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以來，陸潛幾乎是整日都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修煉《玄月寶典》，廢寢忘食，陷入癡迷之中，連身為貼身侍女的師如琴一天也見不到他幾次。

奈何這《玄月寶典》即便是如陸潛這般，練習過上本的人，修煉起下本來，也著實吃力。其中的修煉法門與上本大相徑庭，連運行真氣的方式都是相反的。兩脈相沖，在筋脈和丹田裏相互抵制，相互消融，要將其合為一體，用作修煉，著實不易。

每次修煉都讓陸潛感覺胸腔中一股強烈的刺痛感，宛若刀砍斧劈般難受，每日練功時，他都滿頭大汗，喘息不停，刺痛感如潮水般漫過，仿佛要窒息一般。

功力並未有絲毫見長，但是，卻耗神耗力，光是緩和心神就要半個時辰之久。

練習上本的時候，即便也遭遇過瓶頸期，也不會是毫無進展的狀態，但現在，陸潛真的沒有摸出一點門道來，頓時有些心浮氣躁。

師如琴見他最近心情不佳，也不敢隨便去打擾他，每日只是送些膳食進去，越發老實本分，生怕惹怒了他。

師如琴總覺得，陸潛最近看人的表情瘆得嚇人，仿佛要將人剁了一般，而且對手下和仆人們越發沒有了耐性，時不時就將他們斥責一通。

以前，他雖然性格古怪冷淡，但語氣好歹還是溫和的，表情也很平靜。最近，不僅少言寡語，而且連脾氣也變得暴戾起來，師如琴隱隱有些不安，不知是哪裏出了問題。

今日的修煉又是如此，陸潛感覺到真氣逆行，氣虛膨脹，見勢不妙，收了勢，強行將真氣壓下，退了回來，不得已中途停滯。一甩手收袖在腹前，陸潛撐著身子差點暈倒在地，突然喉頭一癢，吐出一口血來，口腔中一股濃烈的腥氣，五臟六腑像是在浸入了深海之中，讓他喘不過氣來。

雙手緊緊地抓住了心口的衣襟，陸潛的面容掩藏在淩亂的發絲之中，漸漸地眼神陰冷無比，似有寒芒閃過，一股強烈的不甘和憤怒席卷了他的大腦。

為什麽，為什麽又是這般？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這秘籍不會是假的，難道是我修煉的方法不對嗎？陸潛不禁皺緊了眉頭，將拳頭捏得陣陣發響，越想越是煩躁，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對準面前的一個花瓶，猛然一掌轟了過去。

花瓶頓時炸開，碎片飛濺，劈裏啪啦地碎了一地，陸潛仍舊不解氣，怒氣上湧，又是一掌，將面前的桌椅板凳通通轟得粉碎。

他從來沒有這般焦躁不安過，這種焦躁感頓時化作了怒意，讓他失去理智，開始大肆發洩起來。

屋子乒乒乓乓的聲音此起彼伏，引起了師如琴的警覺，還以為是君座的房間遭了什麽刺客，立即將手裏的抹布扔到了水盆裏，匆匆趕了過去。

“君座？”師如琴在外頭喊了一聲。

又是一個重物砸中房門的聲音，師如琴嚇得捂了捂心口，趕緊推開門。

只見屋子裏一片狼藉，書籍散落一地，案臺裂成了兩半，花瓶的碎片四散分離，沒有一個完整的東西。

陸潛站在屋子中央，微微垂下頭，心口陣陣起伏，發絲從肩頭散落，遮住了他的面頰，但是那雙陰冷的眼眸卻讓人不寒而栗，嘴角那絲血跡還未幹。

師如琴手足無措地站在門口，看到地板上沾染的血跡，嚇得心口一顫。

“君座......發生什麽了。”師如琴趕緊上前，拿出了手帕，想要幫陸潛擦掉嘴角的血。

陸潛卻煩躁地偏過了頭，擡袖擋掉了她的手，空氣一陣凝固，師如琴的手僵在空中，沒有再湊上去，心卻微妙的一疼。

陸潛現在腦子很亂，很想冷靜，不想讓任何人打擾，他沈著臉，捂著心口，腳步僵硬地回到了內室之中，沒讓師如琴跟來。

師如琴揪緊了手帕，看著這亂糟糟的屋子，不知不覺地皺起了眉頭。

難道，又是因為修煉不順？這是師如琴能想到的唯一一種可能。

陸潛一向心高氣傲，卻沒想到在一本秘籍上栽了跟頭，想來是氣憤不過，才發了火。

師如琴蹲下身，默默地整理起屋子裏的碎片，等到把所有的東西都收拾歸位之後，才用抹布在地上一遍一遍地擦拭，看著血跡慢慢地消散，師如琴心情覆雜，心想。這秘籍不但沒有讓他功力大增，反而在消磨他的身體，繼續練下去，真的不會出問題嗎？

下午，師如琴去膳堂，命廚娘準備聖君的晚膳。

路過一處柳道回廊，見幾個婢女在繡錦帕，卻聽得她們在小聲嘀咕些什麽。師如琴隱隱聽到似乎與陸潛有關，並未上前，而是躲在漆柱後探聽著。

“君座近日好生可怕，脾氣比以前更壞了。”

“我也有同感，上次那奴仆不過就多說了一兩句話，也沒頂撞他，君座便嫌他聒噪，將他舌頭給拔了。”

“這樣說來，我都不敢去偷看君座了，若是被他發現，我這雙眼珠子怕是保不住了！”

“這可怎麽好......”

