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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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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鄒二人一個大叫一個悶哼地受了,又迅速爬起來跪回皇帝腳下。

身後眾臣皆驚慌失措, 幾近匍匐在地。

“陛下息怒, 臣等全是為了陛下的千秋基業, 絲毫不敢怠慢啊!”朱興為大聲喊冤道。

“為了朕, 為了朕!”明德帝怒極反笑,“你們老實告訴朕, 此次修建,究竟強征了多少勞役?”

朱興為額上豆大的汗珠掉落於地, 他偷偷與鄒經業相視一眼,戰戰兢兢道:“此間詳情, 臣並不知。”

“你不知?正月十五你呈上來的折子,還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轉眼你就忘了?怎地,那折子不是你寫的?”

“是臣寫的, 是臣寫的,此番修葺水道, 統共用了五萬餘人。”

話音未落, 他便被明德帝抓住領子提了起來。

“五萬餘人?何止五萬餘人!朕的福州都空了!常州空了麽?啊?常州空了麽?那罵朕的童謠已傳到華州去了,常州不空,豈不愧對了那童謠!”

明德帝愈說愈怒,將人狠狠摔至地下,“說,到底私自強征了多少人!”

朱興為慘叫一聲,重重摔倒在大胡子千總旁邊,那千總不敢去扶,頭抵在地,大氣也不敢出。

“臣的胳膊斷了,臣的胳膊斷了!”朱興為大喊。

“閉嘴!”皇帝上前又是一腳,繼而轉頭瞪向胡子花白的鄒經業,“他不說,你說!”

鄒經業磕了個頭啞聲道:“臣……著實不知哪!”

明德帝彎下腰,“鄒經業啊鄒經業,朕叫你來做什麽的,啊?”

戎馬半生的鄒老將軍此時低頭如敗雞,抖著嘴唇不敢說話。

“朱興為!”明德帝再次一聲大喝。

朱興為扶著手肘狼狽地爬回來,“臣在!”

“說,到底多少人!”

朱興為咬牙忍著鉆心疼痛,冷汗密密麻麻,自知再瞞不過,“臣等……用了二十五萬餘勞役。”

明德帝臉色煞白,二十五萬餘!二十五萬餘人全都被這般如牲畜般地奴役,到底活著的有多少,被水埋了的又有多少!

“陛下,臣都是為了陛下,為了大梁的萬代基業啊陛下!”朱興為急迫說道,“臣的一片忠君之心日夜可表,臣等只是心急水道遲遲不能修繕,食君之祿不能擔君之憂,臣,無一日寢食能安,一心只想替陛下分憂國事,完成此等大業!”

“替朕分憂,替朕分憂就是殘害朕的子民麽?你說,這二十五萬餘人,還有多少人活了下來?”

朱興為連連叫屈,“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陛下,臣等豈敢殘害大梁百姓,臣不過多征招了些勞役,叫他們替陛下您修建水道罷,怎會殘害了百姓?只不過一些百姓體弱,又有些刁民疲懶,管束嚴厲了些,因此,因此……”

“因此什麽?”

“因此不幸喪生者,大抵有……”

朱興為如同耳語般說完,即便壩上安靜,明德帝仍然無法聽得明白。

“多少人!”

“五萬餘……”

“五萬餘?”

“七、七萬?”

“到底有多少人!”明德帝大喝。

“不足十萬,不足十萬!”朱興為脫口而出。

不足十萬!他大梁將近十萬百姓成了亡魂,到他嘴裏就成了輕飄飄的不足十萬!皇帝看向那堆積如山的屍體,席卷而來的憤怒如火山噴發,他雙目赤紅,猛地抽出身邊侍衛大刀,長臂用力一揮——

鮮血四濺。

鄒經業與胡千總等幾個離得近的臉上身上沾上幾滴腥熱,繼而他們聽見骨碌一聲。

眾人仍不敢擡頭,但久經沙場的鄒經業豈能不知發生了何事?

那是人頭落地的聲響。

湛蓮此時也趕到了水壩之上,這一路來的淒涼慘狀已然讓她不忍直視,再看見壩上遍地堆積的屍骨,一張俏臉慘白無比,胃中翻江倒海幾欲作嘔,一擡頭,便見三哥哥橫眉怒目地刀起刀落,面前之人頓時身首異處,那鮮紅的血噴出了三尺之高。

湛蓮哪裏見過這等血腥場面?她倒退一步,差點不支暈倒過去,喜芳蕊兒忙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她。她穩了一穩,揮退了二人的攙扶,深呼吸了兩口,水眸緊緊盯著底下俊顏沾血的三哥哥。

她從未見過三哥哥發此等雷霆之怒,也從未見過他如此兇狠暴戾。那模樣是那般地陌生冷酷,仿佛那人不是她那溫文爾雅的哥哥。

底下的湛煊還在盛怒之中,沒有發現湛蓮的到來。他將沾血的大刀扔在無頭的屍體上,也不抹臉上沾上的血腥,就那般猙獰面龐地跨到鄒經業面前,“鄒將軍,鄒大將軍,鄒老將軍!朕如此地信任你,將這等重要差事交與你做,你便是這般回報朕的?朕與先皇都待你鄒家不薄,你為何要陷朕於這等不義?”

