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味，這是一股濃郁的混合香味。

像是在春日的碧水，水蒸氣潤濕了百花園中的百花。

嗅到這種氣味，人會不由自主的身體放松。

這種香味，又跟淳淳的酒香不同，酒香會讓人貪婪的吮吸，而香爐裏的不會，因為生怕太大的動作，會破壞了空氣中香氣的結構。

這種香味，也跟煙管子裏的鴉片不同，鴉片所麻醉的，只是靈魂，而這股香氣，卻是將肉身，放進春水中洗滌。

一時間，只覺得渾身上下酥麻麻的，說不出的舒服。

明明是幽暗封閉的地下墓室，卻又好像是在懶洋洋的午後，陽光正好明亮，把眼睛閉上，眼皮感受到一股親切的溫熱。

“好香啊……”迷迷糊糊中，不知道是誰說了一聲。

“是啊，好舒服啊……”這一聲，是何大海說的。

我不知道明明是一道香味，他為什麽會用好舒服這個詞。

但是，他偏偏用了，而且用的恰到好處。

因為藏離山的說辭，我對於香氣的戒備全部都放下了。

這一瞬間，我只覺得自己像是在一個山峰環抱著的桃源裏，太陽正在升起，黑暗離我越來越遠，光明離我越來越近。

直到太陽升起之後，我腦海中的最後一個疑問，也煙消雲散了。

這跟女屍的心願，又有什麽關系？

昏昏沈沈中，我大概是做了一個夢。

離奇地是，我居然清楚地知道這是一個夢境。

夢裏，周圍的人全不見了，只要我一個人，站在桃源的入口。

桃源的旁邊有一個小村落，村子口沾滿了人，皆是好奇地盯著我看。

不知道為什麽，他們的臉上像是有一層雲霧籠罩著，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直到人群中有一個人擠了出來，是一個婦人，她穿著樸實的粗布麻衣，卻遮不住她身上的那股貴氣。

眾人之中，只有她的臉面是清楚的。

看到她，我不由得楞住了。

因為她，就是那個躺在棺材裏的婦人。

我怎麽會夢到她呢？

夢到一個死去多年的人，我奇怪的並沒有任何的不適，或許是婦人身上的善意化解其中的恐懼。

“你好，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猶豫了一下，想追上去問個清楚。

剛走了幾步，村子口忽然出現了一條河。

我確定這條河是剛剛出現的，河面上還漂浮著星星點點的桃花瓣。

碧水之中，隔岸村民的影子皆是投入水中，水波搖晃，一個也看不清楚。

我有點著急了，加大了音量沖著對面喊著，“你到底是誰，為什麽我會在這裏？”

婦人沖著我微微一笑，仍然不說話，反而是走到河邊，撿起水中的桃花瓣。

一片，兩片……

慢吞吞地撿著，一直撿了十八片，才作罷。

她擡頭望了我一眼，又笑了，把十八片桃花瓣抓在手裏，沖我招了招手。

我看不懂她在幹什麽，更不明白這裏到底是哪裏，我又為什麽遇到她。

我腦海中有太多太多的疑團了，自然不願意浪費自己的時間。

“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在幹什麽。你若是有什麽心願未了，我一定會竭盡全力替你完成……”

我的吼聲很大，奇怪的是，婦人仍然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

就好像，她根本聽不到我在說什麽一樣。

難道是有語言障礙？

滿腹狐疑之下，我開始用手朝著婦人比劃，而此時她不再理我，反而是轉過身朝著村子裏走去。

看著婦人離開，我心裏愈發地急躁，咬了咬牙，跳進了面前的碧水中。

一邁進水裏，奇怪的事兒便發生了，明明是清澈無比的水，我的雙腳卻像是深陷泥潭裏一樣，根本無法動彈。

我慌張地看著身邊的狀況，沖著婦人和村民呼救，卻沒有一個人理我。

而水位，卻在此時瘋狂地上漲，一直漫到我頭頂的時候，我忽然感覺到有些冷意。

再一看，那條溪流不見了，滿園的桃花，還有春意盎然的村落也消失了。

周圍白茫茫一片，我身處在一片山谷，天空中還有大雪正在飄落。

我前瞻後望，這一次，並沒有發現婦人的影子。

正好奇著到底又做了什麽夢的時候，一道馬蹄聲忽然從不遠處傳過來。

“駕，駕……”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山谷一側，是一道鋪滿雪層的山徑。

我慌忙地爬了上去，朝著聲音來源處張望。

一匹黑粽馬從拐角處出現了，馬的後背上積了不少的雪，看來走了不短的路。

黑粽馬拉著一輛馬車，馬車前面坐著一個男人。

看到這男人，我只覺得渾身血液都凝固了，站在原地，任憑風吹雪打。

那個男人，居然跟我長得一模一樣。

在夢裏面，就好像是另外一個我。

而我知道，並不是我。

“怎麽會是他？”我喃喃地道。

馬車迎著我的位置奔來，厚厚的馬掌在雪地上留下一個深深的烙印。

看這架勢，馬車似乎在朝我撞過來？

我飛快地驚醒，連忙沖著馬車搖著手，“停下，快停下……”

然而馬車上的男人卻絲毫不為所動，他的眼神兒裏只有一片雪白。

“他看不到我？”

我瞬間明白過來。

雖然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我本能地朝著旁邊撲去，想避開這輛馬車。

厚厚的雪層托住了我的身體，我顧不上整理落入脖頸間的冰雪，立馬爬起來，朝著馬車望去。

仍然在雪地裏飛馳著。

這一次，我為什麽會看到了那個男人？

風卷吹著雪，吹動了馬車上的窗簾，簾子裏，露出來一張面孔，正是那個女人的，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低頭不知道在看著什麽。

用極為親昵的聲音道，“十五，十六，十七，十八……”

我一時楞在原地，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更不明白，這到底是一場夢，還是真的。

馬車裏的女人，忽然擡起頭，朝著我望了一眼，笑了。

我很清楚地感受到，她看到我了。

一陣很大的風不知道從哪裏吹了過來，卷起漫天的風雪，吹的人睜不開眼睛。

而馬車還在趕路，迅速地消失在風雪中，雪地上的車輪印，只是頃刻間便被風雪磨平了。

我用衣袖擋著面孔，掙紮著站到了山徑上，旁邊的山峰上忽然響起來一陣低沈的轟隆聲。

看到頭頂上大片大片的雪團掉落，我知道，這是雪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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