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東三裏古玩街，整個北平的人都知道，那裏是張家的地盤。

可從三元，便是可從張家。

只要跟著張家，便能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也是經泥人張解釋後，我才知道這句話的真正意義。

這無異於把張家給算計了進去，也難怪泥人張會如此的憤怒。

望著泥人張布滿恨意的眼神，我知道所有的解釋都無濟於事，縱然如此，我也只能蒼白地表明自己的清白。

“張少爺，你千萬不能被他們給誤導了，我根本不知道三元這個詞，更沒有寫過這些字，他們一定是找人仿造了我的字跡……”

泥人張嘴角一挑，笑的無比輕浮，推開何大海，槍口徑直對準我的腦門。

黑咕隆咚的槍口，宛如一張咬住我脖頸的血盆大口，隨時可以要了我的命。

冷汗一瞬間順著我的額頭流下來了。

我很清楚，以泥人張的脾氣，她真地會開槍。

只是，在這個關頭，我不能退縮，我沒有做的事情，就是沒有做，即便是死，我也不願意蒙上奇恥大辱，所以我焦急、誠摯地直視著她的眼睛，希望她能回過神來，相信我的話，重新掂量這件事。

“可笑。”泥人張冷冷地吐出這兩個字，無疑讓我萬念俱灰，“陸關洋，人證物證具在，你縱然口綻蓮花也顛倒不了黑白，枉我張家真心對你……若不是今日你被拆穿，不知道我們還要被你這張虛假面具欺瞞多久！”

我能聽出來泥人張話音裏的恨意，也明白，她是真的動了殺心。

泥人張作為張家的大少爺，她的一舉一動，最能影響下面的兄弟。

本來黑頭和大腳還對我抱著一絲絲的念想，也在泥人張的這番話下，湮滅了眼神裏的溫熱。

“陸老師！你這麽做，怎麽能對得起我們！”黑頭的情緒很激動，沖我揮舞著拳頭。

“陸老師，我大腳，真是看錯你了，沒有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

完了，徹底完了。

我心裏宛如冰窟窿一樣涼。

張家的人，已經完全掉進了池家所設的陷阱，怎麽拽都不會回頭了。

我唯一的希冀，只剩下兩個人，藏離山、何大海。

尤其是藏離山……他對我十分了解，泥人張又對他言聽計從，只要他能辨清是非，為我洗脫，說不定還有轉機……

只是……此時的藏離山未免讓人失望至極，他眼神兒裏的光，跟張家眾人如出一轍，難不成在他眼裏，我也是那種會背叛朋友的人？

苦澀、失望、落寞的情緒充斥在我的心田。

縱使我依然把他們當做朋友，留給自己的仍然是孤立無援。

好在，還有何大海，他是一向相信我的，這一次，也不例外。

“不可能！我不相信！陸老師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兒！”何大海滿臉脹地通紅，站在我旁邊，昂著頭。

他向來如此，不論多沒有底氣的話，只要從他嘴裏說出來，就好似跟真的一樣。

也正是這一句話，如同深冬寒夜裏的一碗熱湯，把一個將死之人從死神手裏拉了回來。

一股熱流生於丹田之間，在胸腹內流轉，我虛弱的四肢也恢覆了些氣力，把後背聽的筆直，高昂地擡起頭，望著泥人張，也望著她身後的池長明，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道：“萬蠍子，你的算計非常高明，做足了所有的戲，堵死了我所有的路，但是你卻低估了一個先生的力量，哪怕此時此刻我只有孤身一人，我血液裏流淌著的尊嚴，也不會容忍我向你們屈服。無論你們怎麽說，怎麽做，也無論他們會不會相信，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

一時間，我只覺得每說一個字，都在抒發內心裏的郁結，一個又一個郁結連著吐出的時候，那種感受暢快無比，所以我越來越有力量，越說越有精神。

池家的人所設的囚牢，困不住我，我可以站在囚牢之上，用極高的姿態俯身沖他們言語。

同樣，我也能用極高的姿態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張少爺。”望向泥人張，我眼神裏閃爍著痛快的光芒，“我知道你信不過我，我也知道你想一槍打死我！但是你開槍殺死我，並不足以改變你對我的看法，不如這一槍讓我來，讓我以槍明志……於我而言，死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他們活生生的惡毒的心……”

言罷，我自己拔出手槍，用槍口對準了自己。

這一次，再面對黑咕隆咚的槍眼，我不再害怕了。

泥人張楞住了，眼神兒裏的血紅色稍有消散，有些不忍地盯著我。

“陸老師，你做什麽傻事，他們巴不得看著你死呢！”

何大海眼裏一急，伸手握住槍柄，把槍眼別到一邊去了。

“啪、啪、啪……”掌聲從泥人張背後響起，池長明嘲弄地盯著我們，徐徐地道，“好一個兄弟情深，陸關洋，你放心，我素來恩怨分明，能走到這裏，的確是承了你的情，所以他們縱然讓你去死，我也不會坐視不管！”

池長明的陰陽怪氣我是領教過的，他表面上對我越好，張家的人對我自然越恨。

“大海哥。”鴕鳥氣不可竭地指著我，憤憤不平地道，“你清醒一點，所有的證據都在這裏，你怎麽還能袒護他？說不定，他跟那些人就是一夥的，想把咱們都騙過來……”

對我的心念動搖之後，張家的人越想越覆雜，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兒都會牽扯到一起，真相也就越抹越黑。

何大海這時候坐不住了，他知道沒有人會聽他的話，只得把矛頭轉向藏離山，求助地嚷嚷著，“坤二爺，你說句話啊，陸老師是什麽人，他們不清楚，你還不清楚嗎？”

不知道何大海話中的哪個字眼觸動了池長明，他眼睛一瞇，註意力舍棄了我，朝著藏離山望去。

此時的藏離山，姿態稍顯有些怪異，他不望向我，也不望向何大海，反而跟池長明對視著，慢慢地道，“他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哦？”池長明一楞，瞇起眼輕輕笑道，“他不是，誰是？”

兩個人的對話，放佛是在打啞謎，聽得其餘人皆是一頭霧水。

藏離山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顧左而言他地道，“他背上沒有鳳凰血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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