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三人一路往後院而去，行至無人之地，顧念臉上的笑容徒然消失，目光依舊平靜，只是平靜得有些冷清，有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既視感。這樣一變臉，邊上旬婉兒便不淡定了。

就好像又一次的重新認識了顧念一樣，這種感覺叫她覺得恐怖，她不知道顧念心機到底如何的深處。

她雖然是將門子女，聰明是有的，然而距離陰謀詭計卻差了一大截。

但臨陣退縮也不是她的風格，於是她與顧念並排而行，只聽得她輕笑一聲，然後掩面笑道：“我當以為國公夫人並不是一個講求顏面的人呢。”

那麽沒頭沒腦的一句，顧念繼續面無表情，而柳瑤卻皺起了眉頭。

“想來這衣衫是請天盡人怡定做的吧，可真好看。”旬婉兒揚起笑臉，像是由衷的誇獎。然而結合上一句話，顧念和柳瑤已經知道了她要表達的意思。

其實旬婉兒知道，這一次自己的父母請顧念來，原本就帶著敵意。就算自己表現得多和善也無濟於事。況且在顧念和淩風來的時候，整個國舅府討論度最高的事情原本就是顧念當街棍打父母這件事。

之前想著淩風在，旬婉兒不好暴露，但現在只有她們三人，這裏又是她的地反，她自然是可以為所欲為的。

“顏面這種東西其實不過只是做給人看的，至於做給誰看，需要對方能否承接這份顏面罷了。”顧念目不斜視，淡淡的說道。腳步也沒有變快，顯然旬婉兒這些話對她一點刺激性都沒有。

她也確實沒有任何感覺，和旬婉兒想得一樣，既然四下無人，那露出真面目也沒什麽。

最最關鍵的是，兩人都認定了對方是敵人，若面對敵人還裝的話，那便太累了。

“夫人說得極是，若今日沒見到夫人，小女定然會被那親和的模樣給騙了去。如今見了，這才相信那街邊的傳言竟然是真的。”

顧念笑道：“旬姑娘不是一直很了解我嗎？連瑞城的事情都打探得那麽清楚。”

“小女子往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只能聽聽閑言碎語打發時間罷了。”

“恐怕喜歡聽閑言碎語的不是你，而是旬華公子吧。”

旬婉兒一楞，關於顧念的事情的確是旬華告訴她的。還沒等她說話，顧念接著道：“我若是你，便會放棄淩風。”

一說起淩風，旬婉兒不由自主的捏緊了手掌。她冷笑道：“怎麽，你覺得我爭不過你？”

若是說顧念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做她的國公夫人，淩風重情重義，就憑著她對他的救命之恩，那她這一輩子可能都是國公夫人。

但偏偏顧念不知足，接二連三的鬧出事情。而有些事情，就算是淩風想要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也保不住顧念。

雖然旬婉兒想不通顧念為何這般作死，但這對於她來說是喜聞樂見的事情，所以便沒有深入的想過這個問題。

顧念停下腳步，轉頭對旬婉兒笑道：“旬姑娘明明巾幗之姿，為何要裝作這番大家閨秀的模樣？”

旬婉兒怔了怔，又聽顧念道：“先不說你願不願意與人做妾，淩風對你的情誼最多只是兄妹。就算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我也不會讓淩風納妾。”

“你……恐怕這不是你能決定的事情吧。”旬婉兒倔強的說道。

顧念承認，旬婉兒這句話很有道理，但她嫁的人不是別人，而是淩風。其實就連顧念都不知道哪裏來的自信，她便就是這般清晰的知道淩風除了她不會娶任何人。

“淩風至情至性，他不會背叛我。”

“即便是背叛過他的人？”

顧念笑道：“旬姑娘你知道的，我自幼的生長環境不同，也只會做些生意罷了。所以對一些小姑娘的感情我不是很懂。其實我是看你偽裝得太過辛苦了些，這才多話提點提點。有時候人活得真一些也不是不好，若是你還能如同十四歲時敢在大街上替人打抱不平，我想我們或許還能成為朋友。”

