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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一寸還成千萬縷(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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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窗外飄雪,望月樓外燈火通明,雪壓瓊枝,美不勝收。望月樓內,愁雲慘霧,氣氛凝重。

王夫人摟著懷中的王雅懿,輕聲撫慰道:“你別想不開,這事說大不大,只要咱們將人都封了口,不會有人知道的。”

王雅懿那雙靈動的眼眸,似乎在短短幾日內幹涸了,許久,臉上露出一抹苦笑來:“母親何必還來騙我?若能壓住,族中之人為何頻頻入府?”

“我知道母親是真心想壓下此事,可外面已是流言蜚語,哪裏還是咱們壓得住的?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如今不知多少人都盼著我死了,好清理門戶。”

王夫人咬牙道:“胡說,誰能盼著你死!家中總歸是盼著你好!那衛氏可惡!這般的事竟也能走露了風聲!若非他們推波助瀾,何至於成了這般模樣!待此事過後,我定讓你父兄與他們好好的清算!”

王雅懿不明所以的笑了一聲,輕聲細語道:“如今家中誰還真的盼著我好?若父親與兄長一心想要壓下此事,就不該扣下那人,動用了私刑。他一家都已脫了奴籍,人久不歸家,自然要去衛府要人。衛府與我家有什麽交情,父親素日裏說起衛氏來,滿是鄙夷之色,推波助瀾落井下石自不敢說,但也不會盡心盡力的替我們隱瞞。”

王夫人道:“你這孩子,此事哪裏怪得著你父兄?他們若非是為了你,也不會將人打成那樣!若是我在,肯定還是要朝死裏打的!打死倒也省心了!這事說不得就是衛氏與那家人下的套!不然怎麽會有如此的巧合,有讓你吃了這天大的虧……”

“母親!當時我就已言明了,我與玉……洪哲已有夫妻之實,所有的事都是自願的,可父兄依然將人打折了胳膊,傷了臟腑。若依了母親的意思直接想將人打死,那母親可想過我以後又該如何?”王雅懿絞著帕子,冷笑連連,“母親不思後事,還在追溯源頭,對女兒有什麽好處,不管是不是衛氏下的套,都已到了這般的地步,除了那洪哲,女兒還能跟著誰?”

王夫人大驚失色:“洪哲算個什麽東西!那些流言也不過只是一時的流言,憑咱們家的……誰也動不了你的,那人處心積慮將你騙了,這是要毀了你啊,你竟是還要一心跟著他,難道你心中難道就沒有半分怨恨嗎?”

王雅懿冷著臉道:“他毀不毀我,我是不知道!可父兄若再如此拖下去,才是真正的毀了我!出了這般的事!我怎能不恨不怨?!可除了洪哲這一條路,我還有什麽路可走?一步步的走到此處,母親還想遮掩,還能騙得了誰?兩次退婚,順天府裏又鬧出了這事,我還有何面目再在家中待下去,我已經是洪哲的人了……哪裏還有別的路走?”

王夫人急聲道:“哪又如何!成親尚能和離,這人一家出身卑賤,如何配得上你的身份,即便有了夫妻之實又能如何!你一生不嫁,你父親與我難道還會不管你嗎?”

王雅懿咬著牙道:“你和父親何時管過我?!算計來算計去,還不是雞飛蛋打了!這個家早晚是兄長與嫂嫂的,他們又能待我多好!嫂嫂出身南梁陸氏,最是清高自恃,歷來瞧不上我,難道我這一生還要看著她的臉色過日子不成!”

“她敢!”王夫人白著臉,抖著手道,“只要我還在這一日,這後宅家中何時輪得她做主!你哪用想那麽多,如今這事,你父親肯定會想辦法給你捂住!族中如何說,總歸還是要看你父親的意思,斷不會讓你委屈!”

