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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塵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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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澤領著初渺,撥開一叢叢斜長的草往前走,前頭聚集了一大堆人,正七嘴八舌爭論得就像一滴水滴進油鍋,“誒,你們看著怪物的樣子,像不像成了精的鼠婦。”

初渺瞅瞅那怪物兩只小小的耳朵,疑惑轉頭看向聞澤:“妖?”

“不像。”

這東西他們都沒見過,長得和鼠婦倒真是挺像的,細看之下又一點兒都不像。那一身鎧甲般的鱗片似乎還泛著血光,兩只耳朵耷拉在地,光溜溜的身子蜷成了一個球。

有人唏噓一聲,“好像是受傷了,你們說要不要救?”

當然,身為修仙之人,自當以慈悲為懷,若是丟棄這怪物曝屍荒野,於情於理也說不過去,當下有人提議道:“咱們把它藏起來,下山的時候擡回去給長老們看看吧。”

那人當真留下一口鍋,把怪物嚴嚴實實扣在了裏頭,完事後拍拍手,頗為得意道:“它身子應該虛,這樣就不會被野獸叼了去了。”

或許是心裏掛念著玩兒的緣故,倒是對這樣稀奇的東西興致缺缺。聞澤心中還有疑惑,他分明感覺到這裏有一陣不對勁的,為什麽現在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卻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呢?

聞澤擡頭看看蓊郁的樹林,微風習習,靜謐得就像在一個高人保護下似的。分明沒有一點危險的氣息。

他略微搖了搖頭,或許是自己想多了吧,而不能聽,其他四觀卻好像好使了一些。

一路上倒是沒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小小的插曲很快被遺忘得幹幹凈凈,大家各忙各的,樹林裏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聞澤挽著衣袖幫他們生火,倒是讓不食人間煙火的他多了幾分人味。

往常聞澤總是捧著一本聖賢書,雖說沒有滿口之乎者也,啊當然,也有可能是他說不出話的緣故。以前他都是在雁回峰,大家極少見面,倒是都不熟識。

其實說來也有些原由,聞澤是撿來的,一開始雖然話少卻聰明,原本和大家一塊兒在山腳下修煉,可是聞澤資質實在一般,有人就提議讓他去雁回峰跟著汪卓學習劍修。

以剛克柔,以力解巧。

奈何他文質彬彬,兩天下來身子骨受不住,險些傷了筋骨。一來二去就變成了四不管。

孩子們也未與他交惡,但這樣一個無趣的人怎麽會有朋友,一來二去大家都當他是透明人了。

大人們忙裏忙外,聞澤又是個省心的孩子,又是個一來二去他就變成了初渺的玩伴。直到兩人出了意外,大人們才恍然想起——行雲門還有一個乖巧好看的孩子。

嬌娘不許他們在她藥廬呆著,趕下來跟著大家一塊兒學習,不過他們晚上還是要回去,聞澤還惦記著花子呢。

站在聞澤旁邊的王二靦腆笑著,有些害羞的和聞澤搭訕:“那個……沒想到你人還挺好的。”

不知何時,一席月白衣袍飄飄然從樹枝瀉下,聞澤眼梢一跳,那股熟悉的感覺再度襲來。心中咯噔一聲,下意識地推開王二:“小心!”王二猝不及防,竟被推下了水潭。

可惜他發不出聲音,那姿勢,看著竟像是聞澤故意把王二推了下去。

眾目睽睽,聞澤垂首看著撲騰的王二,微怔之後才反應過來,伸手要去拉王二的時候那抹月白衣袍已經翻身下樹,輕描淡寫拉起王二還不忘嗔怪一句:“不過是想蹭頓飯罷了,瞧把你嚇得。”

這話像是對著聞澤說,又像是在替他解圍。不過顯然,王二心中對聞澤很是不滿,原本他還是一番好意,怎麽一下子就被推進水裏了。

聞澤腦中空白一片,不用轉頭去看也感受得到王二尖銳的目光,他真的感覺到了不對勁,那種感覺就像一支鋼針挨著皮膚一般,很是不舒服。

他不會解釋,自己說不出話恐怕寫字別人也不願意看,小臉慢慢白了下去。

初渺內心還在疑惑聞澤是不是又感覺到了什麽,正環顧四周企圖找到一點蛛絲馬跡。聞澤忽然走過來牽著他的手,一臉茫然,一時有些心疼,忙問道:“你是不是又看到什麽了?”

