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如琴轉頭，見陸潛站在草岸邊，溫柔的日光自枝葉的間隙落下，斑駁地映在他的面頰，更與之增了些迷離明媚的氣息。

師如琴晃了晃神，又憶起她方才所見，心中湧起一絲不適，但眼下還是恭敬行禮。“公子。”

“雖然進步神速，但方才那一招，戾氣過重，失了分寸。”陸潛一針見血地說，隨後又低頭看她，眼裏帶著疑問。據陸潛剛才暗自觀察，師如琴剛才數招，招招帶著狠勁兒，像是在與誰發難一般。

這陸潛，不去陪那黎姑娘，來挑我的毛病作甚？師如琴雖然心中氣悶，但又轉念一想，練功還需心平氣和，不可一意孤行，便低頭細聲答道：“讓公子見笑了，奴婢還不懂如何運用，只憑感覺行事。”

“練功切不可帶著情緒，以免傷及自身。”陸潛又叮囑道。雖然是清清淡淡的語氣，連表情也未有波瀾，但字裏行間卻隱隱帶著一絲關心的意味。

“奴婢謹遵公子教誨。”師如琴還是低著頭不肯看他，不知為何，她有些害怕盯著他的眼睛，害怕被聖君發現她藏著的那一絲不為人知的心思。一旦被他發覺，她可要羞得無地自容！

但她這般行徑看在陸潛眼裏，竟有些莫名的執拗和一種無形的距離感，與她平日的態度大相徑庭。

總覺得有些怪異。

陸潛正要開口問問緣由，結果身後又響起了那黎傲蘭高亢嘹亮的聲音。“陸少俠，你們在做什麽啊？”黎傲蘭背著小手，腳步輕盈地一路跳著過來，遠遠地探頭看著他，眼裏滿含好奇。

師如琴微微擡頭看了陸潛一眼，退了一步，躬身提醒。“公子，黎姑娘來尋你了。”

陸潛見她似有避嫌的模樣，心裏突然有些煩躁。不過是演戲罷了，她難道真以為我對那黎姑娘有什麽想法不成？

“公子，你還是去陪黎姑娘聊天吧，不必費心指點。”師如琴善解人意地補上一句。

陸潛面色一時便晦暗下來，眼神狠狠地睨了師如琴一眼，對這句話很是不滿。等到那黎傲蘭走到身後，陸潛這才回頭，似乎是想著剛才師如琴的反應，臉上不禁帶了些淺薄的冷淡。“小王練功總是偷懶，我正訓他呢，還請姑娘回避。”江湖上的規矩，旁人練功，若無允許，不可偷看。

雖不是什麽強硬的語氣，但也是委婉地拒絕了她，不給一絲一毫的機會，黎傲蘭立馬僵了臉，只好遺憾地點頭。“哦，這樣啊！那我就不打擾兩位了。”說罷，轉身離去，還不忘回頭多看了陸潛幾眼，暗自搖頭嘆息，想來是覺得自己來得不是時候，錯過了親近的機會。

看到黎傲蘭暗自神傷的模樣，師如琴不禁替她擔憂。這陸潛憑著一張面皮，真是害人不淺，這不過一兩日的光景，就讓這姑娘為他憂心傷情。

不過，她似乎也沒有資格說別人，她自己不也差點陷進去嗎？好在她有自知之明，隨時提醒自己，及時懸崖勒馬！

“何必趕人走，黎姑娘兩個眼珠子都差點掛在公子身上了，哪有閑工夫來偷學？”師如琴不由得搖頭道，替黎傲蘭抱不平。

陸潛卻不以為然，只是挑眉瞪了師如琴一眼，認為那只不過是她胡思亂想。那黎姑娘見他不過一兩日，哪有那麽多情絲可動？

師如琴見他目光嚴厲，似乎帶著警告，立即低頭掃著地面的石子兒，雙手交疊地背在身後，老老實實等著接受聖君的一通訓斥。我居然敢調侃聖君，我是活得不耐煩了嗎？師如琴突然覺得她最近在陸潛面前膽子有些肥了，有些得意忘形，忘記他了是個毒辣的大魔頭。

“那日我便叮囑過你，我們與她同行，不過是為了查明真相，以後休要胡亂猜疑。”這還不夠，陸潛又認真提醒了一遍，生怕師如琴日後又生出什麽奇怪的念頭。

“公子......你何必和奴婢解釋這麽多？就算公子要娶了黎姑娘做夫人，奴婢也不會有半點意見的！”師如琴聽他所言，頗有怪異，好像多此一舉，不由得脫口而出。畢竟她一介侍女怎麽會去左右主子的決定呢？就算是陸潛要把這世上無數的美貌女子娶回家，她也只會拍手點頭，表示祝賀！

“你這人......”陸潛覺得她這般不痛不癢的模樣著實氣人，但又覺得她說得沒錯。一時反駁不出半句話來，心裏就像是擱了塊兒石頭堵得慌，無從發洩。

但陸潛又不想動手洩憤，只能擡手，用兩根手指頭重重地在她的腦門上戳了一下，以示懲罰。

師如琴見他突然擡手，朝她伸了過來，她心臟一滯，還以為陸潛一時氣不過要殺她了，嚇得立即閉眼，心中忐忑。結果等來的卻是額頭重重的一記指力，讓她不由得仰了一下腦袋，歪了身子，退了半步。

陸潛的手指指骨纖長，指尖透白，美若玉竹，煞是好看。但力道極大，戳得她腦門一疼，額頭立即留下了兩點紅印。師如琴立即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擡頭看了陸潛一眼。

陸潛仿佛是解氣了，見她痛得皺眉頭，反而嘴角蕩開一抹淺笑，方才的煩躁與怒氣仿佛被一股涼風洗去，消失得徹徹底底，留下的只有的一股滿足和舒心。

師如琴似乎是看呆了一般，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懸崖勒馬的心，仿佛又竄上了九天，然後又跌入了深淵，起伏不定，六神無主。

她發現陸潛這人不能輕易笑，他只要一笑，她就像是吃了一罐醇香甘甜的蜜糖，又或者是沾上了一滴醉人魂魄的酒，每一種都沁在她的心海，回味無窮，難以忘卻。

不，也許，這不是糖，也不是酒，而是世間最毒的毒藥，無色無味，讓人不知不覺就中了招。

“傻楞著作甚，加緊練功！”陸潛的聲音將師如琴的神魂拉了回來，師如琴見陸潛將一顆石子遞到她的手心。耳邊又傳來他嚴厲卻又關切地聲音。“這回，心平氣和的再來一次。”

師如琴捏著那顆石子兒，視線再次晃過陸潛的臉，他依然站在她身邊，頗有耐心地觀望著她，午後的日光映在草葉與水面上，瑩光斑斕、粼粼爍爍，散在他的身側，更添了些暖意與溫情。

這一瞬間，師如琴突然想快些強大起來，強到可以獨當一面，強到有一天可以理所當然的站到他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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