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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千金縱買相如賦(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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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露,浮雲自開。

前些時候降下聖旨,陛下為太子擺生辰宴。這日天不亮,眾宮侍灑掃收拾,短短兩個時辰整座景陽宮一掃前段時間的頹勢倦怠,殿內殿外已煥然一新。

辰時已過,內殿裏仍不見動靜,柳南不得不拉開了床幃,見皇甫策睜眼躺在床榻上,不禁舒了口氣,笑道:“殿下何時醒的,竟是不叫人?

柳南挽好了床帳,還不見皇甫策起身,不禁輕聲道:“殿下?時辰不早了,不如讓他們進來伺候洗漱?”

“孤夢到下雪了。”許久許久,皇甫策的鳳眸緩緩有了焦距,輕聲開口道。

柳南笑道:“日語所思,夜有所夢,殿下往日裏最喜歡下雪天。前幾年冬日每每下雪,殿下坐在花亭裏飲茶,一坐就是兩三個時辰,好在那亭子是娘子特意改造的,地下和柱子裏都能走火龍,不但不冷還很暖和,即便宮中也沒有如此便宜的賞景處……”

柳南直覺又說錯了話,忙頓住了聲音:“殿下現在洗漱嗎?”

“孤夢見賀明熙了。”皇甫策的面上毫無波動,極輕聲的開口道。

柳南面上的笑容更是僵硬了:“這還不到十月,哪裏會下雪,殿下若要賞雪,怎麽還要再等上月餘。”

“她一個人提著燈在冰天雪地走著,孤叫她,她也不回頭。前面有一匹馬還有一個人,等著她。孤繞到前面,擋住了她的去路,她好似看不見孤一樣,就擦身錯過去了,同那個人有說有笑,很是開心。她過的很好,那個人也很喜歡她……”

柳南忙道:“殿下快別胡思亂想了,您也說是做夢了,老人都說夢是相反的。”

皇甫策側了側鳳眸,啞聲道:“即如此,她若當真在外面過得不好,為何總也不回來?”

“回來也不見得多好啊,賀大人歷來不管娘子,家中還有一個繼室,兄弟姊妹也沒個一母同胞的……且,娘子在帝京也名聲不好,即便想嫁人也不見得有合適的。”柳南感覺靜的厲害,側目看向皇甫策,只見他半闔著眼眸,似乎連呼吸都沒了聲音。柳南忙改口道:“也不見得是因為這些,許是娘子自由慣了,既是出去了,哪能不玩夠了就回來。”

“你說得都對,她還回來作甚呢?她現在過得很好,怕是要成親了,也許真的不會回來了。”皇甫策將胳膊搭在了臉上了,許久許久,“賀明熙、賀明熙,比起心狠來,孤當真……”嘶啞的聲音中有種說不出的悲意。

柳南強笑道:“殿下是在做夢,可別當真。當初殿下雖是不喜娘子,但朝夕相處快三年了,即便是養個阿貓阿狗也養出感情了,只是在一起時不覺,分開了才越發的想得慌……”

皇甫策嘴角溢出了一抹苦澀,輕笑道:“分開以後想得慌?說不得孤在賀明熙眼中還不如阿貓阿狗。”

柳南急忙道:“哪能啊!娘子最重情誼,不外乎殿下這樣想,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娘子的歲數也不小了,嫁人也是理所當然。殿下也有婚約,既不能在一起,分開也是必然的,誰也不真的是阿貓阿狗……不過,也許不是殿下想的那樣,這帝京裏還有娘子的家,即便嫁人哪能不回來和家人說一聲啊?”

“和誰說?誰是她的家人?賀東青嗎?也對,即便再不喜歡,最少她還是賀氏的族人,若想成親,不管如何都要回來的。可你這麽一說,孤為何又一點都不期待了……”皇甫策閉了閉眼眸,“她若當真要嫁人,孤寧願她不要回來說……”

柳南小聲道:“殿下大病初愈,莫要傷神了,這些說不定都是莫須有的事,此時想來又有何意?”

皇甫策輕聲道:“孤從臨華宮那場火裏出來後,曾覺得這世上一切的事都不過如此,再沒有什麽可怕的,可孤現在居然怕了……你可知道?”

柳南對上皇甫策清湛又有些冷意的眼眸,點頭道:“知道知道,可陛下不見得一直這樣對待殿下,再者不管如何殿下如今依然還是太子,最壞也壞不到當初,如今還沒有到那個地步,敏妃若生個皇女,一切就皆大歡喜了。”

皇甫策看了柳南許久許久,不明所以的笑了一聲:“你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孤如今哪裏有時間想賀明熙呢?即便有時間,也還是不能想的,又怎麽會夢見?”

柳南楞住:“夢之一事最不好說了……也許是娘子想您了呢?”

皇甫策聞言輕笑了起來:“這笑話可真冷。”

九月二十九,太子生辰。

這日一早,還有些陽光,辰時後徹底陰了天,巳時眾多嬪妃娘子已聚在了禦花園內。因是二十整生,又是陛下親自主持,這一日宮中廣邀眾人,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臣子都會攜家眷前往。

巳時,皇甫策親自去太極殿裏給泰寧帝請安,因太子生辰,朝廷也休沐一日。泰寧帝的心情很好,聽聞皇甫策前來,倒是不像平日那樣讓他等了又等,攜著敏妃走了出來。

敏妃有孕已快九個月了,看起來氣色紅潤,很是豐韻,肚子看起來有些過於的大了,可見太醫院當真是萬分用心在養這一胎。

敏妃正欲給皇甫策行禮,卻被泰寧帝笑著親手扶了起來,溫聲道:“阿策是子侄,哪有你給他行禮的道理。”

皇甫策垂著眼眸,看不出喜怒來:“皇叔是這會起駕,還是再等一等?”

