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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在王爺面前沒坐穩板凳。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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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她說:“我得往姑蘇去一趟,王爺交代下的差事沒辦好。這些日子就不能過來了,你莫惦記我。”

蘇一笑笑,不駁他面子,說:“你倒是辦得盡心,咱們渭州這麽些人,湊不出一個戲班子麽?說書唱小唱的,也不是沒有好的。怎麽非要往姑蘇去,那麽遠的路程,這一來一回,少說也得兩個月的功夫。”

小白自有他的道理,他是瞧不得樣貌有瑕疵的人,非得挑出一班滿意的才好。這一班子可是要長長久久放在王府上唱戲的,怎麽能馬虎?他倒不是怕王爺瞧得不稱心,而是他自個兒也要閑來無事聽聽不是?瞧著那面相差的,能舒心麽?是以這事兒需得十二分盡心。便是那些器具,也都得找了好的來。

蘇一把他往門外送,嘴上說:“你怕是聽不到幾場,大體過得去就成,王爺沒你這麽挑。只要聲口好,唱的入戲,不就成了。你非要樣貌瞧著是一等一的,再是會唱戲的,那自然不好找。照你這個法子,到了姑蘇也一定能找到稱心的。”

小白不是很明白,回頭看她,“怎麽就聽不到幾場?我也日日在府上,難道還不許咱們湊著聽戲了?”

蘇一想想,王爺說要請旨調他回去,畢竟沒真敞開了說。再者,為著不在他面前提起那“百寶箱”的全名來,蘇一也還是當他做個普通的侍衛,只當不知道他與王爺還近著幾層關系。小白這會兒問起來,她自然敷衍,說:“你們是侍衛,還有主子府上聽戲的道理?值房裏賭錢王爺沒叉你們出去打板子,已是仁慈。”

小白笑笑,“你不懂,我大是能在府上聽戲的。”

“那便隨你高興吧。”蘇一順她的話,這戲班子成的早晚與她有什麽相幹?然再想想,好像與她也有相幹。這戲班子成了,王爺就得叫她到府上陪他吃茶看戲去。王爺這麽些日子沒去憩閑苑,整個兒悶在家裏,怕是都要悶壞了。這也都怨她,沒事兒與旁人說什麽王爺常去憩閑苑的話。

這會兒怎麽辦呢?要不就歇了鋪子回家時候走王府過一遭,與他說一會兒話,只當給他解悶吧。也不知算不算自己多慮,人家王爺還能沒的玩麽?

這麽想下來,沒個主意。她送了小白上馬,自回來鋪子裏等著歇鋪。眼下已是三月份,正是“萬家楊柳青煙裏”的時節,到處都暖洋洋的氣象。那個冒出來的師兄走了,小白也走了,瞧著是不會有再來打擾她的生活了。說起來,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

她坐在桌邊掐銀絲兒,一刻沒歇鋪子便在心裏想一刻要不要往王府上去。如果去的話,又要帶些什麽東西。到了府上見了王爺,又要說些什麽。這不年不節的,到人府上給人送東西請安,會不會叫人當做是別有用心?如此許許,想得甚多。

陶小祝又跑出去給周家挑擔子,陶師傅在鋪子裏生一陣悶氣,也就不管了。之前還罵罵,這會兒罵也懶得罵了。周家那兩兄妹在哄人這本事上,都有兩把刷子,蘇一是瞧不明白的。男是陶小祝,女是沈曼柔,到底怎麽就叫那倆兄妹哄住了?

而有些人便不能擱心上想,這年冬地想一回,就叫想上門來了。也正是晚間歇鋪子的時候,蘇一打算好了要往王府上去。結果剛出鋪子,就瞧見那沈家三小姐到了近前。她盈盈與蘇一施了一禮,真個是叫人受不起,嘴上說:“不知蘇姑娘有沒有空,能說會話麽?”

