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學校的路上, 安律的電話打了進來。

帝昭果然是個遵守規則的家夥, 開車不接電話，接電話不開車。

他把車停在路邊才接通：“什麽事？我在開車, 馬上就回去了。給你帶了點吃的, 作為放你鴿子的補償，如何？”

放安律鴿子這事, 真不怪帝昭, 他不知道鳳凰和安律說今天要出去玩的事，而鳳凰又是個說忘就忘的主兒, 是鳳凰提起來了，帝昭主動提出，給安律買點小零嘴安撫安撫。

“放我鴿子這事再說。知道嗎？學校出事了。”安律氣喘籲籲, 似乎在下樓，“我聽他們說, 政法學院那邊發現了人屍……”

帝昭臉色一變, 背過身去, 低聲問道：“你確定不是謠言？論壇看見的？具體在哪？”

“我確定, 我姐已經到現場了，就在酬勤路，剛剛你們軍院的巡邏隊已經把酬勤路圍了起來。帝昭，你確定唐颯跟你們在一起？她是囫圇的嗎？缺胳膊少腿嗎？”

“嗯, 完整的, 活的。”帝昭回答。

安律先松了口氣, 說道：“那就不是她……我去看看情況, 聽說是條小手臂，很年輕。”

帝昭掛了電話，一腳油門向學校開去。

說是一腳油門，其實速度也不快，因為路邊掛著“學校附近，限速50”的牌子，所以帝昭壓著五十這條線開車。

唐颯問道：“學校的事情？”

帝昭搖頭：“沒事，我送你回宿舍。”

他怕告訴唐颯學校裏出現人屍肉塊會嚇到她。

沒想到，躺在後座刷學校論壇的鳳凰忽然念了起來：“緊急新聞，題目要長，膽小者食草者慎入，酬勤路發現一條人類手臂……”

鳳凰坐了起來，伸手摸了摸唐颯：“颯颯？”

唐颯：“嗯？”

鳳凰：“颯颯在，還是熱的，嗯……不是颯颯，又是個謠言帖，看我回覆他們這群騙子。”

鳳凰雙手打字，邊打邊念出聲來：“放屁，感嘆號。颯颯就在我身邊，什麽零件都不少，你們又散布謠言，擾亂學校秩序，妄圖嚇唬颯颯！”

唐颯湊過來問道：“你在寫什麽？”

鳳凰說：“他們經常在論壇上危言聳聽，說什麽非大午夜校園傳說，女鬼游蕩，女孩兒被吃……全是編的。”

鳳凰刷新了論壇，又出現幾條回覆。

“是真的人，看照片。”

“是鳳凰嗎？看來新同學和鳳凰在一起，這條胳膊應該不是她的。”

“肯定不是她的，我就在現場，這條胳膊不新鮮，死了有兩三周了，泡過福爾馬林，味道刺鼻，在真空袋子裏包裝著。”

鳳凰把這些回覆念出來後，擡頭問學生會會長：“帝昭，是真的嗎？”

帝昭臉色不太好，他從後視鏡觀察著唐颯，見她臉色陰沈，以為她被嚇到了，先安撫道：“沒關系，我先把你送回寢室，讓七七陪著你，別怕。”

唐颯搖了搖頭：“沒那麽怕，你父母也在，我想去看看現場，黑貓老師說過，只要做過，就會留下犯罪的痕跡，不看現場永遠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無法避開以後的危險。”

她說的很有道理，而且，帝昭想，他的父母就在他們後面跟著，確實不會出現什麽安全上的問題。

到了學校，帝昭匆匆趕去，剛到政法學院門口，就知道了事發現場的具體位置。

看熱鬧的學生們裏三圈外三圈，又是拍照又是發帖子的，熱熱鬧鬧像看菜市口斬首。軍院的學生們維護著秩序，見帝昭來，敬了個禮。

“會長，是重明。”

帝昭一楞：“重明？”

鳳凰撥開人群，雄赳赳氣昂昂帶著唐颯翻過警戒繩。

唐颯聽見周圍的妖怪們都在小聲議論。

“不是她……”

“我就說不是她，那個手臂明顯肉質更年輕……”