師如琴聽得這些言論，立即沈下了臉來，轉過身去，揪緊了衣袖，心情也仿佛變得糟糕起來。

原來，不是她一個人有這樣的感覺.....所有人都感覺到了。

陸潛入內室上塌休息，直到酉時才醒。

師如琴此間已將膳食備好，一一命人放到桌上，然後去內室請他用膳。

陸潛臉色蒼白，似乎狀態很差，並沒有胃口。

“本座不想吃。”陸潛搖頭，眼神似乎沒有焦距一般，只是出神地看著屏風上繡著的花紋，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師如琴見他這個樣子，著實有些難受，出聲勸道：“君座，身體最重要，沒有好的身體，又怎能將神功練成？”

陸潛聽後，這才勉為其難地起身用膳，但是這一頓卻吃得味同嚼蠟，他僅僅只是喝了一兩口湯，便擱下了筷子。

“君座，再吃個糖醋魚吧。”師如琴用筷子夾了些魚肉放到他的碗裏。

陸潛見到那糖醋魚，立即心頭冒火，瞪著師如琴，冷聲道：“你明知道，本座不喜甜食！”

師如琴聽後一臉困窘，立即縮回了筷子，戰戰兢兢地躬下了身子。“奴婢該死......”

陸潛眼神一瞇，逼問道：“今日這膳食，是誰做的。”

師如琴聽後，頓時頭皮發麻，背脊一涼，不敢回答。那廚娘見那魚肉鮮嫩肥美，想討陸潛的歡心，這才做了這糖醋魚，師如琴也想著魚肉清淡，有利於身體，調節心情，也沒想那麽多。再說，這也不如橘子、紫薯糕之類的那般甜膩，卻不知，陸潛竟沾都不沾。

見到師如琴默然不語，陸潛語氣越發重了些。“師如琴，本座在問你話。你是啞巴了嗎？”

師如琴壓低了氣息，甚至不敢直視陸潛的眼睛，她只感覺陸潛的視線就像是烈火一般在她的每一片皮膚上炙烤著，讓她汗出如雨，她知道，要是她說了實話，那個廚娘的小命可能就要沒了。

在心裏做了無數次思想鬥爭，師如琴突然硬著頭皮，豁然跪下。“君座，此事，是奴婢失職，若君座要罰，就罰奴婢吧！”

陸潛見此，卻氣得冷笑一聲。“上次為了尹初雙，這一次，為了一個小小的廚娘。很好......”陸潛說罷，猛然起身，居高臨下地盯著師如琴的臉，挑眉道：“你以為你不說，本座就查不出來嗎？”

師如琴如同被人澆了一盆冰水，淋得她渾身顫抖，整個人僵硬在了原地，內心突然無比的恐慌，她不知道陸潛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你既然想跪，那便跪一晚上吧！”

陸潛理也不理她，拂袖而走，連一個眼神也不願意給她。

聖君已經發話，師如琴只能捏緊了拳頭，跪在地上動也不敢動。

那天晚上，師如琴真的在飯桌前跪了整整一宿，睡意來襲的時候，都是強撐著身子，不敢栽倒。第二天日上三竿，雙腿幾乎都沒了知覺，直到陸潛派了個奴仆來通報，表示她可以起來了，師如琴這才雙腿發麻地站起身來。

師如琴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膝蓋，對那奴仆道了聲謝，那奴仆卻一臉怪異地看著她，不由得透露道：“琴兒姑娘還有運氣被赦免，那做菜的廚娘可就慘了。”

師如琴聽到此處，立即神經緊繃，急切地追問道：“那廚娘，怎麽了？”

奴仆見四處無人探聽，這才低聲在師如琴的耳邊說：“昨日，君座命人將她剁了雙手，丟到山頭的虎狼崖去了。”

虎狼崖，便是專門懲治奴婢和囚徒的地方，那裏滿山遍野的虎豹豺狼，蛇蟲鼠蟻，堆積了從摘星閣遺棄的數以千計的屍體，還有無數個殘酷的刑場，可謂是人間地獄一般的存在。

冷不丁聽到這個消息，師如琴幾乎整個人都要暈倒一般，險些跌倒在地。

她將手撐在桌子上，身體無力而疲軟，失神地看著盤中還留有餘香的糖醋魚，突然鼻頭一酸，發了瘋一般，跌跌撞撞地沖出了房門，往虎狼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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