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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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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天池離開,宋康一路又遇見不少屍體,怨氣並不濃重,八成是凍死的。但靈山上死了這麽多人,靈氣肯定已經所剩無幾了,難怪雪彤會說山已經死了之類的話。

宋康暗忖,魔域若開,雪彤的立場會非常微妙,若是有人真的相信了傳說上山找“山神”,那他身份暴露的危險將大大增加。思及此,他當機立斷,借風雪之勢於半山腰又布了一層迷陣。如今宋康術法已然大成,只要他不想,入陣的人甚至察覺不到自己已在陣中,只會以為眼前所見即是全部,從而掉頭離開。

反正這兩年來取天池之水的人也漸漸少了,取不到也沒什麽大不了。況且讓他們在半山腰止步,也免得受不了山頂的嚴寒,活活凍死。

宋康這一陣法布的心安理得。

天魄山一山四季,溫度變化極快。沒走多久,宋康便感到熱,將最外層的一件天蠶衣脫下收了起來。快到山腳時,天上竟淅瀝瀝的下起雨來,但因為已經入夏,這雨不僅沒有帶來一點涼爽,反而增了濕熱。宋康剛經歷過極寒,突然轉換到這麽又悶又潮又熱的地方,不禁心煩意亂。

宋康加快腳步,又煩又急,想來想去也想不到山腳下有什麽可以避雨的地方,只好更煩更急。就這一會兒,雨已經下大了,啪啪啪的打在地上和周圍的樹上,有水進了宋康的眼睛,他也分不清是雨還是汗。

縱使天蠶衣號稱水火不侵,宋康也感到了身上的濕意,裏衣緊緊地貼在身上,讓人連汗都發不出來。這雨搞得他徹底沒了脾氣,宋康索性也不管什麽淋不淋的了,反倒放慢了腳步,讓這雨澆他一個透心涼。

心情一放松,宋康立刻註意到了一些剛才忽視了的氣息。

是血氣。混合著殺氣與死氣。

還有怨恨。

如此濃重,讓宋康感受到了發自心底的涼意。

天魄山上因為死了人而不再帶有靈氣,取而代之的是縈繞山周的淡淡陰郁之氣,但這陰郁之氣與此相比簡直可算是清寧平和。

宋康心中暗惱,若不是這雨幕太過厚重,自己又心煩意亂,自己絕不會這般大意,竟讓這血腥靠近身周。

山路的盡頭現出一個人影,宋康不動聲色的護好裝有池水的瓷瓶,凝神警惕。

束發的草繩不知什麽時候掉了,頭發被雨水打濕貼在臉側,讓人不耐。

來人身材修長,一襲月白長衫,右手執一布帛包裹的長條物體,骨節分明的左手執著一把油紙傘,傘面低垂,正好掩蓋那人面容。

宋康看他一身清爽,就覺得看他不爽。

莫非是要上山?這大雨天的?

宋康腳步不停,慢慢接近來人,心下疑惑。

山路狹窄,宋康不欲生事,正想側身避讓,那人卻在宋康身前停了腳步。

宋康便也停下,快速將人打量一番。

“恩公。”男子溫潤的聲音響起,傘面微擡,露出來人面孔。

宋康一楞,幹笑道:“哈哈……銘弘公子,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了?”

都怪這雨!宋康心中憤憤。也是,這種駭人氣息,除了銘弘,也不可能是別人了,還有這身量步法,他怎麽就沒認出來呢?白緊張了一場!

銘弘轉過身,走至宋康身側,將傘往宋康那邊傾了傾,淺笑道:“我正好路過此地,便想上山看看你與那位朋友聊得如何了,沒想到正好碰到你下山,這可真是巧了。”

宋康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僵直,死氣血氣乃他大忌,距離如此之近他已經感覺到頭暈了。

宋康邁開大步向山下走,頭也不回地說道:“你們凈瞎擔心,我說過我一個人就可以,顧澤竟然還是讓你跟來了。”

銘弘又輕巧的追上來幫他遮雨,聞言笑道:“恩公大能,我們有什麽不放心的。我這次真的只是路過。”

宋康撇撇嘴:信你才有鬼!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一出蕭家你就跟上來了,上了狼牙山才把你甩掉。想歸想,宋康並沒有說出來,只是又快走了幾步,與銘弘拉開距離。看銘弘又想追上來,宋康連忙道:“反正我已經濕透了,就這樣吧。淋著還涼快。”

