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也太突然了。

巨大的沖擊下，我的思路似乎是斷的，那些古怪眨動的血紅色眼球，似乎只停留在我的視網膜上，沒有繼續向下傳輸，所有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把看到的東西聯系在一起。

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己變成了一個木偶人。

恐懼感的真正襲來，是附近的眼球停止了動作，把放大漆黑的瞳孔齊齊盯著我們的時候，就好像在說，它們發現我們了。

眼睛，對於人亦或者是動物，都是極有靈性的器官，無論生還是死。

除了本身所有的功能之外，眼球還被賦予了很多很多的象征意義。

它是心靈的窗戶，也是所有思想匯聚在一起的焦點。

每個人都有出糗之時，被一大群活人齊齊盯著的局面，那種感受尷尬而又難受，當活人變成死人，而且只剩下眼球的時候，那種感受是翻了上萬倍的。

每個人都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了，但無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局促、不安、惶恐、無助，一瞬間侵襲了我們所有人。

這時候，只覺得喉嚨奇癢無比，忍不住地想吼出聲來。

然而藏離山立下的規矩，尤其是不惜用匕首威脅何大海所造成的威懾，使得眾人無人敢出聲，我也死死地咬住嘴唇，硬生生地把喉嚨裏的氣咽進肚子。

血紅色的眼球，黑色瞳孔，盯著我們，有規律地眨動。

巨大的恐懼，將神經沖洗幹凈之後，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是眼球活了。

盡管石棺上掛著的，只剩下眼球，沒有別的任何東西，仍然給人一種直觀的感觸，眼球的的確確地活了。

這時候的我，猶如剛學會認知的孩子，喪失了所有成年時學會的能力，不會思考，不會應對，只知道純粹的，直通靈魂深處的恐懼。

不知道為什麽，我腦子中隱隱又蹦出來一個念頭。

眼球要把我們都吃了。

盡管聽起來像是我瘋了，那些眼珠子那麽小，又沒有口舌，還是懸掛在吊鼻上，連接觸我們的身體都很難，又怎麽可能會把我們大活人給吃了？

但是這個念頭無比的深刻和堅定，並且伴隨著一陣陣強烈的虛弱感朝著我侵襲而來，在精神層面的波及，讓我倍感疲累，甚至有一絲絲的暈眩。

此時的眾人，皆是自身難保，尚未從血紅色眼球的震懾裏沖出來，又哪裏分得出心照顧我的情況。

如果是平時的我，一定會發現整件事最大的一個不對勁。

從進入石棺群以後到現在，我們一直嚴格遵守著藏離山的吩咐，身上沾染著獨特的草木灰，期間沒有一個人發出一丁點的動靜，連腳步都極輕極輕。

而藏離山的算計極其嚴明，凡是他算計好的東西，一般都不會出錯，尤其還是在如此危險的事情上，算計起來更是會做到不出一點差池……

意外……又是怎麽會出現的呢？

石棺群裏的異動，讓藏離山也大為疑惑，神色倏地一變，右手食指伸到口中，輕輕一咬，殷紅的血跡便滲了出來，左手飛快地從腰間取出青銅匕首。

鮮血，一滴也沒有浪費的全部塗抹到了匕首上。

寒光之中，也透著一抹妖異的殷紅。

“都跪下。”

淩厲、肅穆的聲音一出來，我身體上的暈眩感居然消失了一半。

隨即我意識到一個問題，藏離山開口說話了。

他不讓我們言語，為什麽他能開口？難道就不怕引發更壞的結果？

說來也是奇怪，藏離山一開口，懸掛在石棺上的成雙成對的眼球猶如受到了某種指引，紛紛朝著他的位置望去。

這種時候，即便是心裏有千萬個疑問，也不得不聽從藏離山的吩咐。

“撲通。”

眾人齊齊地跪下去，而藏離山是第一個跪下去的。

如此緊張的局面下，我們能仰仗的也只有藏離山，他只要站出來，不管做的是什麽，總歸能給我們些許的安慰。

現在要看的，便是他是否能對付那些古怪的眼珠子。

跪下來之後，我身體裏的暈眩感便徹底消失了。

而藏離山此時又說了一句話，聲音放得很輕很緩。

“把眼睛閉上。”

話音還沒有落，我便迫不及待地把眼睛閉上了。

周圍是一片黑暗。

“刺啦……刺啦……”

密密麻麻的動靜，猶如蝗蟲席卷了玉米地。

谷底有風流淌，吹著怪石嗚咽，吹起眼珠晃動。

看不到，卻能感覺得到。

眼珠子本身悄無聲息，只是靠正中央的瞳孔不斷閃動。

閉上眼睛，割斷了相互的對視，心裏的恐懼感也消失了小半，但不安感卻是倏地變大了很多。

藏離山能否應付得來？

還會不會出現別的意外？

像我們這樣比這樣，真有意外出現了，肯定是無法應對的……

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風裏眾人的心跳聲劇烈了不少。

與此同時，我們所期待的屬於藏離山自救的動靜，也終於出現了。

“咚……咚……咚……”

像是磕頭的動靜，只是聲音太小了。

接著藏離山站了起來，他走了幾步，並未遠去。

盡管每一個人都好奇，但是無人敢偷看。

我們一群人，放佛是湘西趕屍派的死屍，而藏離山便是趕屍的人，完完全全地操控著我們的行動。

“厷邕汨羅……”

一段極其低沈的低語，放佛是在山野裏吟唱著佛經的老僧。

我頭一次知道，藏離山居然還有如此的嗓音。

我也只能關註它的嗓音，因為他說的那些話，全是我聽都沒聽過的語言。

聲音在風裏吹散，落到石棺群裏每一口石棺上。

閉上眼睛以後，我丟失已舊的理智慢慢地回來了。

我隱約感覺，藏離山的動作，像是做著一場神秘的法事。

而石棺群給我的感覺本身就呈現出強大的儀式感，用法事碰儀式，也許真是解決我們此時困境的辦法。

低於聲一直在持續，中間有換氣，卻沒有停頓，足足持續了有五分鐘。

周圍又恢覆成了一片寂靜。

風在吹，汗在滴，心在抖。

其實我很想睜開眼睛看看，現在的局面究竟怎麽樣了？

要克制這一點欲望，我幾乎得付出渾身的力量。

我們一行人，仿若沈默的羔羊，只知道仍在彼此的旁邊，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又是幾聲腳步聲，我的心跟著跳了一下，豎著耳朵一聽，心裏又有些安穩了，因為藏離山並沒有走遠。

“嗤……嗤……”

一道刺耳的聲音倏地響起，聽得人耳膜一陣，只以為又出了什麽意外。

緊接著，周圍那些石棺裏的“刺啦”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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