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心芽想哭是真的，但她也沒有特別想哭，突如其來的驚喜一時間難以消化，加上多年來隱忍的壓抑，以及剛剛得知的覆試結果，才讓淚水在她臉上肆意橫流。

S大的覆試非常高效，面試結束後在休息裏待了一會兒的時間，便有老師通知了覆試的結果。

梁心芽沒被錄取。

在半天的時間裏，心臟同時受到大悲和大喜的刺激，梁心芽覺得自己都快要精分了，她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哭泣是最好的發洩。

等到冷靜下來，理智稍微回到正軌，梁心芽低聲對蘇炑說：“我沒考上，以後可能還待在北京，也可能離開，蘇炑，我們的人生差得太多了。你是不是以為我考上了今天才說這些話的？”

蘇炑握著她的雙手，鄭重萬分地說：“我喜歡的是梁心芽，不是考上研究生的梁心芽，我如果因為你考上了和你表白，完全可以等知道結果後再說，之前不想讓你分心，專門挑的這個時刻說。”

梁心芽的眼眶又紅了。

“梁心芽，我喜歡你，和你考多少分，排多少名，將來從事什麽工作都沒關系，只是因為你是你。”蘇炑又說。

梁心芽又想落了，她把腦袋埋進蘇炑懷裏，鼻子一抽一抽的。

表白完的蘇炑還沒來得及和梁心芽多說幾句話，安慰了她半天，等她情緒穩定之後，便被一個電話叫回了學校，剩下梁心芽一個人重新坐在路邊的椅子上。她整個人還是懵的，雙腿發軟，腦子裏循環跳躍著“蘇炑竟然也喜歡我？！”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了。

眼淚再一次漫上臉龐。

多年的喜歡，多年的隱忍，多年求之不得，多年因愛生畏，無數個情不自禁的心動瞬間，無數個求之不得的頹喪時刻，無數個無法說出愛意的折磨片段，都歷歷在目。喜歡在漫長的年月裏發酵，化成溫柔的歲歲陪伴，本想到此為止，本想只跟在身後默默陪伴，能接受所有超越友情而不達愛情的關系，結局卻出乎意料的驚喜。

苦盡甘來，孤舟靠岸，年少的歡喜沒有被歲月沖刷減淡，反而打磨出兩顆堅硬耀眼的真心。

心還在砰砰跳著，頭頂的煙花接連不斷地燃放了半個小時，各種感官和思維能力才恢覆正常狀態。

但凡一個從她身邊經過的人，看見椅子上熱淚盈眶而又滿含笑意的人，絕對想不到這個人在不久之前才得知自己考研沒考上的噩耗。

冷靜下來之後，梁心芽又在椅子上靜靜坐了半個小時，生活總是甜苦交織，悲喜皆來光顧，坎坷艱難是常客，平覆了心情，她想起了自己的考研分數，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以後該怎麽辦呢？二戰？找工作？留在北京？回家？

最後她得出一個結論：無論如何，繼續陪伴他就好。

渾渾噩噩度過了一天，到了晚上，梁心芽心裏有喜事藏不住，她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半天，撥出了給江涵的語音通話。

江涵正和張哲天吃完飯在海河邊散步，梁心芽的語音通話一顯示，她忙接了起來。

“餵？梁心芽？是不是考研成績出來了！”

“那個啊，出來了，我沒考上。”梁心芽語氣淡淡的，沒什麽起伏。

江涵心裏陡然一慌，頓時語塞。

梁心芽聽她好久不說話，知道她詞窮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在很多事情面前，不能感同身受的人的慰問，無力、蒼白並且有些可笑。她開口安慰江涵：“希希？怎麽不說話了？沒關系的，我天生不是學習的料，沒考上剛好可以脫離學海了。”

梁心芽一字一句裏都混著笑意，那種不是自然流露的、刻意偽裝的職業笑，讓江涵更加心疼了。

“希希？你在哪兒呢？一個人嗎？你那邊怎麽還沒聲兒呢？”

江涵伸手緊緊握住張哲天的手腕，呼出一口氣說：“我現在一個人在外面呢，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你和我多講講，不開心說出來就好了。”

張哲天睜大眼睛，無聲地朝江涵做了一個重友輕色的口型。

“希希，我現在……心情……還不錯，主要是……我今天脫單了。”隔著遙遠的距離，江涵都能想象到梁心芽扭扭捏捏的樣子。

張哲天猛然覺得自己的手腕處的力道加重，皮肉都擠成一團。

“脫單啦！和哪個帥哥！是不是和你一起考研的戰友？”江涵的陰霾心情一掃而光，她興奮得快要跳起來在地上轉幾個圈。

張哲天抽出手摟住她的肩，兩個人沿著河邊散步，他饒有興致地聽著這對姐妹花煲電話粥。

“不是，這個人你認識。”梁心芽說。

“這個人我還認識啊？那大學同學不可能了，難道是初中或者高中同學？該不會是你原來的某個男同桌吧？”

