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城蕭家。

“和親！？”蕭不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竟然讓我去和親！？”

蕭不封、顧澤親赴皇城，與皇朝之主共商除魔大業，今日剛剛回返。但他們還在路上的時候，有關合約的具體內容就已經在皇朝、中原兩地鬧的沸沸揚揚了。所謂傳得最快的一定是八卦，這幾日有不少消息傳出，說皇朝那邊要求與蕭家結盟，從此同進退，而結盟的形式八成是聯姻。蕭不凡當然也有所耳聞，但基本都是當笑話聽的。今天蕭不封等人剛一回來，還不及進屋就曝出這麽大的消息，她也是始料未及。

“呃……不能說是和親吧，畢竟我們和那邊也沒打起來，這頂多也就算是聯姻……”身體顯然已經大好的蕭不封看著一副好像下一刻就要弒兄樣子的親妹妹，越說越沒有底氣。

“不凡，如果有其他的選擇，我們不會這樣委屈你的。”顧澤沒了力氣似的靠在樹上，難得有些頹廢的喃喃道：“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那你呢！”蕭不凡連餘光都不肯施舍給顧澤一點，照舊瞪著不封，強忍住要掐死他的沖動，“如果要聯姻，為什麽不是你？你直接在那邊挑個公主帶回來不就行了？”

蕭不封只會跟不凡就些無關痛癢的問題小打小鬧，對於盛怒中的妹妹向來沒轍。顧澤見他不答，只好強打起精神，笑嘻嘻的解釋說：“他倒是想呢，但老皇帝最大的女兒也就十二，再是風流蕭大少他也下不去手啊。”

“你閉嘴！”蕭不凡終於扭頭沖顧澤怒吼一聲，“我沒問你！”回過頭來，終於還是沒忍住，惡狠狠抓住兄長的衣領：“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我可是你親妹妹啊！而且我……”

蕭不封沒有反抗，卻伸手止住了不凡的話，皺著眉對顧澤使了個眼色，待他離開後才終於正視不凡，輕嘆口氣，不閃不避道：“正因為你是我親妹妹，所以我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我知道你可能有喜歡的人，但中原不可能有人配得上你，只要你留在中原，無論你最後選擇誰，若不想擔上罵名，最後永遠只能是一名卑微的妻子。但皇朝不同，你的丈夫一生只會有你一個女人，你不必和其他女人分享一個男人！你知道我為你選擇了哪位皇子嗎？”

“你知道！？你明明知道你還……”不凡震驚之中根本沒聽到他後半段，但震驚之下卻也有一絲了然，難怪他見銘弘對自己百般討好卻半點也不擔心，她還以為兄長會允許她自己做主呢……

但問題的關鍵顯然不在於不凡有沒有意中人，這一點兄妹二人都明白，“……你真的是為了我開心嗎？”

蕭不封眉頭皺的更緊了，還不及開口，不凡繼續道：“還是你認為比起讓外人進到蕭家，還是讓自己的親妹妹到外邊去、永遠不要回來更好？”

蕭不封看著不凡蘊著悲傷的美麗眼睛，終於意識到她難過的不只是馬上要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也不只是要永遠離開家人，更重要的是在自己與蕭家之間自己被毫無疑義地放棄了的事實。

蕭不封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感到愧疚：“我畢竟是……”

“你畢竟是蕭家的長子。”不凡松開手，後退一步，有些厭棄的說，“這話我聽都聽膩了。我去找爹說。”

“小凡！”不封前邁一步，按住妹妹的肩膀，沈聲道：“不用去了，我已經去說過了。”

“爹竟然同意了？”難以相信疼愛自己的父親竟然也會答應著荒謬的條件，不凡一臉錯愕，堪堪頓住腳步。

“爹說這次與皇朝合作的事情，由我全權負責。”

蕭不凡松了一口氣：“我是要去跟爹說我的婚事啊。”

但她轉頭想走，卻發現不封鉗住她的肩膀沒有放手，正要掙脫，卻聽不封無奈的說：“不要讓爹再難受一次了。”

蕭不凡立刻就明白了，爹都知道。她覺得自己應該生氣的，但反而因為太過荒謬，發不出火。

她用力撥開兄長的手，沈聲道：“你的蕭家已經不是我想要的那個蕭家了。”

蕭不封看著妹妹漸行漸遠的背影，雖然沒有追上去，但還是不放棄地揚聲道：“那邊答應讓你與二皇子成親，如今大皇子流落民間、生死不知，老皇帝百年之後繼任者勢必就是二皇子了，你如果嫁過去，以後可是會成為皇後啊！以皇朝的民風，你想做什麽不行？”