聞澤看向初渺,原本不必解釋,看著她的眼睛忽然又有些害怕她不信,“我不是故意的。”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初渺說得理所應當。

王二的堂兄王昔,也就是昨天說要和初渺結成道侶的王家孩子一臉不岔,張張嘴想要呵斥,看著聞澤通透的眼睛卻又壓下了不悅,揮手對眾人道:“該做什麽做什麽,聞澤他只是被景公子高超武藝嚇到了罷了。”

景公子嘻嘻哈哈,粗枝大葉坐在聞澤身邊,這小子長得真好啊,以前在行雲門自己敢稱男子中溫雅俊逸之最,現在卻不敢再說了。

單說聞澤那雙眼睛他就不敢比,那種忽遠忽近飄飄忽忽的疏離就不是他的桃花眼會有的意境。不過他認了,他有他的先生呀。

只羨鴛鴦不羨仙,這份情懷又能有幾個人懂呢?景徵怡然自得,心想:“自己還真是難得的清雅公子,世間決計不可多得。”

聞澤正望著火苗出神,袖子忽然被人拉了拉,初渺滿面擔憂問他:“是不是感覺那裏不對勁?”

聞澤雲淡風輕收回目光,“可能是幻覺吧。”

“怎麽?這就傷神了?”初渺朝聞澤拌了個鬼臉,調皮道:“你這性子以後這樣的事兒還多著呢,該傷神的是別人才是。”

景徵哧地一笑,這安慰人的話不錯!

初渺果然踱到王二身邊,笑瞇瞇道:“嘿,你們覺不覺得景公子這次出關好像沒什麽進步呀?倒是皮膚更好了些。”

說著看似無意,聽著的人卻攢過頭來:“你也發現了?咱們都議論一路了,大家都覺得一定是愛情阻路。唉,景公子是不想丟下先生一個人成仙吧。”

這尾音拖得婉轉悠長,轉完了“宮商角徵羽”才頓下,眾人面露艱難,有人已經起勢要捂耳朵了。

“薛丫頭啊!你可住住嗓吧,找來了熊瞎子可怎麽辦?”

那個被喚作薛丫頭的男孩子臉上一曬,細胳膊掙了掙又跺了跺腳,“你前幾日不是還說好聽的嗎?”

那人哎呦大笑,“我要不說好聽你還不得唱一天?”

大家哄笑打鬧,之前的不愉快煙消雲散,初渺趁熱打鐵:“王二,喏,聞澤讓我給你的。”

聞澤遞柴火的動作一僵,景徵拍拍他肩膀,“初渺這丫頭是真對你好呀,那顆果子應該是她給你留的吧,你小子艷福不淺。”

王二接過果子,就像被人揪住了辮子似的,許久,才啃了一小口紅彤彤的果子,艱難道:“聞澤他真的被景公子嚇到了?”

“啊。”初渺轉了個圈,目光在周圍人臉上轉了轉,調皮道:“他若是要推你下水就不會選這個時候,你看,他把火燒的那麽旺不就是想邀你過去烤火嗎?”

聞澤頓時後背一僵。

他……真的沒有想這麽多。也不明白為什麽初渺要這麽說。

不過看樣子,初渺一切都是為了他好,聞澤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不合群有什麽不好,他還認為,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犯不著去辯解什麽。

這些天初渺的話一句句浮現在他心頭,聞澤如遭雷擊,一樁樁一件件都起源於一件事——他說他的目標是當一個主上。

一方之主若是只知己身不曉其他,何能堪當大任?

可他心裏更多得是疑惑,初渺才八歲,這些事理她是怎麽知道的?

聞澤自問,他是不甘心當一個教書先生,修真摸不到門路,花力氣沒有力氣,讓他屢受打擊。

禁錮著己心的無形枷鎖是什麽時候把他牢牢困住的?是自己啞了的時候還是被忽視的時候?

初渺天真爛漫,可這份傾心相助的情誼卻如燎原之火,星星一點卻肆掠縱橫,一不小心就把阻礙燃得一幹二凈,只有他還沈浸在不得志的郁結之中。

想著想著,聞澤忽然覺得這隆冬的風都暖了一些,周遭一切都變得有意思了起來。

初渺見他臉上微有緩和,仔仔細細端詳些許才道:“王二你還磨嘰什麽?快過來呀。”

經歷過了那許多苦澀惆悵,初三歲也漸漸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

初渺一腔熱忱緊從眼中直達心底,春風化雨般為他化解了尷尬。

少年緊閉雙唇,眉梢不再無端緊繃,起身對王二歉意一笑,比手勢道:“對不住了。”

不滿歸不滿,真正到這棺材板子對自己笑一笑再道個歉,王二自己都覺得瘆得慌,忙道:“別介,又不是故意的,別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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