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前一天晚上，蘇炑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無意瞥見小區外的超市燈光明亮，他捏了車閘。蘇炑不怎麽喜歡吃零食，平時也不會買，但他突然想起梁心芽那天問自己想吃什麽的事情，他出了會兒神，把自行車停在一邊，走進了超市。

走到食品區，他隨意拿了兩袋薯片，還拿了餅幹和軟糖，挑得差不多的時候，臨結賬前又停住，把餅幹和糖果都換成了草莓味兒的。

運動會那天，天朗氣清，微風和煦，梁心芽背著一書包的知識和零食很早進了操場，給李琳和蘇炑占地方。等到陽光把跑道鋪上一層暖洋洋的金色時，高一和高二的學生們都到場了，比賽也陸陸續續開始進行。蘇炑一直在給梁心芽講數學題，他實在想不明白那麽淺顯易懂的一個定理梁心芽為什麽難以理解，或者梁心芽口口聲聲說她明白了，他也以為她明白了，可是遇到下一道類型題的時候，她的大腦一片空白，重新回到初始狀態。她把頭埋進書本裏，依然可憐巴巴，束手無策。更讓他想不明白的是，梁心芽竟然還能一邊學習一邊心安理得開開心心地往嘴裏塞著零食，還不時和李琳交流一下這個牌子好吃啊，那個口味兒更正宗啊的話題。

“你先吃完我再講。”蘇炑說。

“沒事兒沒事兒，不用，不影響我思考。”梁心芽嘴裏正嚼著豆幹，吐字有些不清晰。

“影響我思考。”

蘇炑看見梁心芽的表情一下子僵化，她沒來得及把豆幹嚼碎一股腦全咽了下去。

“對不起對不起，咳咳咳……”

蘇炑連忙擰開一瓶礦泉水遞到她手邊，梁心芽用力咳了幾聲後，喝了幾口水平靜下來。

“蘇炑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那個……”

“傻啊，我沒有怪你。”

“傻啊”兩個字一說出口，蘇炑覺得自己心裏有電流通了一下，這兩個字說出來太過寵溺，語氣溫柔而自然，身體本能地反映了內心，他不相信自己有一天說話會不經大腦思量，可是剛剛自己確實是這麽做了，像不受控制一樣，不由自主地說了，做了。

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嘴，沒再吭聲。

梁心芽也聽得一楞，她把頭壓得低低的，嘴巴咬著筆殼，擺出認真學習的架勢來。蘇炑見狀，從她手裏搶過筆，把自己的書包打開，攤在她面前。

“還餓的話吃東西，不要吃筆。”

“不不不，我不餓，我們學習吧。”梁心芽連連搖頭，她心懷愧疚，明明是自己找人家問問題，怎麽拽得還敢偷吃零食了

蘇炑沒有收手的意思，把書包拿得離梁心芽更近了一些。梁心芽領會了他的意思，慢慢伸出手，偷偷看著蘇炑平視前方的面孔，他的眼神很渙散，沒有聚焦的點，好像是在看遠處的跑道，也似乎是在看更遠處的居民樓。她小心翼翼地拿出草莓味兒的餅幹，把書包朝蘇炑那邊推了推。

“你買的餅幹是草莓味兒的誒，真好。”梁心芽眉開眼笑。

蘇炑沒有搭腔，他記得她小時候一直喜歡吃草莓味兒的東西，沒想到她這麽長情，這麽久了，依然喜歡和草莓有關的一切。

蘇炑放好書包，收回視線，說了聲：“繼續吧。”

他繼續給她講那些在他看來不值一提在她看來卻晦澀難懂的難點，想盡各種方法讓她理解，順便看著她悄咪咪地時不時偷偷往自己嘴裏扔一塊兒餅幹，嘴角便不自覺翹了起來，心裏輕輕癢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永中是市實驗中學的緣故，學生們對學習看得很重，對一些課外活動比如參加文學社和開運動會看得很輕，在所有的比賽項目裏，有自己班級的同學參與的時候，一個班集體加油，而如果沒有自己班的同學參加的話，大家要不看學習資料，要不聚在一起聊天八卦，對跑道上發生的一切並不上心。江涵來找梁心芽去看臺下面看張哲天比賽的時候，梁心芽正巧到了學習的疲倦期，江涵的到來讓她眼睛一亮，忽然精神，她感激涕零，二話不說放下手中的王後雄躍躍想走。

“你倆幹嘛去？”蘇炑皺眉。

“我們去看張哲天比賽，一起吧。”江涵發出邀約。

“張哲天不是不參加嗎？”

“後來不知道為什麽他又報上名了，男子400米，一會兒開始，我們去給他加油，走吧走吧。”梁心芽一臉期待地望著蘇炑。

“好，我也想下去散會兒。”他擡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鏡框，臉色有些疲憊。

下臺階的時候，梁心芽是蹦著一跳一跳地走下去的，蘇炑和江涵看得膽戰心驚。

“她為什麽這麽開心？”江涵偏頭問。

“大腦和胃都得到了充實吧。”蘇炑有些無奈，“你為什麽要去看張哲天的比賽？”

