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三阿四兩人裊裊娜娜地起身，打算跪在裏間的門外，我瞟了一眼，阿絳迅速道：“兩位姐姐跪錯地方了，少夫人讓你們跪門口呢，廊下的門口。”

阿三阿四互望了一眼，又裊裊娜娜地出去了。

崔媽媽道：“雖說她們沒規矩，但畢竟您才嫁過來，她們又是四少爺身邊的人，這樣是不是太張揚了些？就怕傳出去，對您的名聲不好。”

我道：“她們自己要跪的，總不能一直跪在我房裏吧。”

崔媽媽道：“……那要不我傳個話，讓她們起來？”

我聳肩道：“隨媽媽您，只怕她們不肯。”

崔媽媽吩咐了一個侍女出去，回話時果然說的是那兩位姐姐不肯起來，說要跪到我消氣為止。

我非常無語，“我壓根兒就沒生氣，自己膝蓋癢怎麽能怪我呢。”

阿絳道：“她們就是故意的，想跪給四少爺看呢。”

“看就看好了，”我一旦開始吐槽就停不下來，“可能覺得自己跪著比較好看，想引人註意吧。”

然後就聽見外頭顧衡的聲音，“怎麽回事？你倆跪在這兒幹嘛？有話進去說。”

崔媽媽她們臉色都有點不好，“可別讓她們先跟四少爺告狀。”

我一臉無所謂，“告就告好了。”

崔媽媽：……

顧衡進了裏間，身後還跟著兩個眼含淚光的阿三阿四。一進來，那兩個又跪下了，“是奴婢們不好，四少爺您就讓奴婢們受罰吧，奴婢們心甘情願。”

顧衡道：“怎麽回事？”

我看向她們，阿三道：“少夫人想給奴婢們改名，本也是好意，但這名字是少爺您起的，奴婢們不敢擅自答應。前些時候郡主想改您也沒答應，怕引得您跟少夫人之間不快，所以……少夫人消消氣，奴婢們也是想先問過少爺的意思，並不敢沖撞您。”

顧衡耐著性子聽完，他轉頭看我，一臉的excuse me，“這……這是什麽大事嗎？”

我表示不懂。但關鍵不是事情大小，而是這兩人想給我個下馬威，向我展示她們在顧衡心裏很重要，也想借機探一下我的虛實。那我就不開心了，你要想上位是你的事，把我扯進來就是你的不對。我不開心，你也別想開心。

於是我說：“可能她們覺得是吧，你覺得呢？”

顧衡：？？？你也跟著搗亂？

顧衡道：“當時我不同意是因為……我覺得阿娘起的名字太拗口了，不如阿三阿四好記，畢竟平時是我叫你們又不是她。羲……少夫人要改就改啊，反正她帶了這麽多人來，屋子裏也輪不到你們伺候了。”

阿三阿四：？？？

崔媽媽她們都面顯喜色，同時對阿三阿四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阿四自動無視她們，帶著哭腔伏在顧衡腳下，“四少爺別趕奴婢們走，奴婢們知錯了，再也不敢違逆少夫人了。奴婢們自願罰跪，求四少爺少夫人息怒。”

顧衡皺眉道：“我沒說要趕你們走，你們以後就到外院灑灑水掃掃地什麽的好了，多輕松。”

我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們微笑。

阿三阿四哭著朝我撲過來，“嚶嚶嚶，少夫人……”

崔媽媽李媽媽眼疾手快就把她倆拉住，我嫌棄地側過身子，顧衡擋在我前面，“既然大家都在這，那我先說好，以後少夫人的話，就是我的話。院子裏所有事情都聽她的。”

阿三阿四：嚶嚶嚶。

這話聽得我一下就心情舒暢了，覺得有件事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那個……不是我讓她們跪的。她們自己跪下的，拉她們起來也不起來，我覺得挺礙地的，就讓她們出去跪了。”

阿絳補充道：“她們跪在外頭後，崔媽媽還讓人出去叫她們起來，她們死活不肯起來，說要等少夫人消氣，可少夫人心胸寬廣，根本沒放在心上，所以只好讓她們自便。”

阿三阿四繼續嚶嚶嚶。

顧衡大約覺得頭大，“……別哭了，我今天新婚之喜你們在這裏哭哭啼啼的，是存心搗亂是嗎？”

“奴婢們不敢。”阿四忙止住哭腔，翻來覆去就會說這一句。

顧衡望著我，我也望著他，半晌，他說：“你頭發這樣披下來挺好看的。”

眾人：……

我遺憾地捧著頭發道：“以後都要梳成婦人發髻了，再好看也沒用了。”

顧衡道：“沒事，我一個人看就行了。”

眾人：……什麽情況，這就開始自動屏蔽我們說起夫妻夜話了嗎？

當然，這是我猜的。我不知道她們心裏想什麽，總之場面非常尷尬，顧衡也意識到了，就開始清場，“你們還在這兒幹嘛呢？”

崔媽媽顫巍巍道：“少爺跟少夫人還沒喝合巹酒……”

顧衡順著她目光一看，端起兩杯酒，遞了一杯給我，然後說：“幹杯。”

我：……

我一飲而盡後，他將杯子拿過去塞在崔媽媽手裏，“這下行了吧？出去出去，屋子這麽小還擠這麽多人，你們不累啊。”一扭頭看到還跪在地上的阿三阿四，皺起眉頭，“把這兩個給我帶出去吧，看著挺煩人的。”