話雖是這般說,可王夫人心裏也沒底,這個家早晚是王斂知知夫婦繼承的,那王陸氏雖與大女兒王雅嵐關系很近,但歷來看不上王雅懿這個小姑子,素日裏也只是面上的敷衍,話都懶得多說,更別提什麽交情了。

王雅懿沈默了片刻,望著插在瓶中那慘敗的花枝,輕聲道:“雖然此時母親還護著我,可心裏不也照樣怨我不自愛?”

王夫人微怔了怔,好半晌才道:“事已至此……這事若當真是那人有意為之,也怪不得你。母親心中雖有怨氣,可冤有頭債有主,哪能都推到你身上……總之我與你父親絕對不會與衛氏還有那賤奴一家善了!”

王雅懿道:“母親若當真為我著想,也不能如此。他騙我,作弄我,我心中何嘗不怨呢?可騙了就騙了,已走到今日,我若不能嫁他,只怕再無人可嫁了。一輩子留在家中,日子那麽長,兄長待我之心,又怎會與父親一樣?人說長嫂如母,母親覺得她會對我好嗎?”

“母親心裏比誰都知道,我若選擇聽母親的話,以我王氏的門楣,高不成低不就,今生肯定不能再論嫁娶。這一輩子只能在望月樓這個院落……或是後宅更偏僻的院落,深居簡出了度殘生。這望月樓父親母親當家做主時,我還能住,但長兄長嫂也是有兩個嫡女的,年歲也不小了,這般的地方,今後哪裏還能輪到我住?”

王夫人聞言頓時紅了眼,啞聲道:“可嫁給那樣的人又有什麽好!奴婢出身,即便你父兄在幫襯,做個七品小官已是極限了!咱們總歸要將事情壓下去,才能再圖以後才是!你萬萬莫胡思亂想,你父親總歸還是為你著想的。”

王雅懿笑了一聲,輕聲道:“母親一生無憂,活得天真。我如今只敢和你說想嫁給洪哲,哪裏能告訴父兄?現在還說什麽幫襯?父親與兄長若是知道,我要嫁給一個奴婢出身的人,只怕他們寧願將我掐死家中。”

“父親歷來最在乎的是族中與朝中之事,我已是如此,父親哪裏還有用我的地方?可剩下幾個尚未出嫁的庶妹,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本來能折算個好價錢,可我出了這般的事,若不快些解決,只怕要連累家中族中嫡女庶女了。”

王夫人抿唇道:“你說什麽傻話,誰會如此待你?!你可是我王氏嫡女!那些庶女算什麽東西,哪裏能上的了臺面,如何能與你相比?!”

王雅懿幽幽道:“是呀,那些都是上不了臺面的東西啊……母親以為我就甘心嗎?!可我看似有許多路,其實已走投無路了。讓我在家中青燈古佛,是母親一廂情願的想法。父親與兄長不光是我的父親與兄長,也還是那些庶女們的父親兄長。他們看不上洪哲一家,更怕我嫁過去綴了王氏的名頭,只怕我若露出半分這意思,他們都要勒死我了!”

王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氣:“哪至於如此!不可能的!你父親與兄長多是為你打算,不過是這些時日朝中有事才耽擱了……不然哪裏會……”

王雅懿冷靜的陳述道:“阿姊自出事,來問清緣由後,再不曾登過家門。若放在別的事上,或是我還能嫁個與阿姊旗鼓相當的人家,以阿姊那般無利不起早的性子,肯定要陪著母親與我一起度過。可這件事上,只怕阿姊與父兄一個意思,為了保住王氏的清白名聲,不是讓我身患惡疾再不見人,就是讓我去死。”

王夫人抖著手,面上都是惶恐之色,思前想後這幾日家中之人也是十分異常,只怕事情真到了王雅懿所說的那個地步。前些時日順天府,雖是客客氣氣的來要人,可也是大張旗鼓的,不然此事不會傳得這般的快。當時家中眾人的臉色,現如今還歷歷在目,眼中分明都有悔恨之意,怕是當時因顧忌王雅懿失身,沒有下狠手直接打死那個叫洪哲的。