“那個是泡過福爾馬林的，聞味兒你都問不出來嗎？”

“所以買屍體的是誰？”

安馨敖顯也都在，敖顯攔住帝昭，小聲和他交待了基本情況。

唐颯蹲下來，盯著袋子裏的人類手臂看。

“這是真空包裝袋。”唐颯指著已經開口的袋子說道，“真空包裝就能遮掩人肉的氣味。”

鳳凰道：“難道咱們學校有學生偷偷從外面醫院買屍體解饞？”

唐颯說：“你們法律有規定嗎？”

鳳凰點頭：“肯定有啊，嚴格管控，因為人肉這種東西，一旦碰了，就上癮了。”

“毒品。”唐颯點頭說道，“那也就是說，打擊的力度，就和我們外界打擊毒品是一樣的，一旦發現走私販毒，從重處罰。”

“沒錯。”鳳凰這麽回答道，“可非大……不可能啊，如果連非大這種人性化最強的地方都有私下裏食人的情況，那剩下的機構，哪還有幸存的？肯定早開吃了。”

“也就是說，人肉出現在大學校園這件事的性質，更嚴重。”唐颯大概了解了情況。

“怎麽回事？”帝昭母親也來了。

學生們連忙讓開一條道，兩旁的軍院學生們齊刷刷敬禮問好。

帝昭媽點頭回禮，道：“辛苦。”

她走上前來，楞了會兒，回頭問敖顯：“阿顯，跟我說說怎麽發現的。”

敖顯敬禮後，推上來兩個同學：“是這兩位先發現的。”

這倆是對兒小情侶，金融學院的兩只普通小妖，見了帝昭媽肩膀上的軍銜，結結巴巴交待了經過。

“我們以前是在勤學路一起吃個飯，聊聊天……”小妖說，“勤學路施工，我倆就到酬勤路來，今天上午來了之後，我倆就挑了個樹高草茂的地方躺下來休息……十一點左右吧，默默先聞見的味兒，她就說味道刺鼻，我倆就起身換地方，沒想到撞個正著……”

另一只妖說：“我先看見的手臂，當時叫了出來，我男朋友當時沒看到重明拿著什麽，就直接把他名字叫了出來，說，重明，也在這裏玩呢？你沒聞見什麽味兒嗎？特難聞，是不是廁所漏了……”

男友急忙點頭：“我說完，重明的反應特別大，我才看見他正往包裏塞手臂……原本是真空包裝的袋子，應該是他不小心弄破了，味道就洩了出來。”

女友驚魂未定說道：“我當時看見重明的腮幫子都亮了，他一定想一口火噴了我們，但沒來得及動手，又有同學看見他了。”

女友指著身旁的另外一群人，說道：“他們也看見了，重明拍翅膀就飛。”

政法學院的那群學生連忙點頭作證自己看到了重明。

“是的，我們是來這裏做小組調研作業，本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看見重明化出原形往南邊飛了，後來看見地上掉的手臂才知道怎麽回事。”

帝昭媽轉頭問敖顯：“重明呢？”

敖顯說：“我讓巡邏隊朝南邊追去了。”

安遙抱胸而立，說道：“看來又要開校董會了。”

他瞥了唐颯一眼，發現這個人類姑娘用餐桌布包裹起了那條手臂。

鳳凰問道：“是外界的嗎？”

唐颯說：“不能確定。我們外界沒有販賣屍體的生意……起碼你們不能合法購買。所以，屍體來源還需要追查。”

帝昭媽思索片刻，問兒子道：“你們學校的治安，是哪個警局負責？”

帝昭回答：“北山區玄武警局，不過……”

帝昭考慮到財團之間的權力之爭，有些猶豫。

安遙說道：“就讓他們查，這事不給個交待，下個月的財團問責會，他們休想敷衍過去。”

“也是。”帝昭明白了父母的安排。

北山區玄武警局由北山財團負責，而北山財團的家主彘因利益問題，和他們龍家九尾狐家關系不怎麽融洽。原本，帝昭擔心此事交給玄武警局會被他們馬虎斷案，但轉念一想，這事如果玄武警局辦不明白，就等同於遞把柄，爸媽一定會抓住機會，把北山財團勢力從非大剔除出去。

