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片刻，我的腦海裏基本有了個較為清晰的脈絡。

內戰過後，共軍取得最後勝利，相當一部分國軍開始潰逃，這支國軍的連隊也不例外，他們躲進大山，依仗著精良的裝備想要穿越黑竹溝，但是他們失敗了，最後可能全都葬身在這個大煙泡子裏，只剩下累累屍骨。

“日記裏所說的胡司令是誰？”豬頭說。

我想了想：“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日記裏所提到的胡司令，應該是胡宗南！”

胡宗南是國軍的高級將領，號稱“天子門生”第一人，受到蔣介石的器重，乃至躊躇滿志，野心勃勃，狂妄自大，抗戰時避居西北擁兵稱王，內戰時則成了急先鋒，但他志大才疏，不懂戰略，對蔣介石盲目服從、不辨善惡，軍事上遠不是共軍將領的對手，以至於旗下部隊被逐個殲滅，最後兵敗逃到臺灣，結果又被彈劾，最終因心臟病病逝臺灣。

豬頭不屑地哼哼兩聲：“原來是這個王八蛋！”

景子說：“湯昭，你這樣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以前阿爹跟我說過，當年有一支國民黨的軍隊仗著裝備精良，人數眾多，不聽當地人勸阻，貿然進入黑竹溝，結果在黑竹溝神秘失蹤，再也沒有走出來。現在看來，這個傳聞是真的，這裏的屍骨就是當年那支國軍！”

“阿木，走吧！”我丟掉日記本，讓阿木繼續前進，心情變得更加沈重起來，當年那麽多荷槍實彈的軍人都沒能活著離開這個大煙泡子，就憑我們四個人，存活的希望豈不是更加渺茫？

阿木舉著礦燈，沒有回答我，像是在尋找什麽東西。

只見他揮舞著軍刀，幾下斬斷那些藤條，屍骨隨之落下來，撲通一聲落入沼澤裏面。

“你們看，這裏有字！”阿木用刀尖刮了刮樹皮，果然看見樹幹上面刻著幾個鮮紅的字體。之前屍骨掛在樹幹上，擋住了字體的大半部分，所以我們都沒有註意到，虧得阿木眼尖，才發現樹幹上還有字。

湊上去看了一眼，這行字很是古怪，像是某種簡易的圖案，我一下子便認出，這是彜文！

彜文又叫“爨文”、“韙書”，這種文字“字如蝌蚪”、“字母一千八百四十”。

峨邊是個彜族自治縣，所以在縣城的街道上，隨處可見彜文書寫的招牌，所以我一看樹幹上字體的形狀式樣，就斷定這是彜文無疑。

但是，我雖然知道這是彜文，可我並沒有系統的學習過彜文，很多彜文我都看不懂，只好向景子請教，問她樹幹上的鮮紅色彜文寫的是什麽意思。

景子輕輕念了一遍，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

我察覺到景子的異樣，趕緊問道：“景子，你怎麽啦？這串彜文有什麽古怪嗎？”

景子深吸一口氣：“祭祀之地！”

我聽不太清楚，啊了一聲：“你說什麽？！”

景子重覆了一遍：“祭祀之地！這串彜文的意思是‘祭祀之地’！”

祭祀之地？！

我滿懷疑惑地收回目光，祭祀之地是什麽意思？這串彜文又是什麽人留下的？

豬頭嘟囔道：“這群國軍怎麽有到處題字的愛好？還喜歡取名字，迷失林，祭祀之地，鬼點子還挺多的嘛！他們怎麽不寫某某人到此一游呢？”

“不對，這字不是國軍留下的！”我皺起眉頭，心念急轉，這是彜文，這群國軍士兵怎麽懂得彜文？除非他們當中有彜族士兵！但是這支國軍是從外面潰敗到黑竹溝的，並不是本地軍隊，裏面應該是沒有彜族士兵的！換言之，樹幹上的紅色彜文，極有可能是其他人所留！

那麽問題又來了，是誰在沼澤地裏留下這些彜文？難道在這原始森林裏面，竟還真有其他人存在？留下“祭祀之地”這個名字的人，又是出於什麽目的呢？

我們試著分析了一下祭祀之地的意思，從字面意思看，祭祀之地指的是專門用來祭祀的地方，很多少數民族都有自己的祭祀儀式，他們喜歡祭天祭地祭各種神靈，彜族自然也不例外。但是這片大煙泡子連個鬼影都沒有，他們究竟想要祭祀什麽呢？

“會不會只是一個唬人的噱頭？我看我們也不要想得太多了！”豬頭說。

“不應該！”我搖搖頭道：“誰會這麽無聊，在這裏故弄玄虛？”

