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清點點頭，低頭看到路雲商的手時，心思一動，從兜裏掏出一副手套遞過去：“先生，天冷風大，這手套你先戴著回去吧。”

路雲商沒去接，心裏忽地升起濃濃的膩煩感。

厲正臨養的這兔子好像聽不老實的，連他都勾引？

其實路雲商打心眼裏，瞧不上沈遇清。

倒不是因為他是被人包的小情兒，而是因為他那副假清高的樣子。

他開了那麽家gay吧，見過太多被人壓的兔子，他不歧視兔子，也不會歧視那些因為生活而被迫為錢出賣身體的人。

可他特討厭那些，面上端著繃著，一副單純無知不可侵犯的樣子，但是別人給了點兒錢，撩撥他幾下，他就會軟綿綿喊人家哥的人。

按俗話說，這類人，就是當了婊子還想立貞節牌坊，渾身上下就兩個字，矯情。

路雲商很鄙夷這類人。

“不用了。”男人冷冷淡淡道，“這手套還是送給你們家那位厲先生吧。”

沈遇清怔住：“額……不是，我是說，您先戴著，等回頭您再……”

“我說了不用。”路雲商不耐地打斷男孩。

沈遇清動作僵住，默了會兒，又把手套裝回兜裏：“不用就算了。”

路雲商從錢夾裏掏出幾張一百的遞過去：“我不知道你們這工作，是按什麽計費的，但你跑了這麽遠送我，我想，我應該給你點小費。”

沈遇清一下子凍僵住，男人手裏拿的那幾張紅票，刺人眼睛。

“拿著啊。”路雲商把往男孩手裏塞。

“啊！”沈遇清跟被嚇住似的，猛地向後退了一大步，甩開那幾張灼人的票子，有點慌亂道，“你誤會了，我不是那種人。”

路雲商覺得好笑：“你不是哪種人？”

沈遇清怔住。

對啊，他不是哪種人？

不是……被人花錢包的二奶嗎？可他明明就是啊。

天啊，他竟然忘了，竟然因為厲正臨幾句溫柔的話，就飄忽忽地忘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

不管怎樣，他始終還是被厲正臨包養的人啊。

是那種，不能見光的，被人唾棄的，身份卑微的，被人用錢養著的，金絲雀兒啊。

沈遇清頭低下去，覺得身子比剛才更冷了。

路雲商又從錢包裏抽出一沓錢遞過去：“對不起，我說話可能有點直。”

沈遇清沒接：“沒事兒，本來就是實話。”

路雲商怔了下，沈默了會兒說：“把錢拿著吧，你應得的。”

“不用了。”沈遇清搖搖頭，“厲先生給的工資已經很高了，不用再額外給了。”

路雲商眸子暗了下沒說話，把錢又裝回去道：“看的出正臨挺喜歡你的，我很久沒見過他對一個人這麽溫柔了。”

沈遇清心顫了下：“是嗎？”

“對。”男人壓低聲音，“所以，好好待在他身邊，別胡思亂想，厲正臨最討厭背叛。”

“你放心吧。”沈遇清認真道，“我不會背叛他的，我知道，厲先生是好人，而且，他還給了我那麽高的工資，我會好好待在他身邊。”

不會背叛，也絕不會多想。

路雲商點點頭，轉身開了車門坐進去。

車子啟動，慢慢開出車庫，車子急速駛過帶來的風吹起地上散亂的幾張紅通通的票子。

沈遇清心悶的厲害，也不想回去，就慢慢蹲下身子，抱著膝蓋發呆。

他想起了在孤兒院大樹下逗貓的日子。

那時候多開心啊，什麽也不想，有只貓陪著他玩，他就覺得很滿足了。

可長大了為什麽就不一樣了呢，總是想這想那，一會兒覺得虧欠院長阿姨，一會兒又覺得對不起孤兒院的孩子們，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很沒本事。

他很著急，著急地想快點兒有出息，著急想快點兒掙錢，著急地想讓別人認同他。

他在上夜校，在學知識，在挺著肩膀做人，他想要的，不過是別人說一句，哎，你看那個孩子，他沒有爸爸媽媽，活的也很漂亮嘛。

可沒有人認同他。

他還是被人瞧不起。

小時候被罵是野孩子，長大了被人指著鼻子說你不過是別人花錢養的一個寵物。

不一樣的是，小時候他不在意那些罵他的人，因為他覺得自己不是野孩子，他有爸爸媽媽，只是他爸爸媽媽出事了，所以比他早了一步去了天堂。

可現在呢，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別人罵的很對。

他不就成了那種最被人鄙棄的人嗎？什麽也不幹，就憑著別人的憐憫或者一點兒興趣，心安理得地拿著高工資。

他甚至還沾沾自喜地覺得，他走了好運，竟然遇到了好人。

其實呢，他不過是出賣了自己。

他應該被人瞧不起的。

為什麽那麽難呢？沈遇清手指無意識摳著冰涼的石灰地，有點茫然地想，為什麽得到別人的認同，會這麽難呢？

他明明已經很努力了，白天掙錢，晚上就學習，他甚至沒想過要談戀愛，因為覺得浪費時間。

可還是不行。

到最後，他還是個小醜。

在別人眼中，是可笑的螻蟻。

他做的那些努力，都是無用功。

唉。

沈遇清身子蜷縮起來，真的太累了。

長大太累了，還不如一直是小孩兒，一直什麽都不懂，沒有什麽羞恥心，也不用像現在這麽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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