才回神,一面喝湯一面叫她把阿綠她們都叫進來。這事兒,我一個人可做不成。

阿綠她們聽說我要從商,雖然也是一臉驚異,還是保持了絕對的忠誠,紛紛給我出主意。我對著手指頭說:“也不是我管啦……我找個懂的人來管。”

阿緋道:“那您可以找四少爺幫忙啊。”

我擡頭看了會兒天,“我……就是不想他幫我,才打算自己搞一搞店鋪。”重新把目光拉回來,“哦對,也不要告訴父親太太,還有大哥他們。反正除了咱們五個,其他人誰都不許說。”

四人齊聲應了是,我才把想法說出來,“我準備去見大姐姐,你們替我寫份合同……不是,契約吧。”

這份契約最終由阿絳口述,阿青鋪紙,阿緋研墨,阿綠執筆,我在一旁嗑瓜子,偶爾歪頭看一眼,糾正一下阿絳的某些字眼。在浪費了大約十來張紙後,我收好最終的那一份,將之前都焚燒了。雖然不算正規,但也有模有樣,真不愧是親媽留下來的人,就是這麽靠譜。

我本來想立刻去找白春暖,但榮平郡主卻先一步叫了我。我在她面前已經不大拘謹,笑嘻嘻地問:“阿娘找我什麽事?”

榮平郡主的臉色卻有些怪,“這些日子,阿衡是不是不常著家?”

我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他不是在宮裏當值嗎?”

榮平郡主道:“他這麽跟你說的?”

我不明就裏,“是啊……”想再多問幾句,卻見她擺擺手,一臉不想多說的表情,我只好起身告辭。

奇怪了,郡主的意思是顧衡騙我?沒去值班去了別的地方?我忽然覺得失落,好像顧衡不再是那個替我著想,為我撐場的人了。我轉了方向去找顧迎,她卻茫然得很,“四哥……怎麽了?你都不知道他去哪兒了,我怎麽會知道。幹嘛,吵架了?”

“沒有沒有,”我生怕她去顧衡面前胡說八道,趕緊解釋,“就是阿娘問我的,我也覺得奇怪呢。”

顧迎點了點頭,“那就好,說實話,我四哥連阿沁都沒要,獨獨娶你不可,你應該相信他。”

我心想她這腦筋都歪到哪兒去了,無奈地捏捏她的臉,“你真是想多了,我沒有不相信他。”手卻在半空中微微停滯了一下,如果顧衡真的有心上人了呢……我可能,只是不相信我自己吧。

我一路懵懵懂懂地前往清風庵,這一回白春暖看到我倒有些詫異,一邊給我倒水一邊問:“身子養好了沒有就往我這裏來,我可怕再染上什麽嫌疑。我聽說是趙及貞推的?”

“我自己掉下去的。”我喝了一大口涼水,皺了皺眉頭,“順便推她身上而已。”

她一眼看出我的不習慣,“忍忍吧,這裏就這種井水能喝。”在我對面坐下,才似笑非笑地問,“怎麽,我心地善良的二妹妹也會使計策害人了?”

我輕描淡寫地看她一眼,“所以你不擔心自己?趙及貞什麽都說了。”

她對上我的眼神,倒笑起來,“真蠢,白白我替她保守這個秘密。你也別多心,我當時就是想,橫豎要死了,拉一個人下水也沒意思。不管你信不信,她雖是為了自己,但畢竟幫了我,我也不是轉頭就賣了她那種人。”

“我信,我為什麽不信?”我也跟著微笑起來,“大哥那裏我已經打過招呼了,他不會翻舊賬。”

白春暖挑了挑眼角,“這次為什麽幫我?是羲靜和姨娘又求你了?”

看到她這表情我就覺得她欠扁,但我還是把那張契約掏出來,往桌上一拍,“當然有條件。”

她登時大怒,站起來就噴我,“你要我賣身為奴?白羲和!你未免欺人太甚!”

我舉起雙手企圖安撫她,“姐姐,姐姐,你看清楚再說話。”

她這才半信半疑地坐回來,看著看著果然神色嚴肅了,目光也變得猶疑不定,“你……這是什麽意思?雇我給你幹活?”