蘇一頓著身子,不知道她找自己要說什麽。難道也是上門來求情的,這麽些日子過去了,她與她又是不想熟的,想來也不能夠。那是什麽呢?蘇一也沒甚想知道的心思,直怕再惹一身臊,忙說:“我這會兒要回家了,等再有空的罷。”

沈曼柔卻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仍是說:“咱們正好順路,便一道兒回去,邊走邊說,姑娘看成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 王爺倒地不起中……開始懷疑自我中……

為毛自己要讓小白去做那差事……

我石青師兄還會回來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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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們啦!!!

☆、駕臨

她這個樣子, 一臉不打算放過她表情,不成也得成了。因決定了要去王府的事,只能暫且往後擱。每回她想往王府上去的時候, 總有人來打岔兒,也是沒法兒,命裏無緣。

蘇一兩步下了階磯, 和沈曼柔離開鋪子,沿著石板路往鐮刀灣回。她沒和大戶人家小姐相處過, 也不知這沈曼柔具體是什麽性情。之於周家之前作的妖, 她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也不是十分清楚。因心裏多是防備, 等著她亮出此番來找自己的目的。

沈曼柔卻是不甚著急的模樣,端著臂膀走在她身邊,氣質上總要勝她許多的。這麽著一直走出南大街, 兩人間的氣氛便詭異得幹巴起來。蘇一也不去打破,想著不定人家見慣了這種, 並不覺得有什麽,因只任著氣氛發酵。她又想, 這姑娘若是端架子想叫她先開口的, 那是沒門兒。

沈曼柔步子邁得平穩,裙面上的水滴青玉禁步響聲清脆。她又與蘇一並肩走了七八步,才轉過頭去瞧她,說:“這麽冒昧地到鋪子上找姑娘,姑娘不見外罷。”

“是唐突些。”蘇一也是不慌不忙, 接她的話出聲。再往下便沒話了,並不想牽出話引子來讓她多說什麽。瞧這副端莊有禮不卑不亢的樣子,找人說事合該放謙卑些。她自個兒不開口,還指望別人幫她開口?

沈曼柔卻也是沒有和蘇一這樣的人相處過,這些日子又一貫聽人說她是兇悍不好惹的,與一般女孩兒不一樣。躊躇了好幾日才下定決心來找她,在鋪子外也是候了不少時候。見著她要走了,才上去攔下她的路。找她自然是有話要說,可要說的有點多,樁樁件件,不知怎麽開口,也不知與這姑娘說得說不得。若平白討了臊,豈不難看,是以猶豫得久了些。

這番開了口,心裏便松快了許多。想著事情不好和盤都說的,因挑個閑話般的一句,與她說:“安良和安心跟姑娘在一院裏住了十來年,時常受姑娘欺負麽?”

蘇一沒想到她問出這無關緊要的話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橫豎這會子是沒什麽相關了,都是往前的事。可她這麽問了,總要給個反應。蘇一便不禁冷笑了一下,道:“我也不是見天兒要找人欺負欺負,沒那癖好。我怎麽不欺負別個,偏欺負他們?誰又是閑的,沒事給他們找不痛快?”

瞧著蘇一這脾氣,確實不大是好相與的。沈曼柔想著自己這還是問錯了話,面上笑笑,神色仍是柔緩,又說:“我也沒有怨怪姑娘的意思,姑娘不必動怒。”

“我也沒動怒。”蘇一簡單回她一句,倒叫她尷尬起來。原來她就在心裏猝著蘇一,兩句話與蘇一說下來,更是有些慌手腳了。如果她還是沈家三小姐,自然不會,對蘇一也不定能多瞧一眼。可這會兒她是沒毛的鳳凰,雞都不如,能在誰面前拿架子?

她臉上紅了紅,到底也沒有打了退堂鼓,仍厚著臉皮說:“那姑娘能不能給我說些你們以前的事情?”