一字一句毫無遺漏的傳入蕭不凡的耳朵，她相信兄長勢必以為他是為自己做了最好的選擇，但她此刻無力解釋，只是腳步不停，毫不留戀的走出院門。

正是盛夏，滿園植物郁郁蔥蔥，圍起庭院的石墻上掛滿了藤蔓，其間點綴著嫩黃的小花。

蕭不凡自圓形拱門內邁出，衣袂翻騰間帶起一陣微風，墻上綠植泛起波紋。

“不凡……”一個女聲猶疑的叫住她。

“……清兒。”不凡停住腳步，挑眉道。顧清持著帕子就站在墻後陰涼處，雖是天氣炎熱，穿著仍一絲不茍，紗織的素色披肩反著微光，配上她窈窕身段，眉間輕愁，愈發惹人憐惜。見她所站位置顯然能聽見院內談話，不凡也不避諱，“你都聽見了？”

顧清微微頷首，輕蹙眉心，擔憂的看著友人。

“唉……”不凡重重的長嘆一口氣，擡手撫上顧清的臉頰，勾起嘴角道：“還是你好命啊，攤上顧澤，不像我……”

“不凡，我……”顧清伸出雙手，將不凡的手緊緊握住，急切的想要說些什麽，卻又被打斷了。

“好啦，我知道這種事情羨慕不來的。”不凡伸出另一只手，用力的按住顧清的頭前後搖晃，看著她頭上發簪舞出一片花影，爽朗的笑道：“堂堂魔教教主為了妹妹差點把魔教給滅了，要是蕭不封敢做到這個程度，我第一個把他給滅了。”

顧清附和的笑了笑，終究還是松開了手。

“放心吧，”不凡又晃了晃顧清的頭，突然壓低聲音道，“顧澤雖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我還不至於因為這種事怨上他。”畢竟也不是他說了算。

結果顧清還是什麽都沒能說。

蕭不凡說要一個人好好想一想，撇下顧清一個人回房間了。

片刻，蕭不封也從園中走出，看到墻後的顧清毫無驚訝，倒也折扇一揮，淺笑著喚了一聲：“清姐姐。”

顧清不答，只是冷冷擡眼，轉身便走。只留下滿墻黃花綠葉，如無聲的鈴鐺一般微微搖曳。

蕭不封身後滿墻綠浪，註視著顧清款款離去的背影，輕搖折扇自語道：“該說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呢，還是貓的肉墊裏也藏著爪子呢……”不由失笑。

蕭不凡回到自己的房間，緩緩陷在床上，望著窗口木頭鳥籠裏的褐色小鳥。那小鳥也偏頭看她，漆黑的眼珠似是無情，又似詢問。

蕭不凡、甚至她爹蕭逸群這一代蕭家人丁都不旺，不凡出生以來接觸過的蕭家人也就只有父親和兄長，但無論哪個，都跟她所憧憬的傳聞中的蕭家人不同。蕭家人應該是無所畏懼，率性肆意，俠骨柔腸，重情重義，應該能擔得起江湖上所有對俠者的讚譽，這也是她從小對自己的期望。但無論是偏激的父親、還是那個她曾經以為煌煌如日的兄長，都與她所想不同。

反倒是宋兄……

蕭不凡不禁設想，如果蕭郎蕭凝峰真的是她的大伯，如果“大伯”現在還留在蕭家，蕭家會不會有所不同？

不，不必，哪怕是“宋康”在場，都不會讓蕭不封做出這樣的決定。

如果自己對宋康說出此事，他會怎麽說呢？

“哈哈哈，恭喜恭喜呀小凡！……誒，什麽！？你不願意！？……誒誒，你說什麽！？你有喜歡的人了？我怎麽不知道！？是哪個臭小子！……等等等等，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還等什麽？快跑呀！……去哪兒？江湖之大，難道裝不下你這麽一個小東西嗎！”

不凡設想著與宋康的談話，忍不住笑出聲來。

本來還想等那人掙下足夠與蕭家交涉的資本再與家裏挑明呢，現在看來，來不及了。

褐色的小鳥在籠子裏跳了兩下，又歪著脖子直溜溜盯視蕭不凡，晶亮的黑色眼珠仿佛在問：“你想好了嗎？”

蕭不凡“嘖”一聲，霍然起身，走到桌前扯過一張紙鋪開。正待拿筆寫字卻意識到墨早已幹了，索性也懶得重新研磨，“撕拉”扯下一縷雪白的宣紙緊緊卷起，放入一旁早就準備好的木質小筒中。之後走到窗前，打開鳥籠，將木筒纏在小鳥左腳之上。

褐色小鳥悠然的埋下頭去，梳理自己的羽毛，見籠外之人退開，這才一下跳到鳥籠開口處，偏頭打量蕭不凡片刻，終於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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