“上頭不是說得很清楚嗎,十五年,十五年後我放你自由,總好過被困在這個破庵裏孤獨終老吧?”我苦口婆心地勸她,“聽過一句話嗎,是金子總會發光的。你既然有經濟頭腦,為什麽不利用它讓自己過得更好呢?”

“你問過父親和太太了嗎?”

我說:“不用問,這是我的主意。沒有人會有異議的。”

她不說話了。因為她的生死,除了姨娘和白羲靜確實無人在意,而這兩位都不能幫她。只有我能,也只有我敢。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說說你的想法。”

“你簽約,我把你撈出去。反正除了咱們家,其他人都當你死了,你只要不在京城,沒人能認出你。”

“理由呢?”

我停了停,簡單概括道:“物盡其用。”

“你!”眼看她又要生氣,我忙笑了笑,“開個玩笑。互相利用嘛,我身邊也沒別的知根知底的人了。”

她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暧昧起來,“顧衡呢?你們怎麽了?”

怎麽都能想到他身上去,我白她一眼,“就是想有點自己的事業不行嗎?人就不能有點上進心嗎?你還真想在這待一輩子啊?”

她還是不太相信我,“你就不怕我搞小動作,把你的錢卷跑了?”

我擡眼盯著她看,她大約也覺得這問題太荒唐,咳嗽了一聲掩飾過去。我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行了,你慢慢考慮,五天後我再來。我提醒你一句,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從白春暖那離開,我竟然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一些,回府時已是傍晚,其他人都吃過了,我還饒有興趣地點了菜讓小廚房做,顧衡這邊的小廚房一直致力於做出正宗的黃燜雞給我們吃,我倆嘗了感覺還行,今天特別想喝雞湯。

點完黃燜雞後我就自己跑去練字玩了,顧衡吐槽過我的字,他對我的努力學習十分心疼,還曾努著嘴讓我把成果寫給他看看。那時我挑了一句自己練過比較多次的詞,一扭頭就看到他在旁邊憋笑。

他還把紙舉起來裝模作樣地端詳,“嗯……非常端正。”

我一把把紙搶回來,“幹什麽!看不起小學生楷書啊!”

“沒沒沒,我怎麽敢,楷書是入門嘛,你看這一筆一劃寫得,多認真。”他笑歸笑,還是拿了筆在我後頭跟上一句。這樣一來,我那七個字是徹底不能看了。我哼了一聲就要把紙揉了扔掉,他趕緊拿去折起來,“別啊,留著珍藏。”

我氣鼓鼓地說:“以後我會寫更好的呀!”

他一本正經,“那怎麽能一樣!這是你生活過的痕跡!”

我……我竟然無言以對,就由他把那張紙收起來了。

寫著寫著心思一歪,我就扔了筆在那翻,書架書案書箱都翻了一遍,可就是沒有。正巧阿青端了黃燜雞進來,問道:“少夫人找什麽呢?”

我頭也不回,“沒什麽,隨便找找。”

阿青道:“要是找書的話,您要不去四少爺書房找找?”

一語驚醒夢中人,我也有好久沒去過他的書房了,不知道有沒有偷摸摸藏點什麽。我接過雞湯喝了一大口,誇道:“阿青你真是機靈可愛。”

顧衡的書房在外院,不過我出入慣了,也沒人攔我。不像府裏其他知識男性,將書房視為自己的私人小空間,連自個媳婦進去都要提前打招呼。我將門推開,自從我嫁妝裏帶了一堆書後,他書房就換了個裝修,宛如圖書館一般,書架擺得密密麻麻。我繞開那些書架往窗下走,長案上放著一些翻過的沒翻過的書,還都是我們之前在這看的。我又往西邊走,我們經常在那塊喝茶吃點心休息,把圍棋當五子棋下。

一擡頭就看到榻邊墻上掛了一幅裝裱好的字。不知道什麽時候,掛在了這裏。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上一句是一筆一劃的顏楷,下一句是飄逸靈動的行書。

我低了頭,有些想笑,心裏又說不出的歡喜。那一瞬間,之前的所有想法好像都消失了。我想長長久久地賴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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