唐颯突然開口，提示道：“帝昭學長，如果真的是重明……那上次我們在他寢室看到的那些東西，會不會也是證據？”

帝昭猛地被點醒，立刻囑咐道：“查他寢室！肯定有私藏，把證據線索都保護好！”

他帶著一隊軍院學生奔向寢室。

唐颯把這一截手臂交給帝昭媽：“麻煩您了。”

“應該的。”帝昭媽點頭。

鳳凰要和她一起回寢室，但唐颯因為心裏不舒服拒絕了。

“我想一個人睡一覺……昨晚也沒有休息好，沒關系的，不用擔心我。”

鳳凰七七撓頭，原本想堅持做護花使者，結果被安律打了腦袋。

“你去什麽去，回自己寢室好好待著，又背著我偷偷跟颯颯玩。”安律抽完鳳凰腦袋，摸了摸唐颯的頭頂，“那你回去休息，有事就打電話給我們。”

唐颯轉身離開時，聽見安律小聲訓斥鳳凰：“小姑娘嚇得不輕，臉色都不對了，需要一個人定神，你別沒眼力見的煩人家！”

鳳凰：“可我總覺得她不是怕……”

“怎麽不是怕，手都抖了！”安律又拍了鳳凰的腦袋。

唐颯回寢後，先給依蘭澆了水。

依蘭剛要問好，就見屋內紅光一閃。

唐颯面無表情，指著南邊：“去追，不要讓他被滅口了。”

依蘭整棵草都僵硬了，不可思議地看著唐颯。

唐颯說：“你見過它，是我的幫手。”

依蘭心想：我是見過它，那也是在歷史課本上見到的啊！你幫手……你幫手是四聖獸中的朱雀嗎？

那你是……不對，那您是？

唐颯：“對了，蜂王漿到了，你要嗎？我給你調一杯。”

依蘭：這是封口費？

唐颯坐在桌邊，翻看著那本妖類手冊，翻到重明鳥時，她斟酌片刻，提筆，在重明鳥旁邊寫下：

重明從火，應適宜辣炒雞丁。

骨架熬湯，養肝補腎，明目健體。

帝昭匆匆趕到重明鳥寢室，卻見寢室門打開，屋內一片狼藉，也不知是重明鳥回來過，卷行李逃跑了，還是有其他人來過。

帝昭道：“拍照，屋內所有東西，一律裝袋標記存檔。”

他們晚來一步嗎？

他心中一動，轉身檢查起門鎖。

“是被強行破壞的。”帝昭小聲道，“……應該還有和他一樣參與人肉交易的同伴。”

而且那個同伴，就在他們軍院。

南山區朱雀湖旁，重明原形狀態倒在地上，滿口是血。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只覺天地微微一晃，再睜眼時，他聞到了竹子的味道，而他們學校的那個人類少女唐颯，就提著刀蹲在他身邊。

他……不是被扔進了朱雀湖嗎？為什麽會在這裏……這是哪裏？

一陣天旋地轉後，重明被唐颯捏著脖子提了起來。

他艱難睜開眼，胸腔震動著，卻發不出聲音。

人類少女遺憾道：“晚了一步，被拔舌了……看來你應該知道的很多。”

唐颯打量著奄奄一息的重明鳥，問道：“殺過人嗎？”

重明鳥輕輕顫抖起來，點了點頭。

這並不是他的本意，可腦袋不受控的自己動了起來，坦白了他曾經犯下的罪。

“吃過幾個人？十個？”

重明鳥搖頭。

“有五個？”

重明鳥點頭。

唐颯冷聲道：“已經足夠了。你是誇父組織的正式成員？”

重明鳥點頭。

“最後一個問題。”唐颯聲音如同結了冰，“非大有誇父組織的核心成員？”

重明鳥輕輕點了點頭。

唐颯：“贖罪吧，用你最後的價值。”

她說完，手起刀落，重明鳥在陷入黑暗前，感受到了生命最後一縷溫柔致命的刀風。

唐颯提著拔光毛的重明鳥，深深吸了口氣，表情依然陰霾。

“滅口也無法掩蓋罪行。”她說，“我若降罰，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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