旬婉兒一楞，當年的記憶仿佛若日一般浮現在她眼前。

當年的旬婉兒小小年紀雖為女子但不拘小節，那日上街，見一男子毆打妻兒，便上前暴打那男子一頓。誰知道事情鬧大了，滿個皇城都在傳她兇悍不已，一同玩耍的小夥伴也嘲笑她，說她將來是悍婦。

至此以後，旬婉兒被孤立了很長一段時間。也是在那段時間當中，當年英姿颯爽的旬婉兒變成了如今的大家閨秀。

有時候顧念對於女子，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寬容。特別是到了這個封建的時代，看過了太多可悲可嘆的女子後更是如此。

旬婉兒被顧念點破，然後惱羞成怒般的說道：“難不成夫人便沒有偽裝？”

顧念坦然一笑，道：“至少我活得自在。”

“你……”

“至少現在我想進去便進去，不想進去便不進去。”

說這話，顧念和旬婉兒已經走到了後院當中的回廊，打眼瞧去，廳堂之內做好七八個外面官員的女眷，加之隨行侍候的，大概二十多個人。一個個掩面說笑，一派和諧。

旬婉兒一楞，微微蹙眉，道：“既然來了，不進去？”

“進去了不過也是聽一些酸溜溜的話語罷了，應付起來累。”

“可你不進去，日後流言只會更甚。”

“旬姑娘是在替我考慮？”

“你多想了。”

顧念笑了笑，轉了轉身子，往回廊略寬的欄桿上一坐，後背靠在柱子上。先是看了一眼廳中那些朝著她張望的女眷，然後道：“這人活一世，左右都不能他人滿意的。何必活在別人的眼光之中，那樣多累。”

“既然如此，那你難道不是應該留在前院？”旬婉兒居高臨下的看著顧念這般雲淡風輕的模樣，不禁咬牙道。

“我說過了，顏面這種東西不過都是做給人看的罷了。”

旬婉兒不明白顧念今日為何要與她說這些，若之前她對顧念的印象是‘居心叵測’，那現在便是‘深不可測’。

“旬姑娘是這裏的主人，若是不進去才是不合規矩。我只是一個客人，在哪裏都一樣。旬姑娘請便。”

待旬婉兒走後，站在顧念身邊的柳瑤看著她的背影，才道：“夫人，您為何要與旬姑娘這般交談？”

以柳瑤對顧念的理解，她絕對不是一個話多，甚至於是一個喜歡隨便就給人當做人生導師的人。

顧念看著旬婉兒進入廳堂，與裏面的女子們交談著什麽，目光還似有似無的往她這邊瞧，顯然是在討論她。顧念知道，大多數女人最大的愛好便是聚眾在一起說別個女人的壞話。

兩個女人之間，似乎只要討厭同一個女人，她們就能成為一對好朋友。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想法，但顧念又不得不承認這是她上學那麽多年總結出來的經驗。特別大學期間，她是他們寢室最不合群的那一個。

起先她還沒覺得什麽，直到一日碰巧知道了她們宿舍有一個微信群，然而唯獨她不在群中。

那種感覺對於顧念的打擊到沒多大，只是叫她的人生除了生意又多了一個感悟罷了。

好吧，顧念也不得不承認，她不是聖人，也不是什麽傳奇。縱然她一向比同齡人理智一點，但到底都是受國家九年義務教育，也是吃米飯長大的孩子。

誰沒個青春期和迷茫期。曾經很長一段時間顧念都再想著要不要迎合大眾，尋求一兩個貼心的朋友。

直至她走過那段青春，她都在掙紮，然後……青春期就過了。

思緒回到現實，面對柳瑤的提問，顧念只是淡淡一笑，用一種很蒼老的語氣說道：“只是看著孩子活得累罷了。”

柳瑤的嘴角抽了抽，心道：我的將軍夫人，您自己個兒才多大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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