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按照顧念的個性，關於這些眾口鑠金的事情她向來不欲辯解什麽，反正隨著時間的流逝人們就是淡忘。現在辯解的原因有二：一是皇帝和皇後、國舅和國舅夫人是真心關心淩風，希望淩風能娶一個好妻子；二是這皇權在上，若顧念不合作、閉口不言，難免會引起猜忌，對淩風不好。

當初顧念沖動的時候就想過了解決的辦法，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算到了陳家會借此機會打壓她，卻不曾想到李默然插一腳。

如今又得知李默然得了孟衛方的幫助，而孟衛方又是李默焓的人。現在細細盤算當中細節，當真叫人細思極恐。

今日旬國舅壽辰，誰都沒想到皇帝和皇後會親自前來，更加不會想到這一家人居然會關起門來處理家事。當初皇帝還是瑞王的時候，淩風的父親淩天是他的知己好友，如今國舅是他的肱骨之臣又是小舅子。可不是一家人嗎。

便只有李宣絨厚著臉皮坐在前廳之中，趕也不是，只能將他當做不存在一般。

其餘官員不敢貿然上前，又不敢走得太遠，但你要他們在皇帝面前露臉他們也不敢。於是只能在側邊的院中三三兩兩站在一起，竊竊私語。

旬府的前廳很是通透，又敞亮，鮮少裝飾。用單天翔的話來說，就是武人的宅院布置。一陣清涼的穿堂風吹過，冷不丁在這炎炎夏日都叫人起雞皮疙瘩。

顧念嘴角一直都上揚著，眼神微微彎著，說不出的親和。就連有意為難她的國舅夫人與皇後娘娘都挑不出刺。

顧念笑道：“當中來龍去脈相信就連市井都清楚，所糾結之事不過便是顧念以子女自身棒打父母罷了。撇開其他不談，顧念依舊仍為我沒有錯，所以不服氣。”

皇帝倒是笑道：“說來聽聽。”

“有些人這一輩子所看重的是親情，有些人看重愛情，有些人看重名利，有些人看重富貴。只是我看重的，是對錯。父母也好，兄弟姊妹也罷。錯了便是錯了。為一己之利陷害他人，便是錯；若為一己之欲將他人推入萬劫不覆之地，那更是天大的過錯。”

說到這裏，顧念才重新跪了下去，但腰桿卻挺得筆直。“顧念只幸得那姑娘是清白之軀，若因顧念這身份在那裏使得顧大毛毀了她人一生美好，那顧念亦是萬死難辭。對錯是非面前，顧念自認無措，錯只錯在顧念不該親自動手罷了。所以那二十棍並非要打我動手棒打父母，而是打我沖動而惹下的禍事。”

皇帝笑道：“聽你這話的意思，你至始至終都不覺得自己有任何錯過？”

“是。”顧念答得幹脆，聲音鏗鏘有力。

皇帝轉頭，挑眉看了皇後一眼，後者噗嗤一聲掩面笑了出來，緊接著國舅夫人也笑了出來，驚得眾人一楞一楞的。

皇後朝著顧念擡手道：“起來吧起來吧。”

顧念微微一楞，起身一拜。

“坐下吧。看給這孩子嚇得。”皇後道。

國舅夫人道：“嚇到？可怕未必。”

顧念有些懵，原本以為都是來找茬的，這突然一下子的一團和氣，竟然叫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國舅夫人道：“顧念，真是一個好媳婦。風兒，你能娶到這樣的媳婦，真可告慰淩將軍和淩夫人的在天之靈。”

皇後帶著歉意的看著顧念，極具讚揚和肯定的語氣道：“好孩子，臨危不亂、明辨是非，小小年紀倒是叫我們這些上一輩的人羞怯。”

皇帝也笑道：“哈哈哈，皇後，我……朕就說，淩風這孩子看上的人，怎麽會是一般人。”

皇後點頭道：“是啊是啊……好，真好。這淩雲府有你這樣的女子打理，本宮便放心了。”

顧念這才反應過來，合著一切都只是為了要考驗她？這也太過孩子氣了些吧。

顧念無奈一笑，這一次是真的笑了，更多的像是被氣笑了一樣。天知道她剛剛可是牟足了勁，一方面不能顯得太過強勢，另一方面又要照顧這些個長輩的情緒。

淩風都笑了起來，與顧念交換了一個眼神，轉頭有些埋怨的看了一眼那四位長輩，道：“陛下，旬伯伯，你們沒嚇壞我夫人，倒是要把我嚇壞了。”

“你啊，叫你帶媳婦來給我看看，你死活不肯。你家裏又沒個長輩能給你斟酌，那不得我們給你操心啊。”國舅夫人‘罵’道。

“是是是，都是風兒的不是。”

“好媳婦，是好媳婦，其實本宮還在瑞城之時便見過你了吧。本宮記得兵亂那年，便是你捐了三千擔糧食，獻計以沙石偽裝糧食穩定民心。”

“皇後，你，你說得可是真的？”