銘弘卻固執的搖頭:“怎麽能讓恩公淋著呢?這樣我也不好意思用傘啊。”說著又要靠上來。

平心而論,銘弘長得真的不差,最起碼比蕭大少好的不是一星半點,這也是宋康一直不願將回避之意表現得太明顯的原因。但銘弘這麽堅持,宋康也別無他法,只得斟酌著道:“你身上……煞氣太重了些。”

出乎意料,銘弘並沒有傷感或憤怒,只是了然的一笑,隨即主動放慢了腳步:“恩公醫者仁心,看不慣也是當然。”

宋康想反駁,卻不知從何說起,只好又是幹笑:“哈、哈……”隨後道:“你不必喊我恩公,像顧澤那樣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好。”

銘弘又是淺淺一笑:“那也太逾矩了,我像蕭小姐那樣稱呼你宋兄可否?”

“當然。”宋康聳肩。說話間二人已下到山腳,不遠處有一茶棚,宋康便指著茶棚道:“我們去避下雨,等雨停了再走吧。”

銘弘自無不可。二人便進了茶棚,尋了個角落坐下,隨便點了壺茶。銘弘將手裏一直拿著的布包著的東西放在桌上,將傘收在一邊。宋康也不客氣,坐在木凳上就開始運動內力烘幹濕漉漉的衣服。

調息畢,身前已經有了一杯溫茶,宋康拿起喝下,只覺雖不是名飲,喝下去倒也舒暢。剛喝完將杯子放下,銘弘立刻提壺又為他續了一杯,續完杯後接著又退到隔桌,與宋康拉開距離。看他行動流暢,舉止自若,宋康不由暗讚:這家夥比顧澤好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來回喝了幾輪茶,宋康註意到銘弘放在桌上的東西,好奇地問:“這是什麽?”

“一把劍。”銘弘走過來拿過那把劍,緩緩拆開包裹。

“劍?”宋康疑惑道,“你不是用刀的嗎?”

“哈,”銘弘一笑,“不是我要用,我的刀在背上背著呢。”說著抖了抖肩,宋康這才註意到他背後的刀。從宋康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刀柄上鑲嵌的紫珠玉,確是驚風無疑。實在是銘弘本身的煞氣太過強烈,甚至蓋過了殺人嗜血的兵器。

對著宋康探尋的眼神,銘弘繼續道:“顧澤讓我找樓主去借這把劍,我也不知道要幹什麽。”銘弘拿起那把劍遞給宋康:“你要不要看看?”

宋康小心接過,用手撫摸劍鞘上的花紋。黑得發紫的劍鞘,纖細精巧,通體光滑,只在側面雕刻一株青竹。劍柄則是盤旋纏繞的雲陽圖案,也是精細的異常。宋康將劍緩緩推出,這把劍劍長與常見的劍並無差別,但是極細、極薄,更與眾不同的是,光線流轉間,劍刃竟隱隱泛出粉紅色的光澤。

宋康呼吸一滯:“這是……醉劍?”

銘弘撫掌:“宋兄好眼力!”

波光流轉,如花美眷;翩若驚鴻,神傾夢迷。一舞人間芳菲盡,佳人淚,英雄醉。

佳人淚、英雄醉,俗稱淚劍和醉劍,是不朽先生所鑄對劍,在名劍譜上並列第九。不朽先生有一怪癖,鑄劍必鑄對劍,每對劍鑄成便貫力互擊,將有缺口的那把劍回爐重鑄,鑄成後再互擊,循環往覆,直至兩把劍互相都留不下缺口才算大功告成。因此不朽先生一生親手所鑄的劍極少,只有八件,但也正因如此,每一把劍都在名劍譜上留名。除了早就下落不明,號曰“大巧若拙,大智若愚”、位居名劍榜第二的隱鋒劍外,其餘諸劍都是由他鑄造。

不朽先生所鑄的每對劍都有不同的特性,如飛星和掩月便是柔韌至極、鋒利至極,最適合劍客使用。而醉劍和淚劍則是輕靈至極、精巧至極,相傳是不朽先生為自己傾心的舞女打造,雖說一樣是吹毛立斷的名器,但攻擊力稍遜一籌,比起殺人的工具,更適合做舞蹈的道具。

這種藝術品合該掛在墻上欣賞,顧澤發了什麽瘋竟想要這樣一把劍?

欣賞片刻後,宋康將劍推回鞘中,用布帛包好交還給銘弘。銘弘接過,又踱到一旁的桌上坐下,笑道:“這下宋兄相信我不是跟著你來的了吧?”

宋康幹咳一聲道:“那是當然,哈、哈。”又疑惑道:“這種天下大亂的時候,顧澤讓你大老遠跑一趟,就為了一把劍?”

