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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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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還是不知道魔王有什麽陰謀。

傳送陣的光芒已經黯淡下去好一會兒,游隼還是低著頭跪在地上一動不動。雪萬山受不了房間裏壓抑的氣氛,逐著夕陽走到門外,腳還沒踏出去就嚇得趕緊收了回來。

在……在天上!?

他驚魂未定地細看,只覺木質地板之外就是萬丈深淵,足下白雲縹緲,隱約露出幾節細弱的樹枝,樹枝上卻毫無一片綠葉。再仔細看才明白,這木屋背靠大樹,竟是搭在一高逾千丈的古木之上!

他雖然不敢說多麽了解魔族,但這絕不是魔族的建造風格!女魔還真是……不走尋常路。

或者該說是為她建造住所的父母不走尋常路。

要是以前,雪萬山必不介意玩一個飄然而下,但現在他可不敢,他死死巴著門框朝外左右看了兩眼,確認這真的是在樹頂之後,小心翼翼地兩步退回房間,一屁股坐在大廳裏唯一一個圓凳上。剛坐下就覺不妥,卻見游隼默默起身,垂首侍立在側,看不清神色。

雪萬山頓時如受火燒,一下從凳子上彈了起來,卻聽女魔低聲道:“你說得對。”

他一楞,又聽那壓抑著什麽的聲音繼續道:“我後悔了。”

雪萬山在原地頓了一會兒,伸手想要拍女魔肩膀,又覺不太好,只好若無其事地摸摸鼻子,故作輕松道:“看樣他也沒有提前知會你,方不方便給我整理一個房間?”

女魔似乎沒有聽到,自顧自猛然擡頭,淺薄的唇微微顫抖,漆黑如墨的眸子裏暈滿流光:“但是你為什麽不說呢?”她的聲音茫然裏帶著些淒楚,臉上卻滿溢憤怒:“你在戲弄我嗎?還是在戲弄王?”

發生過的事總歸很難裝作沒發生過。

雪萬山一手扶著幹凈的什麽都沒有的圓桌,慢慢坐回了凳子上,期間女魔視線始終不曾離開他的臉。他撐著腦袋,輕嘆道:“你想讓我說什麽?告訴你你最尊敬的王是個懦弱的小人,他知道靈玄之法的危險性,自己不敢練,所以找個人替他練,練成之後奪了那個替死鬼半身精元嗎?”

“胡言亂語!”女魔氣的發抖,兩頰艷紅,眼尾也染上一抹艷色,明明一身素色衣衫,卻烈如火焰。

雪萬山冷靜地看著她:“你看,我說了你也不會信。那可是王啊,怎麽可能隨便一個人說與他有舊就能相信?不過……”他一笑,“我確實是在胡說。”看女魔一楞,又要動怒,他繼續悠悠道:“人族有一句古話,‘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你們王不是懦弱膽小,他只是太明白‘王’的身份意味著什麽。”看女魔神色略微和緩,他忍不住嘴賤道:“不過其他都是真的。”

其實衛可舒給他靈玄之法的時候已經說明了代價,但其後七八十年他都是一副哥倆好的樣子,所謂的代價半句不提,他也就真把當初的話當做玩笑了。現在看來,衛可舒只是在等待一個能夠安心運化的時機,一旦時機到來,他必毫無遲疑。

游隼好像已經被這驚天大秘聞驚呆了,雪萬山卻勢要解開她心裏的疙瘩,沒那麽容易停下:“你們就按我安排的做多好啊,你和雪彤兩個離開天魄山,你給他指路,他負責保護你,你們回到荒山,雪彤也成了魔族的大功臣,而我就縮在天魄山,誰能想起來問我一句?就憑一個‘宋康’的名字,他打死也想不到是我。但你非要拿雪彤逼我,我能怎麽辦呢?即便你突然知道這麽做可能會傷害你的王,”他特意嘲諷地說“你的王”,“我難道能不治好你,放任雪彤枯竭而死嗎?”