蘇一狐疑地瞧她一眼,不知道她為什麽都問這些個沒用的。敲不定主意,她也便不好多說。只挑了些無傷大雅的事來敷衍她,一方面是顧著她作為周安良媳婦兒的面子,一方面也略略表達些自己對他們的不喜和厭惡。口中的說詞也都是挑揀過的,不那麽刺耳。卻也不知她能不能聽懂她話裏的意思,若是聽不懂,那也沒辦法。她也不是事兒媽,不願多管閑事,更是不願惹那不該惹的臊。

今兒瞧著這沈曼柔是不那麽叫人討厭的,許是她故意壓著性子的緣故,蘇一瞧得出來。但心裏不大排斥,便絮絮叨叨與她說了不少,零零總總的都是閑話,沒有什麽利害。這麽一直說著過了白橋,那沈曼柔就停下了步子,與她辭過,說:“難為姑娘跟我說了這麽多,咱們這裏就不同路了。得了空,我請你去吃茶。”

蘇一還有些懵,真個沒瞧明白這沈家三小姐此番的用意。原還等著她扯完這些閑篇兒與她說個正經的,結果這會兒就要回去了。正經的事沒有,難不成去鋪子上堵了她,就為了扯扯閑篇兒?她也不管了,還能問她不成?

自然,蘇一也不受她這邀,直接回了她,“吃茶就不必了,你路上小心著。”說罷邁開步子走了。沈曼柔只身立在橋頭,直看著蘇一的身影隱沒在煙柳中,才自顧轉身也回家去。

到了家中,周家那三個正在竈房裏。她婆婆周大娘在竈上做飯,周安良和周安心圍著她說些閑話。閑話都是不大入耳的,能說出旁人什麽好來?她並不進竈房,自顧往東廂自己的房裏去。正堂這會兒是周大娘住著,並沒有她的份。

到了屋裏往床上歪了半截身子,實在是打不起精神。目光落在門上珠簾間,恍恍惚惚的。瞧得累了,但收回來,無意地往別處看看,便瞧見鏡臺上的妝奩又開了口,銅扣散著。

她起了身過去,掀開蓋子並拉開手掌大的兩個屜子,裏頭的首飾已然不多。伸了手去撥拉兩下,便看出又少了對水滴青玉耳墜子。能來她房裏拿東西的沒有旁人,從來都是她那小姑周安心。起先過來借些首飾戴戴,借了就不還了。後來她不在的時候便自己進來挑揀些拿了去,問也不問。胭脂水粉口脂膏子,都叫她拿過。

這些東西,擱原來她都不會當回事兒,拿也就拿了,她多得是。可自從她拿了自己嫁妝為周家平了債,又置下這宅子,身上已然不剩什麽錢。首飾也就妝奩裏剩下的一些,平日裏戴戴的。因著沒錢,那兩個家丁叫她辭了,貼身服侍的兩個丫鬟放回了沈府。這會兒光淋淋她一個,在周家孤立無援。

是以,她也氣惱周安心總拿她首飾脂粉這事兒,與周安良抱怨過,得的話卻是:“你這些東西可多,給她幾個用用有什麽?安心打小沒用過這些,自然新鮮,你便大度些。況且你又不是就一兩個,分些給她怎麽了?做嫂子的,理應遷就小姑些。”

她再是要分辯的,周安良又拿《女戒》裏的話來壓她。說她也是大戶人家裏讀了書的,這些個如何不知。敬順丈夫、曲從姑舅、和順叔妹是理應的,怎麽還有計較?況他家還沒讓她伺候公婆,怎麽不知好歹?這會兒不過是小姑拿了點她的東西,就這般容不下麽?