眾人：……是。

等到人都出去了，我才趴在梳妝臺上揉了揉脖子，“真是要命，我現在腰酸背痛脖子疼。”

顧衡順手就給我倒了杯水，“沒事吧，剛剛那兩個怎麽回事？砸場子來的？以前性子還蠻溫順的啊。”

“不喝這個，我快餓死了。”我沒好氣地道，“那是對著你，當然溫順，不然怎麽能被你看上。阿三阿四，什麽破名字！還當個寶了。不改就不改，難聽也是她們的事。”

顧衡看了看桌上擺著的菜肴，盛了碗粥給我，“我沒看上她們啊……咦，等等，她們是來挑釁的？”他才明白過來，“她們是在跟我說你壞話啊？”

“廢話，不然沒事跪那幹嘛？”我真心看不上這手段，一邊喝粥一邊道，“雖說我不認同奴隸制吧，但她們段位也太low了，頂撞我引我生氣後主動受罰，然後去你面前添油加醋。一來顯得我小氣，二來吧讓我知道她倆在你心裏有分量，三來，看看我是不是那麽好欺負。”

顧衡感慨道：“所以要是我是主角，沒有你的話 ，我興許能發展成種馬文？”

我：“……想得美吧你，回頭我就把那倆趕到廚房去燒火，以儆效尤。”

顧衡嘿嘿笑道：“我跟你開玩笑呢，要趕也是我趕。”

我哼了一聲，“反正不想看到她們。”又瞥他一眼，輕飄飄地道，“怎麽說也是你的通房丫頭，你不心疼？”

顧衡眉毛一擡，“什麽通房，誰造的謠？我壓根兒就沒碰過她倆。”

“真的。”他俯身將手肘搭在我的梳妝臺上，朝我急著解釋道，“阿娘送她倆來原本是有那麽個意思，但我是什麽人？能這麽不潔身自好嗎？反正我沒碰過，記憶裏顧衡也沒碰過。她倆自稱的，顧衡之前沒解釋，我現在也不好打自己的臉啊。”

我心裏那口氣這才有點舒坦，低下頭繼續喝粥，“那……好吧，隨便調到哪兒去吧，只要不給我惹事就成。”

顧衡道：“放心，等過幾天我找個借口帶你去襄陽侯府，一人拿塊玉，往池子裏一跳，咱們就回去了。”

我有點遲疑，“能行嗎？”

“這是唯一的法子，不行也得試試。”顧衡索性在我身邊坐下來，“幹嘛？不舍得走了？可別告訴我沒把玉帶過來。”

“得了吧，我嫁你還是玉嫁你啊。”我輕拍他一下，抿唇道，“也沒什麽，就按你說得辦。”

顧衡起身道：“行，那今晚咱們早點休息吧，明天你還得一大早起來去拜爹娘呢。”

眼看他往床榻那邊走了，我站在原地沒動，他回身看我，“怎麽了？”

我吞吞吐吐地道：“這裏……應該……不會要什麽落紅吧……”

顧衡不以為意道：“咳，我以為什麽事呢，不用那個，你別瞎想。”

“我才沒瞎想。”我小聲地反駁了一句。

顧衡的房間大，他還專門把耳房打通了給我們當盥洗室。我洗漱完回來他已經換得差不多了。喜服穿起來麻煩，脫下來更麻煩。我跟顧衡弄了半天才將外衣除掉，剩餘的我就自己面朝內解決了。顧衡在帳子外問：“你好了嗎？”

我換了睡衣，用被子把自己包住才道：“好了。”

顧衡便將躺進來，放下兩層簾帳，自己另外蓋了一床被子。外頭點了一對龍鳳燭，不算亮，但我一轉身就能看清顧衡的臉，忽然就覺得尷尬。

顧衡也有點沒話找話說：“你……以前談過戀愛嗎？”

我想起學生時代的愛情，就問道：“你想聽故事嗎？”

顧衡道：“你說。”

我說：“從前我喜歡一個人，那個人也喜歡我，我們就在一起了。”

顧衡問：“後來呢？”

我說：“後來我們分手了，故事講完了。”

顧衡：“……你是在逗我玩嗎？”

我側著身子看他，“那你講。”

顧衡想了一會兒，“沒什麽好講的，你一準得罵我，——我交往過挺多女生的，不過時間都不長。”

我呸他一口，“花心大蘿蔔。”

顧衡笑了笑，“其實最喜歡的還是大學的一個女生，不過跟你一樣，後來分手了，再後來就覺得，女孩子好像都差不多了。”

“呸呸呸，每個女孩子都不一樣好不好，是你沒用心去感受。”

顧衡沈默了片刻，然後道：“也許吧。”

這話說完，我們都不說話了，我默默地又轉回身子朝著裏面。顧衡跟我其實不一樣，我的愛情困在物質上，而顧衡，據他所說，他出身富裕，很多事情對他來說根本不是問題。但不管是因為什麽分手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吧。

我不是舍不得回去，我是有點害怕，害怕回去後跟他沒辦法像這樣在一塊兒聊天。在這裏我們門當戶對，而在真實的世界裏，我也許會自卑吧。我知道自己對他有好感，但我分不清這好感是心血來潮的悸動還是認認真真的喜歡，又或者，只是出於感激跟感動。

過了一會兒聽到他喊我，“傅葵，你睡了嗎？”

我沒說話。

他說：“其實比起羲和，我更喜歡喊你傅葵。”

我豎起耳朵，裝作呼吸平坦樣子想聽他說更多，可他就不說了，我等著等著，就不知不覺真的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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