皇後笑了起來，像是想起了一件什麽酣暢淋漓的事情一般，長長舒了口氣，道：“當時瑞城水洩不通，糧食根本維持不了援軍到來，人心惶惶、躁動不安。此時一個小姑娘交了一份匿名信交到我手中，信上便是那穩定民心之計。然後小姑娘帶著我們一對人馬去往了一出不起眼的荒宅，裏面便是那三千擔糧食。當時戰事吃緊，顧不得其他，只當做是高人相助。現在回想，其實那個送信的小姑娘便是你吧？不如讓她自己來說說吧。”

顧念淡淡一笑，準備起身回話，只是剛做了一個起身的起始動作，皇後便示意她坐著說話。“說了，家宴，不必如此。”

皇帝不禁問道：“三千擔，若是朕記得不錯，當初舉兵之時張無量早便斷了瑞城周邊商貿往來。你哪裏來的三千擔糧食？而且怎麽可能做到無聲無息囤積三千擔糧食？”

顧念笑道：“陛下和娘娘都太看得起顧念了，不過是當年餓怕了，所以賺了點小錢，便開始囤積糧食罷了。加上點心坊每日做點心需要大量的面粉，當中夾帶幾擔糧食不成問題。積少成多，便成了最後的三千擔罷了。”

餓怕了？這個理由就連旬婉兒都不會相信。

顧念什麽人？一個見了皇帝皇後都敢說不服的人，怎麽會怕？一個那麽能賺錢的人，還能餓怕？而且就算是窮怕了、餓怕了，也當時留著錢財才是。顧念這個理由，說出去估計叫花子都不信。

旬華一聽到這般傳奇的事情，當即雙眼冒出精光，對顧念道：“不對啊，當時我雖不在瑞城，但聽聞瑞城前後封城兩月，城中數十萬百姓，到後面糧食不夠都起了暴民搶奪糧食，你是如何保證糧食不被人搶奪的？”旬華好奇得緊，連尊稱都忘記說了。

顧念難得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她明擺了不想提這事情，然而旬華卻有鼻子有眼追問起來，叫她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淩風開口道：“夫人，你便說了前後原委吧。”他也很想知道他不在之時顧念都做了什麽。

顧念只好笑道：“好吧，當初聽聞淩風揭竿而起之時，我便想著陛下肯定會隨之起義，想張無量心思歹毒，斷然會為難瑞城百姓來左右陛下。所以早在圍城的一年前便開始準備了糧食，以備不時之需。至於旬公子所問關於藏匿的問題，其實很簡單，那處荒宅中有一口荒井，我便將荒井當做了地窖。需要之時請人擡出來便好。”

眾人這麽一聽，點頭稱讚之餘還吸了一口涼氣。

瑞城被圍城是四年前的事情，四年前，顧念才十三歲啊。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竟然謀劃至此，那才是真的叫人細思極恐。

李默然眼底閃過了一絲陰郁，但當時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顧念身上，所以沒有人發現。

而李默焓的眼神中似乎也帶著一股子別樣的意味，只是表現得比李默然更加鎮定一些。

那邊的李宣絨拿起折扇，用折扇擊打著手掌，道：“好，國公夫人當真是好魄力。”

他那麽一開口，其他人難免都會覺得尷尬一些。畢竟李宣絨是前太子，往恩怨上說，在座的這些人可都是他的仇人。

就算皇家薄情，但先皇帝是最疼他的，他也是眾星捧月長大的。如今雖然衣食不愁，可未來堪憂。然而你在他臉上看不到絲毫的怨氣，就好像真就不在乎，甚至是從未在意一般。

旬華這個人最怕的就是‘尷尬’這兩個字，不管是自己尷尬還是別人尷尬，或者是氣氛尷尬，他都會覺得不自在。於是他也拍了一巴掌，道：“是啊，這要是沒發生圍城事件，私自屯糧，罪名可是不小。”

顧念笑道：“不過是一些生意人的把戲罷了。做生意，自然是要主動出擊方能掌握先機。”

皇後目光有些不自然的看了一眼李宣絨，隨後將註意力集中在了顧念身上，和藹的笑道：“好孩子，你可知道，當初為了找你，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功夫。卻怎麽都想不到，‘你’便是那個送信的小姑娘。”

顧念笑道：“當時我只當是替淩風做了這件事，況且我志在商場，無意沾染朝堂權貴之事。”

國舅夫人連連點頭道：“當初風兒說是你救了他，當時老身想著你才多大，怎麽能救他。現在看來，侄媳婦當真是曠世奇女子。”

旬國舅也笑道：“風兒眼光確實好，手段也好。難怪是要急匆匆的將人娶回家，肯定是怕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淩風當即道：“知侄兒者，旬伯伯也。”

眾人皆是歡笑一片，但顧念卻暗暗憂了心。原本只是想低調過日子的，卻不想竟然會這般受人矚目。

顧念有種直覺，她覺得似乎一雙手推著她，想要讓她站在風口浪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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