心寒一次兩次,能寒三次麽?她沈曼柔是知書達理,可也是嬌慣大的,哪裏受過這些委屈氣。可這會兒又能怎麽辦呢,丈夫不幫著自己,婆婆小姑更是不與她親厚。她也明白,不過是看她沒了娘家倚仗,欺負她罷了。這不過才將將成婚一月餘,就已經這樣了,往後不知怎麽樣呢。

每每再想起婚前周安良那般溫柔體貼,事事遂她心意,把她哄到了天上,就覺得臉蛋火辣辣的疼。她娘與她說的許多話,她樂意聽不樂意聽的,這會兒都應驗了。她能回娘家訴委屈麽?也不能了。

便忍著吧。她把妝奩蓋上,屜子推進去,勾上銅扣,往床上歪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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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一離開沈曼柔後就把她的事撂下了,並不往心上擱,到家自是做飯燒水不在話下。這些細小瑣事,都是每日間該做的。七七八八地瞎忙活,直忙到眼皮子打架便吹了燈躺下睡覺。躺在床上也不是一時就能入眠的,她便想著,今兒叫沈曼柔耽擱了,沒能往王府上去,明兒歇了鋪子再去吧。

說起來也有些日子沒見王爺了,也不知眼下他如何了。依著私心,她想日日都能見著王爺才好呢。這可又不大現實了,遂也不往這牛角尖兒裏鉆。

埋頭入了眠,夜間迷蒙中聽到屋外滾過幾聲春雷。再睡著時,便做了個夢。王爺與她在白水河畔散步,他素青的袖擺被風鼓著,一直打在胳膊上。那袖子的力道可大,忽把她掀河裏去了。她“哇啦”一聲尖叫,又要王爺拉住了手腕子,直接從河邊上拽了回來。身子在他手勁下打個旋,落他懷裏去了。她胸口“噗通噗通”地跳,想著往下又是什麽呢,便見著王爺往她湊近了臉。距離從一尺縮至一寸,心肝幾乎跳到爆炸,眼見著就要親上了……

“啪!”

蘇一騰地從床上翻坐起來,捂住臉。楞了半晌才瞧見站在他床前的蘇太公,一臉氣哼哼的模樣。她把手放下來,一陣心虛,喑著嗓子問:“爺爺,你打我做什麽?”

“不打你不醒,整鐮刀灣都聽到了!”蘇太公瞪大了眼睛,聲音卻壓得低,“你瞧瞧你睡覺時都叫的什麽?叫王爺!哪個王爺,你倒是跟我說說清楚!我瞧你是越發魔怔了,還有什麽你不敢想的?甭說王爺,只看看沈家的三小姐,他周家受得起麽!”

蘇一漲紅了臉,默默拉起被子把臉埋進去,嘴裏嘟噥,“爺爺,您想哪去了,我可從沒肖想過人家王爺。我不過是做了個夢,叫風打水裏去了,那時邊上正站著王爺,才叫他呢。”

“甭管你為的什麽叫他。”蘇太公仍是氣鼓鼓的模樣兒,“早前惹的一身傷,你又忘了不是?你這叫什麽,好了傷疤忘了疼!”

“哎喲……”蘇一伸出手壓下身前的被子,“爺爺您別說了,該怎麽我心裏有譜兒,斷不會做那腦子抽筋兒的事。你可把心擱肚子裏放穩了,別弄得自己不暢快。您這麽一大早上的跟我嚷嚷,我這一日的心情都好不起來,還幹活不幹?我不幹活,誰養活您?”

蘇太公瞧她有些生煩,自己再說也是招沒趣兒。瞧她那語氣說辭,應也是沒有攀高枝兒的心思的,遂也把氣摁下了。轉了身要走,忽又轉回來,“你知道就好,爺爺是怕你犯糊塗。咱們招惹不起那些人,你一定要記住了。甭說王爺他瞧不上咱們這樣人家的,便是真瞧得上你,能是真心待你?他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再退一步說,他就是真心的,可大慶殿裏坐著的那位能是死的?咱們是什麽身份,你的名字能入皇家玉牒?”

