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道：“不要緊，四妹妹也沒說錯，顧衡名聲本來就不好。”

白羲安朝著白羲寧一臉“看到了吧”的表情，白羲寧有些無奈，最後還是感慨道：“沒想到我們一直不看好的顧四少爺竟有如此情意，大姐姐她卻……連累了三姐姐。”

聽她說到白羲靜，我的心情也低沈下來，“她不肯見我，你們呢？”

白羲安尷尬地笑了笑，“我們平時跟三姐姐走得不近，無緣無故，也不會去看她呀……”

白羲寧道：“你也不要太擔心了，聽太太說，她是自願的，若她當真不肯，父親也沒道理逼她。”

“不錯，父親雖然最疼你，但也沒苛待過我們，我看三姐姐是有自己的打算呢。”白羲安還想說什麽，看我臉色不好，還是止住了，換了個話題道，“對了，聽說大姐姐要被送到城外的尼姑庵去了。”

白羲寧道：“希望大姐姐在那靜心念佛，不要再起什麽心思了。”

白羲安道：“她哪兒還敢啊，能治傷都多虧了二姐姐。”

我不由疑惑道：“那她還會回府嗎？”

白羲安撇嘴道：“回什麽呀，能保住命就不錯了，這一輩子都在那敲木魚吃齋飯了，也算給自己積福。”

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樣最好。”

白羲安她們走後，阿緋見我仍兀自出神，便走過來同我道：“四姑娘五姑娘說得不錯，您就別為了三姑娘的事擔心了。”

我看著她，心情有些覆雜。就算她們說得都有道理 ，但白羲靜曾跟我透露過對婚事真正的期盼，我又怎麽能告訴她們。她不肯見我，只能說明心裏有鬼。

我十分矛盾，一方面我與顧衡的婚期在即，代表著我們也許馬上就能穿回去，另一方面，在這裏的半年內，我確實對白羲靜她們有了感情，但是……我內心很清楚，我並沒那麽聖母，可以把所有事都攬在自己身上，偏偏又不做不到像白羲安那樣，大大方方顯露自己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

我猶豫許久，還是對阿緋點了點頭，決定先將白羲靜的事放在一邊。

沒有什麽比我回到原先的世界更重要。

好奇間去翻了翻顧家送來的聘禮，一連串的禮單列得非常詳細，我索性不看了，只挑一些吸引目光的東西。翻著翻著就看到一個錦盒孤零零地放在箱子上，似乎沒有列入禮單，我拿起來問旁邊的仆婦，“這裏頭是什麽？”

仆婦面面相覷道：“這個……我們也不知道。”

橫豎是自己的東西，我幹脆地打開了錦盒，一眼就怔住了。裏頭放著一頂白玉雕成的發冠，是冰嬉時我戴的那頂。旁邊還附了一張紙條，毛筆寫的簡體字：這下不算私相授受了吧，結尾畫了個醜哭的微笑表情。

你看這個人，就是這麽孩子氣。我低頭微微地笑了，將盒子扣好舉起來搖了搖，“這個，我拿走啦。”仆婦想攔又不敢攔，只能看著我將盒子收起來，大搖大擺地走掉。

前些時候托白景明為我尋的舊人這幾日回到了定遠伯府，很快就接手了我的嫁妝。孫氏似乎有些肉疼，但還是盡數歸還給我。定遠伯真的很疼愛這個女兒，除原本先夫人留給我的幾處房產地契和八家商鋪，他給我準備了另外兩處莊子，還有三家鋪子。

按理說先夫人的嫁妝我同白景明應該一人一半，孫氏也這麽分配好了，但白景明竟然將房產地契跟商鋪統統挪到了我名下，不知道他怎麽勸動了孫氏。我既震驚又感動，定遠伯也沒想到這茬才特地備了那些給我，怕我受欺負。加上顧府送來的聘禮，我暗暗盤算了下，我簡直要成為一個小財主了。

離出嫁的日子越來越近，我卻一點也不緊張。也許是因為並沒把這段婚姻當真，也許是因為那人是顧衡。顧衡不能來見我，府裏盯得緊，顧迎也不好隨意給我遞信。對那邊情況一無所知的我，只是有點茫然。

添箱那日，我終於見到了白羲靜。然而一屋子的人，到底是沒能夠跟她多說什麽。她也只是將備好的琉璃釵和幾幅繡品交給我身邊的侍女，微笑道：“恭喜二姐姐了。”

我望著她，抿唇道：“……多謝三妹妹。”

而後白羲安她們也一一過來放置了她們的賀禮，我都真誠地道了謝。今日來添箱的還有孟知瑾姐妹跟秦喜姐妹，其餘的就是定遠伯府的舊識，族中的一些姑母伯母，還有先夫人孟氏那邊的幾位表姨母舅母。因為外公已經去世，姨母遠嫁，舅舅也外放，所以我跟孟家幾乎沒有什麽聯系。雖然孟知瑾她們也姓孟，但完全是不同的血脈，讓我想攀個親都不行。

出乎我意料的是……楚王世子夫人竟然送來了兩箱絲綢，太子妃也托人送了兩箱首飾，孫氏跟我都目瞪口呆。其他夫人還可以說是白景明讓陳氏特意為我聯絡長臉的，這兩位……大概也只有顧衡的阿娘，榮平郡主請得動了。