“……抱歉。”游隼到底還是比魔王坦率,一聲“抱歉”聽起來非常真誠。其實雪萬山也只要這一句“抱歉”就夠了,衛可舒卻偏偏不肯說,只一味挑他的火氣,似乎只要他對自己發一通火就能心安理得了一樣。

他無所謂地擺擺手:“沒事,不怪你。你的王更不會怪你。”

游隼卻垂下頭:“不是……”雪萬山疑惑什麽“不是”,卻聽她小聲說:“不是因為王……是我恩將仇報、對不起你。我會回報你的。……還有雪彤。”

雪萬山一楞,竟見女魔耳尖泛起殷紅,不由心頭一軟,強忍笑意道:“好呀,我等你好好‘回報’我。”他坐著,女魔站著,雖然她低著頭,雪萬山也難免看見女魔臉上火燒一般的緋色,恐怕是第一次說這種服軟的話。他含著笑意繼續道:“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幾條經脈我還給得起,你就當成我送給你的禮物不行嗎?”

女魔卻一下子褪去了羞澀,執拗道:“但你當時並非甘願。”

雪萬山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連遮羞布都不願意披的人!啊不,魔!雖然早就知道女魔忠直,但這可以稱得上是魯鈍了吧?

他有點頭疼地看著游隼:“我現在甘願了。”

女魔不知為何看起來有點生氣:“自欺欺人!”

女魔毫不退縮地與他對視,雪萬山神色一動,不自在地避開,低頭解下腰間的玉佩,放在手上墊了墊,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你真不用放在心上,你看看你的王,他可是生生吃了我一半的精元,就在這兒,”他拿玉佩抵在自己胸口,“他把手從這兒……”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說不下去了,大概玉佩太尖銳,抵得胸口發疼。他只好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含混道:“我不也沒跟他生氣嘛。”

他第一次知道女魔的眼睛可以這樣幽深,鬼使神差多說了幾句:“其實也不全是壞事,我當時確實太逆天、太囂張了,再繼續發展下去恐怕天不見容。而且又給了我一個光明正大地住回蕭家的機會……而且不也迎來三十年的和平?”可惜他能說服自己,卻說服不了女魔,只好頂著女魔越來越覆雜的目光硬著頭皮道:“幾條經脈算什麽?反正現在你已經恢覆了,我也算是恢覆了,雪彤也在魔域安家了,大家都沒事,就結果而言還是一樣的嘛。”

他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果斷無視了女魔,低頭沖玉佩惡狠狠地道:“看見沒有?你家游隼都替我不平。跟人家好好學學。你最好趕緊跟我道歉,下一次你再說些有的沒的,我就真要跟你翻臉了。”

景行宮。

魔王看著水鏡裏現出的那張大臉,哭笑不得。旁邊一青年女子姿容妖嬈,發絲披散,伏在榻上,聽到最後幾句話,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魔王的臉頓時就臭了:“笑什麽笑!”

那女子一擡手,瑩白如玉的手腕上纏著的金制鈴鐺發出泠泠聲響,她撥弄著自己散落在光潔脖頸上的發絲,伴著這聲響肅然道:“你再說些有的沒的,我就真要跟你翻臉了。”說完繃不住臉,把頭埋在臂彎裏,悶悶地笑了起來。笑聲婉轉,有如黃鶯夜啼,清脆甜美。

魔王見她竟敢嘲笑自己,臉更黑了,離開水鏡去捉她,女子驚呼一聲,卻一腳踢在魔王肩膀上。白皙修長的腿,纖細美好的足,一擡腿間盡是風情萬種。

正打鬧,卻聽水鏡裏又發出聲音:“我猜紅……王後也在。”

兩魔動作立時一頓,王後把王推到一邊,探著腦袋看向水鏡,答道:“在啊。”

雪萬山當然聽不見,也看不到周身上下只裹著兩片布的王後無視一臉哀怨的魔王,爬起來站立在榻上,興致頗高地看著水鏡。他只輕佻道:“你再忍那不解風情的老匹夫一天,我明日便去見你。”說完還俏皮地眨了眨眼。

王後一挑眉,細嫩的手指撫上紅唇,柔聲道:“好呀,我等你。”說罷輕擡玉臂,在榻上舞蹈般旋了個身,發絲如瀑,散出一片旖旎的叮咚聲響。

魔王一把把她扯下來坐好,怒然擡手打碎了水鏡:“他又聽不見!”

