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來的懶覺並沒有慣壞我，畢竟我在現代也曾是規規矩矩六點半起床晨跑的學生好麽。來得不早不晚，房裏陸姨娘跟白羲嫻、白景深都在。白景深還小，一團稚氣，帶著滿臉睡意靠在乳母身邊。白羲嫻朝我微笑，“二姐姐早。”

陸姨娘則入內室服侍孫氏梳洗。我進來時剛好看到她的背影，身段纖弱，烏發如雲，從背影來看是個美人。

我也朝白羲嫻一笑，“六妹妹早。”在上首左手邊第一把椅子處落了座。

在我之後進來的是長姐白春暖。我之前非常好奇她為什麽不從羲字起名，但具體原因身邊侍女仆婦都不知道，我也沒其他人可以問，就暫時壓下了好奇心。她長得也很春暖花開，大我幾個月而已，看去比我甜美可人多了。

白春暖看到我也很詫異，我不知道該不該起身，思考間她已經跟我和白羲嫻打完招呼坐到我對面了。右手邊第一把椅子……這個位置很微妙啊……

就算我之前不怎麽來問安沒給我留位置，我現在坐的地方是白羲安的，對面應該是白羲寧的才對，她坐那兒是幾個意思啊……

她似乎並不介意我在走神，笑盈盈道：“二妹妹在想什麽這麽入神，方才我喊你都沒聽見。”

我便迎上了她的目光，笑道：“沒什麽，許久沒來太太這裏問安了，落水一事又險些喪命，便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她聽我主動提起落水更為詫異，轉頭看了一眼白羲嫻，白羲嫻淡定地笑了笑，道：“昨日在園子裏遇到時二姐姐就向四姐姐五姐姐問起落水的事，想來二姐姐是真的不記得了。”

白春暖踩了她遞的這個臺階，問道：“是嗎，那二妹妹是只忘了落水的事？對來母親這問安總還記得，不然也不會有恍若隔世之說。”

我說：“正是因為不記得，才覺得侍女們說的事像前世發生的一般。從前坐在這同太太和姐妹們說話是極為親近的，失憶後都好似陌生人，難免有些感慨。”

繞彎子說話真的好吃力T T

白春暖笑容不改，“二妹妹快別這麽說，陌生人三字真是要傷了我們的心。”

“傷了誰的心？”白羲安和白羲寧進來時看見我，臉色都一變。

白羲寧很快反應過來，“二姐姐今日也來了。”

白春暖便接方才白羲安的話，“正說著二妹妹當我們是陌生人呢，可不是要傷了我們這些姐妹的心。”

白羲安卻不理她，冷冷地掃了我一眼，“二姐姐從前都不怎麽來所以不知道，這位置一向是五妹妹坐的。”

我哦了一聲，“那四妹妹你坐哪兒？”

她有些不耐煩道：“母親疼我，我自然是隨母親坐。”

原來是坐在榻上，怪不得第一個位置給白羲寧。我又哦了一聲並沒有動彈，只看向對面的白春暖。

白春暖微微笑著起身，“五妹妹來這裏坐。”

白羲寧卻在我身邊坐了下來，十分地有禮貌，“長幼有序，自然沒有我坐大姐姐位置的道理。”白春暖也笑著坐回去，真是一幅姐妹謙讓的美好畫面，但我總覺得她們之間的關系沒有明面上這麽和諧。

白羲安挑眉看著我，還想要說什麽時沈姨娘帶著三妹白羲靜來了。沈姨娘長得非常端莊，要不是衣著打扮拉低了她的檔次，完全可以在我這種穿越者面前冒充一下大房太太之類的。白羲靜跟白羲安一樣大，但兩人是完全不同的氣質。

白羲安長眉杏眼，大氣張揚，配上她的性子，一看就知道是嬌生慣養的世家子女。而白羲靜面容沈靜，頗有一種淡掃蛾眉的美感，整個人像是水墨畫裏走出來的一樣。如同此刻，她的笑意淺淺地氤氳在眸間，朝我們一一問好。跟白羲嫻比起來，她倒更像是陸姨娘的女兒。

我再看看甜美的白春暖，清新的白羲寧和嬌柔的白羲嫻，都長得這麽好看，隨便瞥一眼就發不起脾氣，這還怎麽愉快地宅鬥啊……

“二姐姐近來好像很容易走神。”是白羲嫻的聲音，她正一臉關切地望著我。我不負所托地跳了坑：“可能身子還沒好全……”

話音未落，便聽得內室一陣簾子響動的聲音，陸姨娘扶著孫氏從裏頭走出來，孫氏的聲音比她的人要先到我面前，“既然身子未好全，不用這麽著急來問安，養好身子為重。”

眾人皆朝孫氏行禮，孫氏的坐姿十分正直，陸姨娘沈姨娘站在一旁，白羲安乖巧地粘在她身邊。

待落座後我才訕訕地回道：“不是什麽大毛病，勞太太擔心了，自然是以孝為先。”

巴巴地一大早跑過來問安就算了，偏偏還說什麽身子未好全，簡直是在跟孫氏說，你看我是為了給你問安才折騰自己身子的。我非常希望是我想多，可看孫氏不鹹不淡的臉色，覺得自己實在不是混宅鬥的料。

“老爺比我還要擔心你的身子，若是你有個什麽不好，讓我怎麽跟他交代。”孫氏接了陸姨娘遞過來的茶盞，不經意地問了一句，“我聽安兒說你那天落水是為了撈母親的遺物，這話怎麽不早告訴我跟老爺？”