江涵把自己知道的、能叫出來的男生名字全都數了一遍，被梁心芽一一否決之後，她腦子裏閃過一個詭異的念頭。

“該不會是那個誰吧，那個誰……和我們一起長大，現在還在北京……不可能吧？”

“是他。”梁心芽的聲音輕柔起來，閨蜜之間心有靈犀的默契讓她覺得心情更愉悅了一些。

江涵感覺自己手抖得拿不住電話，她下意識停下腳步，擡頭望向張哲天，梁心芽的話在她腦海裏扔了一顆□□，把她炸的六神無主，魂魄盡散，張哲天是身處滄海裏的她所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

“你和蘇炑，挺配的。”江涵半天憋出一句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說給梁心芽聽，還是說給張哲天聽。

張哲天嘴角彎了一下，靜靜聆聽著，他抱江涵的手放了下來，很自然地摸到她垂在身側四季冰冷的手，抓住，手指輕輕摸過每個指節，然後十指交叉。

梁心芽和江涵又磨磨唧唧聊了半天，江涵和張哲天沿著海河走了好幾裏地，才戀戀不舍地停止了女孩之間的談話。

放下手機，江涵問張哲天：“你有沒有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好小。世上這麽多人，我們都牽起了自己身邊人的手。”

張哲天的甜言蜜語開口就來，連語言都不用組織：“能當你男朋友，我並不覺得這世界小，我只覺得世界真好。”

江涵已經聽過很多這樣的情話了，真心也好，假意也罷，發自肺腑也好，油嘴滑舌也罷，絲絲心動是真的。

張哲天的視線落在江涵微微挑起的嘴角上，喉結滑動，欲望被瞬間點燃。

當他準備俯身的時候，手機不合時宜響了一聲。

梁心芽發來一條微信：“姐姐我脫單啦！”加上一個嘚瑟的表情。

張哲天痛心疾首地回覆：“祝你和蘇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梁心芽一動不動地盯著手機，心想蘇炑不是那種憋不住抓個人就想講點故事的人啊，於是不可置信地打了幾個字：“你怎麽知道的！”

張哲天秒回：“猜的。”

梁心芽一下子蔫了，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耷拉下腦袋：“這麽好猜嘛？”

梁心芽壞了他的事兒，張哲天索性逗她：“嗯，你覬覦我們蘇炑太明顯了。”

梁心芽原本美滋滋地在床上躺著，看到這句話，臉上緋紅一片，扔下手機，把頭埋進枕頭裏。

張哲天看她再沒有發消息過來，把手機調成了飛行模式。

江涵不解：“幹嘛調飛行啊，有人找你怎麽辦？”

她話還沒說完，嘴巴便被封上。

沒頂的窒息和溫柔填滿了胸腔。

梁心芽把脫單的喜悅消化的差不多的時候，才想起自己沒考上研這件事情。她先顫顫巍巍地在家裏的微信群裏發了個消息：“出分了，沒考上。”

手機立刻傳來徐小麗的回覆：“好的。”

隔了十分鐘，徐小麗又發了一條消息：“沒事兒。”

再過了五分鐘，梁心芽收到了家裏來的電話。

梁武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拿著手機不知道說什麽好，徐小麗緊貼在他身旁，豎起耳朵聽著電話裏的動靜。梁武搜腸刮肚半天，蹦不出一個字兒，想把電話交到徐小麗手裏，被徐小麗一手按下。

他無奈道：“小芽啊，這個研呢，沒考上就沒考上，我同事家孩子就沒一個考上的，沒關系的，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梁心芽斂起神色：“我打算……直接工作。”

梁武：“直接工作可以啊，再考一年年紀又大了，能不能考上也說不準，你直接回家這邊找個穩當點的工作，我和你媽也安心。”

回家兩個字像是突然觸到梁心芽心裏哪個地方的開關一樣，她開始沈默，思緒漂浮游離。腦子裏無意識地過濾著梁武的話，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聊了二十分鐘，梁武把他要說的、徐小麗要說的話都交待完，結束了通話。

掛了電話，長夜降臨，繁星烘托著殘月綴在蒼茫天穹。

梁心芽還沒來得及思考父母對她未來人生給出的建議，電話鈴聲又活潑地響了起來。

是蘇炑。

她心裏猛得一跳，正中一槍，那一槍打散了和家人通話給心情帶來的陰霾，她手忙腳亂接起電話。

不要害怕孤單無依，困苦沒有盡頭，但有人一直在你身邊，和你經歷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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