最後洪哲被順天府的人帶走了,短短幾日,族中的人就來了一波又一波,說來說去總是此事。王夫人也知道,家中能擋一次兩次,可族中到底有族中的規矩,正旦年節前事多,也不好處理此事,只怕過了年這個事就肯定就會落實。

一如王雅懿所料想的,最近王氏父子幾人,商議此事時,都是背著人的,甚至連王夫人都聽不到只字片語。王夫人送信給長女,想要她回家商議此事,總是被推托,以長女那般的玲瓏的心思,與周全的性格,若非事情再無轉圜餘地,根本不會將自己的二妹得罪成這樣。只怕,在王君懿的眼中,王雅懿已是棄子。

那日後,王斂知知派人將望月樓團團圍住,至今那些奴仆都不曾散去,除了王夫人幾乎沒人能隨意進出了。王雅懿與洪哲之事,壞了王氏與高氏的婚事,籌謀此時已久的王大人心中惱恨自不必說。可出了事後,王斂知知與王安知的妻子更是一次都不曾來望月樓探望過,眾人的態度,一目了然。

王雅懿望向王夫人越發慘白的臉,冷笑了一聲:“怎麽,母親想明白了嗎?”

王夫人緊緊的攥住王雅懿的手腕:“這可如何是好?!這可……他們怎能如此狠心,這本就是……本就是衛氏歹人和那……”

王雅懿淡淡的開口道:“成王敗寇,我若能嫁個位高權重的,兄弟姊妹也好,父親也好,還會對我一如從前。可我……如今已成這樣,不落井下石已是好事,哪裏還有什麽父女兄妹之情?如今對王氏來說,我王雅懿就是一個毒瘡累贅!”

王夫人道:“哪能如此!肯定不會如此的!你容母親再想想,那洪哲……身份那麽低,你說得對,你父親是斷不會同意這婚事的……可你若離了這個家,該如何過活啊……”

王雅懿笑了笑:“母親不必著急,父親與族中即便要處置我,只怕還是會等到正旦之後的,母親還是多得是時間救我。”

王夫人瞪大了眼眸,點頭連連:“你容母親再想想清楚!我一會去尋你四阿兄問問,家裏總不會不管你的……你可是王氏嫡女啊!”

王雅懿輕笑了笑,拍了拍王夫人的手,輕聲細語道:“母親莫慌,事已至此,我的心倒反倒是安定了下來,一點都不怕。”

出了事後,王雅懿比誰想得都多,比誰都絕望過,可兩天過去後,反倒想開了,總也無路可走,已不能再糟糕了。與太子退婚後的那股急切與焦躁的心情,在這些時日裏反倒沒了。可諷刺的是,不久前自己還在笑話賀明熙的無依無靠,當今的世道,失了宗族和身份,便是手中有再多的金銀財帛又如何能保得住?

可兩日的輾轉反側,夜夜思緒到天亮後,又不得不羨慕起來賀明熙際遇了,她在賀氏時,享受賀氏給予的榮耀,她做出醜事後,賀氏一族也不敢管,為了不受宗族桎梏,她可以自出宗族,逍遙而去,賀氏竟也只能睜眼看著。一樣的事放在了自己身上,莫說逍遙自有,但凡自己露出半分除族的端倪,只怕也只有被打死的份了。

自小身受王氏教養,被除族也怕娘子做出醜事來,是以名聲不好的娘子,是絕對不會被除族的,實然按照一般的規矩來說,只能一輩子被關在家中,或是死路一條。

賀明熙自小處處順遂,肆無忌憚,驕橫跋扈,她憑得都是什麽呢?!

說人各有命,同樣的事,差不多的命,那賀明熙何德何能才得了這般的好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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