“陛下,老臣一片拳拳忠君之心,皇天可表!陛下如此看重這條水道,老臣只想早一日將其修繕完成進獻陛下,以便陛下大展鴻圖之計,壯我大梁國威!臣,決無二心啊!”鄒經業自知再不解釋,鄒家的百年聲譽,便要毀在他的手上了。

“朕修這條水道是做什麽的,啊?朕為了大梁,不就是為了大梁百姓麽?你們卻個個本末倒置,拿著朕的子民當你們升官發財的工具!將近十萬的無辜百姓活活累死,你便是這樣忠君的,啊?千古未聞,千古未聞!這裏一堆堆的屍骨,才是朕的江山基業啊!朕興修水道,原是為了百姓安居,可如今卻換來民不聊生,朕還修這水道做什麽!你可知街頭巷尾的小孩兒如何罵朕?他們罵朕豬狗不如!”明德帝抑制不住滿腔的怒火,對著一幹臣子大吼,“他們罵朕豬狗不如啊,諸位‘愛卿’!”

“臣等萬死!”在場者皆恨不得自己消失不見,他們的身子愈縮愈小。

“你們聽見了麽?聽見了他們怎麽罵朕麽?”

眾人皆默。

“朕那廟堂太高了,聽不到老百姓的聲音,朕這才叫你們去聽!可你們幹了什麽,想著法子壓榨朕的子民,想著法子讓朕的子民與朕離心!果然個個是忠君愛國的好臣子,朕有你們這麽一群好臣子,何愁江山不倒!”

“臣等罪該萬死!”眾臣嚇得連連磕頭。

鄒經業這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過錯。他戎馬半生,見過的死人太多,他已然麻木,只知成大事者必有犧牲,一心想在告老還鄉前再成一事以報君恩,誰知,誰知……!

明德帝任由他們不停地磕頭,自己負手而手,半晌,他閉眼發出一聲極其沈重的嘆息。

那聲嘆息就像千斤重擔壓在了鄒經業身上,讓他不堪負荷痛哭流涕,“陛下,老臣,一片忠心日月可表,可不知、可不知好心,卻鑄成濤天大錯!臣……再無顏於主,惟有以死謝罪。只請陛下開恩,饒我一家小兒性命!”

明德帝再次沈沈嘆息,擺了擺手。

鄒經業顫顫巍巍地抽出跟了自己大半輩子的寶刀,胡千總等幾個老部下擡起了頭,“將軍,將軍!”

鄒經業回頭看了幾個部下一眼,盈著淚光的老眼一閉,大刀抹上自己的脖子。

“撲通”一聲,一代老將晚節不保,自刎死在還未建成的水壩之上。

湛煊處置了兩名罪魁禍首,不僅並不解氣,反而更加沈郁。他曾信任的兩個臣子都死了,這一堆的臣子等候發落,那十萬百姓的性命也挽回不了!

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哪!

湛煊愈發沈郁,一股邪氣在體內亂撞,無處發洩。

忽而一道身影撞進了他的視野。所有人都恨不得變成石雕一動不動,那嬌小的身影更加惹人註目。

沒想到她還是不聽話,一路跟著他來了。

湛煊見那急匆匆的腳步,心底總算好受了一點。

“站住!”他大聲道,不願她來這屍骨遍地之處,他擡步迎了上去。

在場者皆不知所措,齊齊順著帝王目光看了過去,只見一個緋色衣裳的嬌小女子蒙著面紗停在土坡的半道上。

湛煊走了過去,湛蓮拿著打濕的帕子為他擦臉,湛煊也站在臺階下,仰著臉由著她擦。

“三哥哥。”

湛煊閉眼應了一聲。

“阿煊。”湛蓮再喚。

湛煊睜眼。

湛蓮輕柔地為他擦凈臉頰,“有我陪著你呢。”

湛煊目光一柔。

忽而疾馳的馬蹄匆匆自林間小道而來,戊一與龍甲衛上前,一暗衛飛身迎上看清來人,卻是同僚。

二人同返,那騎馬而來的龍甲衛氣喘籲籲跪在皇帝面前,“陛下,安晉王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起恢覆日更~~

過年這幾天懶作者又吃又喝又打牌,小日子神仙似的,完全不想碰鍵盤…話說為什麽還有工作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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