泰寧帝側目看了一眼敏妃:“你坐步輦先去,朕和太子走一走。”

敏妃含笑點了點頭:“妾先告辭一步。”

巳時該是一日陽光正好的時間,但今日天氣陰沈沈,一副烏雲壓頂風雨欲來的架勢,泰寧帝與皇甫策目送了敏妃,這才不緊不慢的走出了太極殿。叔侄兩人一前一後走在長長的宮道上,伺候的奴婢都被支得有些遠,唯有六福一人有幸跟在泰寧帝左右。

走了一會後,泰寧帝突然站住了腳步,擡眸望向黑壓壓的天空,緩緩側目望向皇甫策,笑道:“這身袞服穿在你身上,倒也挺般配。”

今日的皇甫策身著黛色朱紅邊鑲嵌金線的袞服,闊袖對襟,朱色的鑲玉束帶,將人的身形拉得更是修長。平素裏皇甫策都以淺色衣袍為主,今日穿上了這般深重的顏色,不但不顯突兀,反而更顯芝蘭玉樹,俊美無儔,微側目間有種高不可攀的清冷淩厲之勢。

皇甫策沈默了片刻,輕聲道:“袞服如何,無甚重要,只要有手段穿得上,般配不般配,又有什麽重要的?皇叔說是不是?”

泰寧帝不明所以的笑了一聲:“是嗎?依你的意思,沒有手段的人,就不配穿這袞服了嗎?”

皇甫策抿唇一笑:“侄兒在說什麽,皇叔心裏清楚。”

泰寧帝微挑了挑眉,唇抿成了一條線,許久許久,冷笑連連:“朕走到如今這一步,是拿多少東西換來的?奪了就奪了,搶了就搶了,朕從不後悔!可是還是不甘心!到了最後竟還是讓你輕而易舉的拿走了!”

皇甫策拉了拉闊袖笑道:“誰拿了誰的,皇叔不知道嗎?”

泰寧帝笑了一聲:“你以為朕拿了你的嗎?殊不知怎麽不說是你們欠朕的?”

皇甫策嗤之以鼻:“如今皇叔穿著這身龍袍,自然怎麽說怎麽是,侄兒也不會反駁你,但真相是什麽,皇叔能掩埋得了嗎?滿朝文武還沒有死絕,悠悠之口皇叔也堵不住。”

泰寧帝抿唇一笑:“朕活著,不是誰都不敢上前說一句嗎?朕死後,哪有空管著悠悠之口?即便你將朕挫骨揚灰了,那也是你的本事,就好像朕對你父皇般,成王敗寇,如何能怨?”

皇甫策道:“即是不怨,皇叔得到了一切,可為何還是怨氣不平呢?”

泰寧帝微微側了側眼眸,似笑非笑道:“你如今身為太子,朕也沒見你開心多少啊。”

皇甫策抿了抿唇:“皇叔少給侄兒找一些麻煩,侄兒自然會開心許多。”

泰寧帝笑道:“朕許是對不起許多人,可從來不曾虧待你,你說皇位是朕搶得,可若是沒有朕,你還能好好的站在此處嗎?三王的大軍誰替你擋下的,你以為朕抄了三王的滿門只是為了自己嗎?若三王入京,不管結果如何,第一個要死的人,必然是你!你不感謝朕的救命之恩,便也罷了,如今倒是怨到朕的身上了,你有什麽理由怨朕呢?”

皇甫策抿了抿唇:“那麽說來,皇叔搶了侄兒的皇位,將我們母子圈禁在臨華宮中,半夜縱火,意圖趕盡殺絕,侄兒非但不能有怨,還要感謝皇叔了嗎?”

“將你們圈禁在臨華宮!意欲何為,你當真半分不知嗎?朕當時若是想殺你們母子!何至於要放火!那臨華宮也是朕的,若是想要你們母子的性命,何必賠上那座宮殿!”泰寧帝怒聲道,“朕可不信,自小聰慧過人的太子殿下,一直以為是朕要殺你們母子。”

皇甫策擡眸看向泰寧帝:“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即便火不是你放的,莫不是始作俑者也與你無關嗎?你以為將侄兒放在闌珊居裏不見天日,便真當侄兒會感激你一輩子嗎?”

“呵!朕把你放在闌珊居……”泰寧帝側開了眼眸,又輕笑了一聲:“呵,是朕又怎樣,你有什麽損失?這三年來,若非你人在闌珊居裏不見天日,那麽重的傷,在宮中你能安穩的活下來嗎?”

皇甫策雙手縮在闊袖中緊緊的握成了拳:“侄兒好好的活下來了,倒是讓皇叔失望了。”

“不失望,不失望,放在任何人手裏你都不見得能活,明熙是個實誠的孩子,朕知道你必然會得救的,怎麽會失望呢?”泰寧帝看了皇甫策好一會,得意的笑道,“太子此時又為何忿忿不平呢?說來也怪,如今你回朝那麽久了,當真是過著手握權柄風光無限的好日子,可朕怎麽就覺得你的怨氣越來越大呢?”

“朕按照你的意思給你了這大雍朝最好的婚事,朕讓你包攬了所有的朝政,即便此時,太子也是想讓朕知道什麽朝政,朕才知道。朕也同意了太子提拔的那些人,從不幹涉東宮議政,甚至太子病了,朕都會在百忙之中去看上一看。可太子為何總是忿忿不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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