“哎呀,”王後吃吃一笑,柔軟的身體順勢纏繞住王的手臂,將頭輕靠在他頸間,吐氣如蘭,“又吃醋啦?”

且不提魔王與王後,再回到游隼家。

游隼面無表情地看著雪萬山對著一枚毫無特色的方形玉佩擠眉弄眼,臉上心裏的哀憐收的幹幹凈凈。雪萬山眨完眼,突然戲謔之色一收,又將玉佩掛回腰間,解釋道:“你的王剛才正透過這玉佩看著我們呢。”

游隼一驚,立刻激動起來,彎腰看向玉佩試探著喊:“王?”

雪萬山擺擺手:“現在估計已經不在了。”他摸著下巴壞笑道:“他怕我打王後的主意。”

游隼只覺自己知道的太多了,但不知道為什麽還是忍不住問:“你與王後也有舊?”

雪萬山驚訝地看著游隼,笑了:“算是吧。”又提醒道:“你以後跟我在一起的時候說話註意點。”

游隼點頭應是,但雪萬山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沒聽明白,不覺又開始頭疼,心說:我還覺得我夠“單純”了,這裏還有個更“單純”的!要是每一次都非讓我來打斷,豈不是更加可疑?

但再說也沒用了。

夕陽的餘暉漸漸隱沒,房內無燈,一切事物逐漸只餘寂寥的輪廓。雪萬山坐在凳子上伸了個懶腰,繞過前一個話題,嘗試使用自己的特權:“今晚有沒有我睡覺的地方?”雖說不太想睡,但畢竟到了晚上,正常是該睡覺了。

游隼猶豫了一瞬——雪萬山發現黑暗對自己依然沒有什麽阻礙,可見耳目還是與以往一樣靈便——指著左側掛著淺黃珠簾的一個房間道:“這是我的房間,你可暫居。”

雪萬山嚇得連連搖頭:“那怎麽行!女孩子的房間可不是男人能隨便進的!”他本來想說“女孩子的香閨”,但魔族語言中沒有“香閨”這個詞。

游隼好似不解,甚至有點不屑:“又是你所謂‘君子的風度’?”

雪萬山無奈道:“算是吧,總之我不可能進你的臥房。這不是有三間屋嗎?還有兩間呢?”

他不知道另兩間房間裏有沒有不適合自己看的東西,倒是游隼十分坦然。先是為他掀開中間那間房的透明晶簾,雪萬山坐在凳子上扭頭一看,只見遍地刀槍斷刃雜亂無章,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他看著這滿屋兇器,尖銳處還泛著寒光,幹笑道:“看來這間房是不能住了。”

游隼放下這張簾子,又去掀右邊那一間淡黃的晶簾。這個房間他坐在原地就看不清了,只好站起來走到游隼身邊,不及走近竟聞到一股瓜果香氣。探頭去看,卻見這間屋子雖然最大,但東西也堆得最多,一堆圓圓的東西大大小小散亂的堆在角落,正中卻是一摞綠葉蔬菜,遠離大廳的那一邊還有個窗戶,窗下竟是炊具!

這這這!

游隼放下簾子,帶著歉意道:“實在是沒有別的地方了。”一回頭,見雪萬山神情古怪,疑惑道:“怎麽了?”

雪萬山本想說“沒想到魔族也做飯”,話到嘴邊覺得有點傻,生生一轉變成了:“沒想到你一個人住還做飯。”他也不能說是沒做過飯,但都是為了阿瑤,他一個人隱居的時候要麽吃能生吃的,要麽就餓著,反正餓不死;隔一段時間出去給人看個病打打牙祭。這麽具有生活氣息的炊具可是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了,他都快忘記炊具的形狀了。

游隼卻一臉奇怪,理所當然似的說道:“這是我家啊。”我不做飯誰做飯?

……家。

這個字像巨石流星,攜萬鈞之力自九霄雲外飛來,穿過九重宮閣、白雲皚皚,重重砸在他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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