銘弘道:“當然不只是為了一把劍。”

宋康洗耳恭聽。

銘弘正色道:“是為了兩把劍。”看宋康一臉淩亂,銘弘笑道:“英雄醉、佳人淚本來都是樓主的收藏,但佳人淚找不到了,樓主懷疑是某個不長眼的小賊給偷去了,所以我只能拿著一把英雄醉回去交差了。”言罷抿了一口茶,又想起什麽似的笑道:“宋兄來的時候有沒有發現這裏對行人的盤查嚴格了不少?”

宋康點頭道:“不是說有人動了你們玄機樓的人?”

銘弘苦笑道:“確有此事,不過這種事情年年都有,樓主再生氣也不會如此興師動眾。這次明裏是找兇手,實際上是為了找一個人和一口劍。”

宋康思索道:“劍想來就是淚劍了,那人呢?”

銘弘嘆了口氣道:“是我們的首席。”

宋康訝然道:“找你?”

銘弘連連擺手:“當然不是!是在我之前的那位首席,我是挑戰她才成為首席,按規矩我離開玄機樓後她重新歸位,可是她已經失蹤很久了,連我們玄機樓都找不到。樓主想最後再試一次,這次再找不到就真的放棄了。”

宋康恍然:“原來如此!那不知那位首席尊姓大名?”好像沒聽說過啊……大概是銘弘的事跡太有名了,導致人們一提玄機樓首席就想到他。

“她是旻字輩的,叫旻鈴。她只聽樓主差遣,從不接道上的生意,宋兄隱世多年,沒聽說過也屬正常。”

呃,真的沒聽說過,不過宋康對這些江湖事興致缺缺,也就隨意轉換了話題:“那你大老遠跑一趟就為了兩把劍?”看了看那個包袱,他又補充道:“就為了兩把只是看著好看的劍?”

銘弘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吧好吧,我全都招了。這次來還有一個目的是想要找樓主借兵。”

“借兵?”宋康一楞。

“恩,顧澤說要再攻打一次狼牙山。那女魔的底細我們也摸得差不多了,這次不需要宋兄幫忙,我來找人布降魔法術,顧澤去飛星派請了五人組五輪逆行陣,這次定能要那女魔性命!”

銘弘信心滿滿,宋康卻如五雷轟頂,心亂如麻。靈玄之法,修行越深,功力越減。女魔獨自守關雖然危險,但“戰”,尤其是“死戰”,更是修行頓悟的契機。幾日前匆匆一眼宋康就看出這女魔資質絕佳,靈玄之法進境飛快。顧澤那些人早去幾天還好,現在去……那只蠢魔真的會死的!

宋康無視銘弘周身血氣,跳到他身前,揪過他的衣領疾聲問:“他們什麽時候去?”

銘弘看宋康一臉焦急,萬分不解道:“我知道宋兄憐香惜玉,但那女子是魔……”

宋康不耐煩聽他扯皮,打斷他的話道:“什麽時候?”

銘弘皺起眉頭:“你們也不過一面之緣……”

宋康大力揪著銘弘的前襟,幾乎將銘弘從座位上揪了起來,厲聲道:“少廢話!我問你他們什麽時候去!”

銘弘這次是真的震驚了,沒想到宋康竟會為了一只魔而翻臉,皺眉道:“應該就是今天吧。”看宋康擡腿就要走,又添了一句:“你趕不上了。”

銘弘只聽到一聲冷哼,眼前已失了人影。呆在原地眨了眨眼,銘弘盯著自己皺成一團的衣服苦笑:幸虧你手下留情,沒撕了它。

轉瞬又是一道人影閃過,竟是宋康去而覆返。

宋康將一個瓷瓶中重重的砸在桌子上,木然道:“把這個給不封,給他喝下去。”

“這是……”什麽?

銘弘還沒來得及問,眼前的人又消失不見了。

銘弘只得自己拿起瓶子,拔出瓶塞看了看,自語道:“這應該就是天池之水了。”

沒人回應。

銘弘苦笑一聲,將瓷瓶揣進兜裏,慢條斯理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再開口又是春風和煦:“店家,麻煩結賬!”

宋康一路飛奔,心中對顧澤罵個不停。

可惡可惡可惡!讓他一心忙不封的事情,原來是想支開他!銘弘繞這一大圈到天魄山下來找他,分明是想拖住他!蕭大少還死活不知,他就開始有心思忙魔域的事情,真是沒血沒淚!

可惡可惡!黑心的顧澤!

可惡!

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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