“太太知道的，我生病後便不大記得從前的事了，也是最近幾日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同妹妹們聊起才順口說出，不是故意欺瞞老爺與太太的。”我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麽語氣跟孫氏說話，她雖然是我名義上的母親，可繼母與原配女兒的關系能好到哪兒去……但要我真的像從前的白二姑娘一樣肆無忌憚地頂撞她，我還真不太敢……

孫氏對我態度的轉變似乎也有點詫異，她淺淺喝了口茶就放下了，和藹地望著我，“記起來就好，記不得也不要緊，總歸還是我們定遠伯府的女兒。”

這話聽得我毛骨悚然，該不是我露出什麽馬腳被發現了吧！

不等我說話，她又嘆了口氣：“只是顧少爺還沒醒，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提到顧少爺，整個屋子裏的氣氛都莫名僵了一下。我能感受到身邊幾道目光朝我投過來，但我還偏偏不能轉頭一一用眼神回過去，只好笑了笑，不作回答。

沈姨娘接了話頭，“顧少爺福大命大，應當不會有事，太太不用太擔心。”

陸姨娘輕輕笑了一聲，“沈姨娘說的什麽話，顧少爺總是因二姑娘才落水的，有沒有事可輪不到我們來說。”

這種時候就應該讓真正的白二姑娘出來抗刀啊，我飛快地擺出一副任憑處置的模樣來，“是我連累了府裏名聲，太太罰我好了。”

孫氏掃了陸姨娘一眼，朝我道：“陸姨娘說話沒個分寸，你不要放在心上。這件事我會跟老爺商量的，你安心養病就是。”

話裏話外都在無視沈姨娘，我偷偷看著沈姨娘，真虧她還能一臉微笑地站在那。

白羲安懶洋洋地開了口，“母親就是偏心二姐姐，二姐姐同一個陌生男人一起落了水，母親連句訓斥都沒有。”

孫氏輕斥道：“胡說八道什麽呢，真是把你寵得越發口無遮攔了。”

我就淡定地看她倆唱雙簧。

白羲安撇嘴道：“前些時候濮陽郡主家的一位姑娘也是同人一起落了水，後來便出家了。”

“安兒！”孫氏加重了語氣，“濮陽郡主家的那位是庶女，怎麽能跟你二姐姐比。”

聽到這裏我往後看，白春暖跟白羲靜，白羲嫻都默默低了頭。

陸姨娘出來接了聲：“何況她是自個兒起了不好的心思，想借此嫁入人家家裏。對面無緣無故被連累，自然不肯吃這個虧。那位沒了清白名聲，不出家難道真的要逼她去死不成？”

這特麽的是要逼我去出家？還是吃準了我的刁蠻性子要激一激我？我看比較像後者，可我不是原版白羲和啊，我不吃這套。我就低頭靜靜聽著。

孫氏她們大概等了一會兒我的反應，見我沒做出反應，孫氏才道：“好了，自己家裏的事都還管不過來，哪裏有閑心去管別人家裏的事。”算是對今早的一個總結，便放我們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是不是白二姑娘從前太不好惹了，現在有這麽個機會她們都只能冷嘲熱諷暗示我沒了清白還拿失憶當借口。這到底是想怎麽處置我啊，我連阿絳都沒用上，有點小小的失落。

出門前孫氏特地派了心腹大丫頭出來跟我說，晨昏定省還是暫時免了，沒等她說完我就打斷道：“這怎麽能行，太太疼我是一回事，知禮守禮又是一回事，麻煩姐姐替我回一句給太太，說我日後都會準時前來問安。”

那位心腹大丫頭像吞了只蒼蠅一樣地看著我，我非常有禮貌地微笑回望她。不多熏陶熏陶，我怎麽訓練反應能力玩宅鬥啊。沒回去之前我可不能死在這，更不能出家，我這一頭長發多難養啊。

所幸孫氏之前吃了點嫡母和婆婆的苦頭，對晨昏定省這件事極其厭惡，所以府裏規矩是每隔三日一次，而且只需要晨起問安，不用晚間服侍。問安回來後的時間我就在屋裏練字，雖然白二姑娘不太愛學習，但居然有個專門的小書房。我翻了半天的書，還好是普通的繁體字，除了從右往左看有點傷神外，連蒙帶猜勉強能看懂，但一旦要我寫字，肯定得露餡。

我曾經學過幾年的毛筆字，但純屬於想起來就寫幾張，寫不起來就扔一邊，所以基礎也就一般，尤其這年頭女子好學蠅頭小楷，那麽小的字寫得我手都疼了。

我也研究過這裏的朝代，但翻遍了書房也沒翻到跟歷史有關的書籍，全都是什麽志怪小說。拉阿綠她們來問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我只好自己根據情況猜。那天說到內閣我第一反應就是明朝，但這兒的皇帝不姓朱，他姓江……大概又是歷史漏縫裏的哪個平行空間，沒有參照物我總覺得未來不太穩當。不說一技之長了，這裏女子該學的我都得學學，阿綠她們見我這樣全都受到了驚嚇，合不攏嘴的那種，“姑娘您連寫字作畫，彈琴女紅都忘了？！”

我嘆了口氣，“這件事別說出去，怪丟臉的。”

可該知道的還是會知道的，白春暖閑著沒事來我這逛了一圈就發現了這個事實，她走的時候還捂著嘴，沒過半天全府上下都知道了。

拜她所賜，我的父親，定遠伯要見一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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