“大家小心一點，我總覺著這裏不太對勁！”景子摟了摟懷裏的獵槍，兩條柳眉擰在一起。

我們劃著竹筏子繼續前行，沿途又發現不少樹幹上都刻著這樣的鮮紅色彜文，無一例外全都寫著“祭祀之地”。鮮紅奪目的彜文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悚然，給人一種詭秘森森的感覺，令人感到莫名的恐懼。

阿木說：“這裏到處寫著祭祀之地的標語，所謂的祭祀之地指的會不會是這片大煙泡子？”

豬頭說：“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可是這片大煙泡子有什麽好祭祀的？你們彜族有祭祀大煙泡子的習俗嗎？”

阿木搖搖頭：“祭天，祭山都有，祭大煙泡子，沒有！”

“這裏確實是一處祭祀之地，但我想他們祭祀的並不是大煙泡子，而是大煙泡子下面的東西！”我噌地站起來，情緒有些激動，竹筏子都跟著劇烈搖晃了一下，差點把豬頭給顛下去。

“我說湯少爺，你在激動個啥咧？！”豬頭叫喚起來，幸好反應很快，抄起樹枝在樹幹上點了一下，這才沒有摔下竹筏。

我平定了一下情緒，腦子裏想到很多東西，但一時半會兒又說不出來，憋得臉紅脖子粗。

“湯少爺，你不會哮喘病犯了吧？”豬頭問。

“你才哮喘呢，你們全家都哮喘！”我瞪了豬頭一眼，搓了搓手，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跟大夥說道：“還記得之前我們看見的那塊牛頭骨嗎？當時我們還在想，原始森林裏面怎麽會出現牛的骨頭？阿木的推測是，有人從外面把牛送到這裏，當時我們還很奇怪，跋山涉水，淘神費力把一頭牛運到這裏做什麽？現在這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祭祀！他們是把牛趕到這裏來祭祀的！”

我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思路漸漸變得清晰起來：“不僅是牛，這裏還有那麽多的動物屍骨，我相信沒有動物會主動踏入這片大煙泡子，這裏聚集著大量有毒沼氣，那些動物不會傻到跑進來自殺，所以唯一的解釋是，這些動物是有人源源不斷送來祭祀的！

阿木剛才也說了，沒有人會祭祀大煙泡子，大煙泡子會吞噬人和動物，會把他們埋入泥地裏面。但你們看四周，這裏全都是白骨，明顯是被什麽東西吃剩的骨架。所以他們祭祀的根本不是大煙泡子，這泥沼下面極有可能潛伏著某種東西，這些人和動物都是餵給它吃的食物！”

我把腦子裏想到的問題，一股腦兒全都傾倒出來，整個人就像虛脫了一樣，口幹舌燥，趕緊擰開水壺，灌了半壺山泉下肚。

三人滿臉愕然的看著我，臉上的表情從震驚迅速轉變到凝重。

豬頭沖我點點頭：“小子，你可真是個人才，我承認之前我低估你了，沒想到你的腦子竟然這般活絡！”

阿木說：“湯昭的分析很有道理，這樣看來，我們至少面臨兩個威脅！第一，這裏生活著一群神秘的彜人，他們一直都在往大煙泡子送祭品；第二，大煙泡子下面，有個可怕的東西，這東西會吃人……”

阿木話音剛落，就聽附近的泥沼下面傳來咕嚕咕嚕的水泡聲。

之前我們還覺得沒有什麽，但是現在一聽這水泡聲，我們的心弦全都不自禁地緊繃起來，目光在沼澤地裏掃來掃去，生怕有什麽東西從沼澤下面突然竄出來。

原本就死氣沈沈的大煙泡子，此時變得更加可怕。

人就是這樣，之前不知道沼澤地裏有東西，還不覺得害怕，現在知道沼澤地裏有東西，反而變得提心吊膽起來。

豬頭拍了拍肩上的中正式步槍：“有這玩意兒在手，水下的東西敢冒出來，老子就一槍打爆它的腦袋！”

阿木看了豬頭一眼：“希望你說話算話！”

“咋的？瞧不起人呀？我像是說大話的人嗎？”豬頭一臉的不服，阿木的白眼讓他很是生氣。

“噓！大家安靜一點，註意傾聽周圍的動靜，不然危險來了都不知道！”景子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豬頭閉上嘴巴。

我們小心翼翼地劃著竹筏，四面八方都很安靜，只有劃槳時候發出的嘩嘩水聲。

阿木和豬頭就像兩尊雕像一樣，腰板繃得筆直，神色說不出的凝重。

景子半蹲在竹筏上，舉著獵槍，四下掃動。

我舉著礦燈，四下裏晃來晃去，試圖看清楚沼澤地裏的情況。

突然，我眼皮一跳，看見不遠處的沼澤植被晃動了一下。

“有東西！”

我大叫一聲，迅速高舉礦燈，一道白光唰地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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