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萬物，一物降一物。

呂成驁再怎麽桀驁不馴，在泥人張面前，他還從來沒占到過便宜。

或許是礙於藏離山的存在，也或者是對利益的讓步，他終究是陰沈著臉，沒有吵起來，只是嘀咕一句，“你神氣不了多久。”

這句話，泥人張沒有聽到，否則她肯定還會加以譏諷。

而我……聽到了。

自從鳳凰血脈出現以後，我身體上出現了接二連三明顯的變化。

聽覺便是其中之一，我總能先別人聽到東西，也能聽到他人聽不到的細微動靜，這也是經歷了些事情，我慢慢明白的。

這種改變，遠遠地超過了我的預期，只能按耐住心裏的驚喜，不在五官上表露出來。

六丈，二十米。

我們隨身帶的並沒有那麽長的麻繩，黑頭只得把兩條麻繩接在一塊，一頭系在了鋼棍上，另一頭垂進了懸崖的黑暗裏。

“老大，弄好了。”

垂在懸崖裏的麻繩，在風中左右搖擺，宛如一株墻頭小草，看得人莫名開始揪心。

泥人張向下望了一眼，臉色有些許的蒼白，沖著藏離山道，“二爺，接下來怎麽辦？”

相對而言，藏離山就顯得幹脆多了。

他站在懸崖旁邊，略顯消瘦的身體在風裏紋絲不動，誰都能感受得到，他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強大的氣場。

而這，就是藏離山的可怕之處。

“好。”輕輕頷首，藏離山走到鋼棍旁，抓著上下搖了搖，鋼棍紋絲不動，又道，“我先下去，你們跟上來。”

言罷，他便雙手抓著麻繩，快步走到懸崖邊，縱身向外一躍。

他那一躍，宛如跳崖輕生，看得人心惶惶，心眼直跳。

“二爺……”泥人張更是脫口而出一道驚呼。

藏離山輕盈的身體，宛如一只雲中燕，向外飛出一米，他手裏握著的麻繩，從鋼釘開始，瞬間繃成一條筆直的繩棍。

他的雙手再一借力，身體在空中轉了一個向，因為繩子的牽扯，朝著下方快速落去，眼看著連人帶繩快要撞到懸崖時，雙腳向前蜷縮，在崖壁上輕輕一點，便穩住了身形。

沒有任何的猶豫、停頓，藏離山依靠雙手雙腳，猶如一只壁虎，沿著懸崖壁快速地向下落去，無論側風有多大，他的身體始終不見猛烈的搖晃，轉眼間，便隱沒進了下方的黑暗。

呂成驁哪裏見過這等身手，完全傻眼了，喃喃地道。

“這還是人嗎……”

而泥人張，她眼裏的光芒就繽紛多彩了，期盼得望著下方的黑暗，猶如還在盯著她瞳孔裏映著的人。

不過……藏離山的這番表現，倒是大大的紓解了我們眾人的緊張感，甚至讓我們產生了一種誤解，這件事似乎也沒有那麽難。

三秒後，繩子明顯失去了拉扯力，不再緊繃，又在風中開始搖擺起來。

“二爺到了。”泥人張輕松一口氣，用手抓住了繩子，“我先下去，你們跟在後面。”

她又著重地看了呂成驁一眼，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呂成驁，你們的人，跟在最後面！”

“老大，你千萬要小心。”黑頭目光有些焦急，反覆叮囑。

“放心吧。”泥人張倒沒有壓力，無比輕松地道，“二爺，他會在下面接著我的，倒是你們，得想想法子，好好勸勸大海……”

何大海癱坐在葫蘆口裏，一瞧見我們望向他，立馬把視線移開了。

“我會好好勸他的。”

有了我的保證，泥人張也放了心，雙手握緊了麻繩，示意道，“那我先下去等你們。”

她斷然做不到像藏離山那麽輕盈，只能笨拙地背過身，趴在懸崖邊上，先把兩條腿探下去，接著腰身，胸腹，頭，手，都沒有遮擋的暴露在了懸崖裏。

側風的原因，泥人張的身體一直在磕磕碰碰，隨處搖晃，臉上的輕松神色全然消失，轉而變得毫無血色，但她始終咬著牙關，沒有發出一道驚呼。

她下滑的速度很慢，自然有一部分她是女人的緣故，無論是身體素質，還是手臂上的力量，跟身強體壯的男人都比不了。

“坤二爺，您一定得在下面接住老大。”黑頭看得心臟有點受不了，顯得比泥人張還緊張，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給自己一些安全感。

泥人張的速度慢，但是很穩當，在眾人的註視中，她終於走完了一半的路程，而這時候，我也該去做自己的事兒了。

走到何大海旁邊，坐下，“怎麽，這就受不了？”

何大海深吸一口氣，臉色煞白，硬著嘴道，“我是怕我體格太大，繩子遭不住我的體重……”

“行了吧你，兩個你掛在上面，都不會有一點事兒。”我戳破了何大海的幌子，慢慢地道，“我原先你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降得了妖魔，鬥得了鬼怪，沒想到……居然怕高……”

何大海臉上一紅，連忙解釋道，“那誰還沒有個缺點……那誰誰不是說了嘛，人無完人……”

“金無赤足，人無完人，宋朝的一個文人戴覆古說的。”我接著他的話茬道，“他還說了，人無完人，更要知難而上。而且不瞞你說……這一趟……關系到我的身世之謎，所以無論如何，你都得陪我走這一遭？”

“你的身世？”何大海顯得很茫然。

我冷不丁這麽一說，的確有些突兀。

畢竟先前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兒，都沒有機會跟何大海解釋。

重重地點點頭，我壓低了聲音道，“來不及說太多，我且說一兩句，我的本家，已經找到了……”

何大海瞪圓了眼睛，張著口，幽幽問道，“在這裏？”

“對。”

我們說話的檔口，白修文幾次把目光有意無意地望過來，我便把話頭掐斷了，拉著何大海坐起來，“該說的我都說了，反正這一趟，我非去不可，你自己掂量掂量，要是實在不想下去，我也不勉強你……”

這一招，實則是激將法。

何大海這個人，素來是只吃軟，不吃硬。

他望著我，眼神猶豫不決，倏爾拍了下額頭，憋屈地嘆了口氣，罵罵咧咧地站起來，“陸老師，要不是因為你，打死我我也不會下去……等出去以後，你可一定得請我吃頓好的，好好補償補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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