“去給好朋友加油啊。”江涵雲淡風輕地解釋了一下，其實更深層次的原因是上次聽到梁心芽說張哲天跑步都要裝帥，她想看一下帥哥們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那天聽梁心芽說過之後，她腦子裏便一直在搭一幅畫——張哲天迎風奔跑，艱難地控制面部表情，守護自己是永中一根草的地位。

他們走下去的時候比賽已經快要開始了，三個人站在終點旁的草地裏等著張哲天沖刺。江涵和梁心芽竊竊私語交流著張哲天強大的應援團，幾乎班上三分之二的女孩子都站在不遠處了，這在別的班其他男生身上是絕對沒有此般待遇的，果然人長得帥就是不一樣，她倆雖說是在竊竊私語，可女孩子一八卦起來，沒有不興奮的，蘇炑在無意間聽到了她們對話的全部內容，他不是故意聽的，是被迫的。

“為什麽幾乎所有的女孩子都喜歡哲天，你們也喜歡嗎？”蘇炑沐浴在陽光下，眼裏像月光打在水面般浮著碎光。

“不喜歡。”江涵回答得快而幹脆。

梁心芽則躊躇了半天，說不出話，看到蘇炑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上下掃蕩，才吞吞吐吐地說：“其實張哲天除了長得帥之外，還有很多別的優點，不過我們太熟了，我對他是朋友之間的喜歡，不是那種喜歡。”

蘇炑迷離渙散的目光並沒有從梁心芽身上移開，他仔細地回想著梁心芽說的每一個字，這對一個太過於擅長理科的人來說是個不小的考驗，但他想了半天，也沒分析出個所以然來，於是終於把目光放到斜對面的起跑點上。那裏有黑乎乎的一堆人，圍在一起，站在廣闊的天宇之下。

“比賽還不開始嗎？好渴，剛剛零食吃鹹了。”梁心芽抱著手裏的礦泉水嘀咕起來。

“你不是有水嗎，渴了就喝啊。”江涵提醒她。

“可是這是給張哲天的水啊，他一會兒跑完肯定口渴，我得把這個給他。”

梁心芽剛說完，蘇炑從她手裏拿過礦泉水，擰一下打開，再遞回去。

“你看看你前邊排著多少個女生等著給張哲天送水，輪不到你，輪到你他也喝不了這麽多水，自己喝吧。”

梁心芽本來都要嗷一嗓子喊出來，她完全看不懂這種操作，想質問蘇炑為什麽要這樣做，聽他那麽一說，覺得還挺有道理的，先別渴著自己，可是她心裏冒出一股火，只能氣呼呼地咽了幾大口水。蘇炑最近猖獗得很，不是一聲不吭奪了她的筆，就是一言不發擰開她的水，無視長幼順序，霸道得理直氣壯。

聽到遠處砰的一聲響，人群中突然躁動起來，尖叫聲和吶喊聲此起彼伏，400米跑的比賽拉開了序幕，幾個男孩子像風一樣在跑道上飛奔起來，游魚一般向前穿梭，留下一道又一道閃電般疾馳的影子，小黑點慢慢的接近，放大，向終點壓迫過來，風把他們的衣服裝的鼓鼓的，少年們像年輕的小獵豹朝著獵物沖刺，江涵睜大眼睛緊盯著張哲天，但張哲天這次好像沒把帥哥包袱背在身上，發力使勁兒的面部表情扭曲叢生，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張哲天依然很好看，他絲毫沒有自己想象中的猙獰和不堪，她暗暗笑了笑，不知道究竟是真實即美麗還是老天實在太偏愛他。

張哲天跑得不錯，小組第三，一沖過終點線便被一群人包圍了起來。大家擁上去要麽誇，要麽扶，要麽送水。

“果然是沒我們什麽事兒。”梁心芽又猛灌了一口水。

小組第三是個好成績，然而無緣半決賽，圍著張哲天的一群人中發出了激烈的一陣討論聲但最後不知被什麽打斷並最終作罷，一群人嚷嚷著回到各自班級的區域。

發令槍聲聲震響，劃破天際，跑道上不時劃過矯健的身影，梁心芽回到座位之後，繼續舔著臉問蘇炑教題，雖歷經多次打擊，但她不灰心，不放棄，虛心求教。蘇炑雖時常端著一副板正冷漠的臉，給梁心芽講題時卻極其認真，仿佛用盡了畢生的耐心和涵養。

一陣春風吹過，梁心芽突然歪頭問：“我該怎麽謝你呀？”

蘇炑想都不想：“以後對我好一點。”

梁心芽斜眼看他：“切，從小到大，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蘇炑認真想了想：“更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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