有這兩位壓陣，我的嫁妝忽然間身份暴漲。一位是未來的皇後，一位是未來的楚王妃，她們簡直帶動了跟定遠伯府有點親戚關系的所有府邸。本來我的嫁妝是六十四擡，被這麽一湊湊到了八十八擡，不能說顯赫，但在伯爵之女裏頭也算張揚的了。畢竟王府嫁女才一百二十擡，定遠伯又是武職，深知樹大招風之理，不敢逾越。

添箱後第二日便是送妝，顧衡的哥哥過來催了後，白景明就帶人送妝去了，順便把二弟三弟一起拐走給我撐場面。我有些哭笑不得，那兩個弟弟才幾歲啊，騎在馬上都要打哆嗦呢。

雖然這並不是我真正的家，跟我過去的人白景明也安排好了，都是熟人，但我臨走前總覺得有哪裏不對。直到我換完嫁衣，化好妝，對著一屋子熟悉的面龐，像是剛醒來那天一樣，我才知道有什麽地方發生了變化。

跟那次不同的是，她們幾乎都不再是看好戲的表情，目光中隱隱帶了些傷感。孫氏最為誇張，拉起我的手就道：“看看今日，我也算對得起姐姐了……”說著就拿起手帕擦淚，一旁趕緊有人將她勸出去了。

我明知她並不一定是真心，但掃過白羲靜白羲安她們，仍然覺得眼睛澀澀的。

白羲靜看出了什麽，走過來輕聲道：“二姐姐可要穩住，別弄花了妝。”

我張了張口，想對她說些什麽，最後還是只點了點頭。

白羲寧道：“二姐姐此去，定會與子偕老，宜室宜家。”

一向不多話的白羲嫻此時也道：“願二姐姐與二姐夫同心同德，琴瑟和鳴。”

反而是平時最張揚的白羲安不說話，她憋了許久才道：“從前是我不懂事……”

我沒想到她竟會在這個時候說這個，心底微微震動，忙道：“是我沒個做姐姐的樣，往後我不在家裏，你可不要欺負姐妹們。”

“我不會的。”她難得羞赧地笑了笑，“祝你跟二姐夫年年歲歲，家順人安。”

“謝謝。”我朝她們幾人低聲道。

一直待在後邊的白景初三兄弟也走了上來，規規矩矩地對我念賀詞。

白景深記著我給他送過不少的糕點，眨眨眼道：“二姐姐還回來嗎？”

白景陽道：“傻子，當然還回來，顧府離咱們家又不遠。”

白景初瞪他們倆一眼，“你們以為二姐姐是出去玩嗎？就算回來，我們跟二姐姐也很難碰面了。”

我輕輕笑出聲來，摸摸白景深的頭道：“我不回來，我的糕點也會回來。我把小廚房留給你們了，想吃什麽就讓她們做。想我了就來顧府找我……”頓了一下，心想不知道那時候我還在不在顧府，又笑著繼續道，“三弟說得對，顧府離咱們家又不遠。”

白景初年紀最大，應當最能知曉孫氏跟我和白景明之間的矛盾，所以看著我的眼神就有點覆雜，但到底是孩子，我一眼就看穿了。從始至終，我對他們兄弟都沒有過敵意，便認真道：“二姐姐永遠是你們姐姐，親人之間，想見面就能見，不要在意那麽多啦。”

白景初低下頭，好一會兒才又擡起來，鄭重其事地頷首道：“我永遠記著，姐姐永遠是姐姐。”

我心裏忽然釋懷，沒想到我出一回嫁能使兄弟姐妹之間的關系發生質的改變，感謝之前量的積累做到位，才讓我覺得自己頂替白羲和也算做了點好事。

身邊媽媽提醒是時辰了，阿綠便扶著我出去。定遠伯跟孫氏已經在廳內落座，我便朝他們行跪拜大禮，象征性地聽他們教導。

等他們說完場面話，就差不多該出門了。但定遠伯還是喊住了我，隔著蓋頭，我都能察覺到他望著我的目光。

許久，他嘆了一聲，竟跟孫氏的話一樣，“我也算對得起你娘了。”

想起先夫人跟沈姨娘的糾葛，再想起白春暖，我實在不知道是什麽心情面對他。或許這就是時代的限制，我沒辦法苛責他什麽，也不可能理解包容他。

孫氏上前扶住他，“兒孫自有兒孫福，老爺快別傷心了。”

定遠伯揮了揮手，“去吧。”

我又朝他們行了一禮，這才規規矩矩地邁出廳門。

阿綠在我耳邊悄悄道：“顧四少爺在外頭等您呢。”

明知道前面就是我心心念念的顧衡和回家之路，我還是不由自主放慢了腳步。

“你沒發現，你以前說起你家裏人，都是直呼其名，現在都一口一個姐姐妹妹，就像我喊阿爹阿娘一樣順口。”

“就是喊順口了，這有什麽？”

“這代表著，你融入得也還不錯。”

眼淚忍不住湧上來，顧衡說得不錯，我以他們家人的身份在這裏生活了近一年，說沒有感情是騙人的。即便曾經有過齟齬，但到底都念著血緣親情。白羲安白羲寧原先嫌惡我，白景初也十分警惕我，如今都在潛移默化裏對我消除了戒心與抵觸。我不怎麽喜歡孫氏，她教出來的兒女卻都合我的心意，真是造化弄人。

我按住眼角，一會兒掀了蓋頭，不能讓顧府的人看見我妝花了的醜樣。也許我真是顧衡口中的愛哭鬼，既矯情又脆弱。

上轎的那一刻我想，這一走，大概就再也沒機會回來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錯過了平安夜，大家聖誕節快樂~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