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阮絳第一次到news high，也是個大清早。天剛剛發亮，成梨柚正通了宵地瘋狂在趕一個拖了很久的新聞稿。

通宵了一個晚上，她現在非常暴躁。

頭發用一根皮筋胡亂地紮在頭頂，雜毛亂飛也顧不上管，外套丟在一邊，只穿著大褲衩子和大汗衫，耳朵上戴著耳塞，裏面放著節奏極快的爆炸搖滾，隔她幾步遠都能聽到裏面的轟鳴聲。

死命盯著電腦，她的手指也用近乎抽筋的速度在拼命敲擊著鍵盤，隨著屏幕裏一行一行字飛快地疾馳出來，整個人急得快要冒火一樣，聲音陣仗都大得嚇人，周圍根本沒人敢靠近她。

偏偏這時，周諒帶著阮絳推門進來。

“給你介紹一下咱們的同事。”

他招呼著大家過來，指給阮絳看：“這是孫大姐，負責社會新聞。這個你叫他瘦猴就行，是咱們的攝影記者。還有一個叫大壯，跑娛樂新聞的，現在出去采訪了，等他回來介紹給你們認識。”

接著，他往辦公室裏望了望，看到了對他們進來渾然不覺的成梨柚。

“那個你見過，你的辦公位就在她旁邊，隔了一手臂不到，以後有什麽不懂的問她就行。”

他邊對阮絳說著，邊叫成梨柚：“成梨柚。”

“成梨柚！”

“成梨柚！”

喊了好幾嗓子成梨柚都沒回頭，周諒走過去加大了聲音：“成梨柚！！！”

成梨柚被嚇了一跳，一時間根本沒能從搖滾的音量裏抽離，猛地扯著巨大的嗓門吼回去：“幹什麽！！”動靜大到嚇得辦公室所有人後背都是一抖。

等她再回過頭，看著自己停下來的手指，逐漸楞住了。

“我寫到哪兒了？”

想不起來，大腦空白。

她眼睛一閉。

“我真、的、操、了。”

她的後牙咬起來：“我就剩最後一段我剛才都完整想好了就差打出來……周諒你能不能幹點人事？！！”

眼看她暴躁地想扛起椅子沖過去，孫大姐趕緊端了杯水過去安撫。

“柚柚！消消氣！”

她把玻璃水杯放到桌子上：“我昨晚新冰鎮的蜂蜜柚子水，嘗嘗，可甜了！”

“唉……”

看著冰涼的水滴落到桌面上慢慢暈開，成梨柚就像一個癟下去的氣球，又變回了喪著氣游游蕩蕩的幽靈狀態。

“不了，”她耷拉著站起來，“我覺得我最近容易暴躁，可能就是在店裏吃甜的吃太多。我還是去泡杯菊花茶敗敗火吧。”

說完，她眼神兇狠地橫掃向了張嘴想說話的周諒，把周諒到了嘴邊的話生生給嚇咽回去了。

面對孫大姐邊安慰成梨柚邊投向他的譴責目光，周諒果斷扭過頭，對阮絳說：“你看，我們的公司，就是這麽有愛！”

……

坐到了自己的座位，阮絳拉了拉他在家挑了一個早上的新衣服，看著那個腳步虛浮從他身邊來來回回經過了好幾次、卻始終就沒往他這邊看一眼的人。

這是成梨柚？

她歪著的小虎牙呢？

很快，他的這個疑問就解開了。

成梨柚洗了把臉，盤著腿坐到椅子上開始化妝。沒多久，她就從一個盒子裏拿出片特制牙片，貼到了她的牙上。

阮絳嘴角微抿。

那淚痣呢？

成梨柚拔開深色的眼線液筆，在眼角慢慢點上了一粒圓滾滾的淚痣。

這個時候，阮絳的臉已經繃得臉頰都快鼓起來了。

不是的，他告訴自己，他見過的成梨柚的臉上還有小雀斑。

緊接著，成梨柚就拿出一張照片，對照著照片，用淺色眉筆往臉上畫雀斑。

一顆、兩顆、三顆、四顆，五顆。

騙子。

打扮是假的無所謂，她要偽裝他也能理解。

但是，她和以前的她完全不一樣。以前明明很耐心很溫柔、聲音也總是甜甜的。

阮絳低下頭，在原地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站起來到她的辦公位前，朝她伸出手：“貓呢？”

成梨柚正在梳頭發。

她這兩天感覺脫發嚴重，特意買了一個據說可以按摩頭皮、促進新發生長的長柄木梳，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用。

看到阮絳伸過來的手，她楞了一下：“什麽？”

阮絳看著她，眼神冷淡：“你說公司裏有只很粘人的貓。”

“貓……是吧。”

早就忘了自己瞎扯過些啥的成梨柚花了點時間，慢慢點了下頭，然後把她桌子底下的紙箱子拖出來。

接著，她拉開椅子鉆到了桌子下面，搗鼓了一小會兒，起身時手扶在頭頂，一轉身，把貓耳朵發箍戴起來，手上也套上了做成貓爪樣子的軟乎乎的棉手套。

成梨柚，變身！

阮絳平靜地看著她，眼神毫無波瀾，手還伸在原地。

切。

冷漠的小孩子。

真是一點都不懂得給人臺階下。

成梨柚擡起爪，把手搭到他伸過來的手心裏，很敷衍地拖長腔“喵……”了一聲，有氣無力得就像是垃圾堆邊混吃等死的長毛老貓。

看了看手心裏的棉貓爪，阮絳用另一手捏住成梨柚的手腕，把她的爪子丟開，然後一言不發，轉身回去了。

成梨柚默默地坐回去，喝了一口她的菊花茶，摘掉手套甩甩手。

明明早就到秋天了戴棉手套還是熱，到底什麽才能徹底涼快下來……

甩著甩著，成梨柚忍不住偷偷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的阮絳。

他好像更不開心了。

真是的。

她戳了戳桌子上的貓耳發箍。

這也是貓嘛。

……

成梨柚這個人雖然比較沒心沒肺，但到底也不是什麽魔鬼。要說對於把阮絳連哄帶騙弄進news high這件事她良心沒有不安，那也是假的。畢竟他們這裏既沒有貓，也沒有友愛的集體，雖然的確有冰箱和食品儲藏櫃，但裏面常年都只有超市清倉打折時快過期的剩飯，最重要的是，他們沒有員工宿舍。

他來問她要貓這事兒還能厚著臉皮糊弄糊弄，他要是拖著行李來問她要宿舍可怎麽辦啊？

真讓人頭大……

頭大得編好辮子，成梨柚找了副菠蘿耳墜戴上，換了條黃色的裙子。

就這個樣子，她已經很好看了。

但是，還差最重要的一步。

成梨柚坐回座位，挑了幾個熱愛生活的視頻認真看完，努力地燃發了一下鬥志，勉強把日常內心裏的“啊活著好沒意思啊我什麽都做不好而且還沒錢”的喪氣心情驅散掉了一點，然後才昂起頭，蹦蹦跳跳地站起來，變成了積極陽光很愛笑caffee店店員！

背上包走之前，她還很貼心地給旁邊的阮絳端了一杯菊花茶：“你晚上想吃什麽，我回來給你帶呀！”

阮絳在紙上寫著字，頭都沒擡：“不用了。”

……呼。

不生氣不生氣。

成梨柚趕緊把開始往下走的心情提起來，戴上耳機聽著歡快的音樂走出去。

阮絳的眼神隨著她轉出去，手上還握著筆。

等她走出了門，他低下頭，看到自己在紙上畫了一顆心。

他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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