蘇一吐了口氣,使勁點頭,“這些我都知道。”

“你知道就好。”蘇太公不再車軲轆話來回說,轉身打了門上花簾兒出屋去了。

蘇一拉著被角兒仰趟下去,長長吐了口氣。她也沒想對人王爺生心思,可那心思是她自個兒能控制的麽?她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可難道低微的人連喜歡一個人的權利也沒有麽?她不說出來便是了,擱肚子裏自己知道,得了空能見他幾眼,說說話,也就足夠了。

只是剛才的夢,可惜了……

蘇一拍拍自己的臉,把夢裏的場景甩出腦子去。聽得外頭公雞打鳴,便穿上衣裙起床。手上一面束好腰帶,一面穿上鞋子,到外頭井邊打水去。夜裏下了雨,地面有些濕。井邊生了青苔,走不穩會滑步子。她小心翼翼打了半桶水上來,自個兒洗漱了,餘下拎到正堂裏給蘇太公,招呼一聲兒便往鋪子上去了。

這兩日鋪子裏冷清,一日裏湊不上兩個上門的客人。她坐在桌邊打首飾,心裏暗忖著怕是憩閑苑也折了不少客人。王爺突而門也不出了,叫那些個想瞧熱鬧的,沒處奔去。一些日子下來,也就不惦記這一樁了,人也就少了。

下晌日頭偏了西,打下一截陰影在門前。蘇一幹活幹得累了,從小桌邊起來,倒了些清水往鋪子前去,給籠子裏的綠桂皮餵水。瞧著鳥兒啄了幾口,又伸手指進去逗了一陣。那鳥兒婉轉地叫,在籠子裏幾處蹦跳,甚是活潑可愛。最好是悠閑的時候,閑閑躺在小榻上聽它“唱歌”,最是有趣兒。

蘇一正歡喜地逗著鳥,忽聽得陶師傅在他身後長長吆喝了一聲兒,罷了便是語氣殷勤,說:“王爺來啦,快裏邊兒請。您能駕臨小店,是小店的榮幸啊!”

蘇一手指夾在籠縫間,頭也不回。想著他師父叫生意冷清得魔怔了,居然自己迎起王爺來了。王爺在府上好好的,來這裏做什麽?因笑著說:“師父你哄誰呢?這裏又沒有旁人,還能招來客人不是?別叫王爺知道了,錘……”

轉過身沒將話說完,就與王爺撞了個對臉。蘇一嚇得噤聲,連連往後退了兩步,腦袋撞在鳥籠上。這怎麽呢,總是背後嚼人舌根子叫人撞個正著。這會兒又不能再傻楞了,忙上去給人王爺請安,又笑著問人家,“王爺您怎麽來了?”

許硯擡了腳進鋪子,“聽說這幾日你這鋪子裏生意不大好。”

蘇一眨巴眨巴眼——嗯,他就是什麽都知道!

再往鋪子裏瞧,陶師傅已經拿了幹凈的巾櫛子,把交椅擦了個鋥亮,迎了他過去坐下,又規規矩矩給他請安。鋪子裏除了茶水,沒什麽其他好招待的。這會兒他又上道了些,從後頭拿出套雨過天青色茶盞來擺下,給王爺倒茶。

蘇一這會兒才跨了門檻進去,也立在邊上伺候,不過是給陶師傅打打下手。而陶小祝這會兒出去了,也是正好的。不若他瞧見陶師傅和蘇一這個樣子,非得掛臉子不可。雖不會當著王爺的面兒,到底事後也會擺上一陣子。

陶師傅自然不問王爺為什麽來他這鋪子,人能來就是給的面子,還有問這問那的?他便什麽事沒有在這坐半天,自己也就伺候上半天罷了,那也是好的。等明兒人聽說王爺又上他這鋪子來了,自都要再來看看。因此伺候得也是百樣兒揪細,生怕惹王爺不高興。

卻是鋪子裏正伺候著,外頭不一會兒就聚了些人。瞧著都是來鋪子上看首飾的,伸頭往裏瞧瞧,又縮回去。實則大夥兒心裏清楚,人都是來瞧王爺的。不過是要矜著姿態,不能叫人說嘴。又因知道裏頭坐著的是王爺,到底都不敢唐突跨門檻子,便都在門外站著。

蘇一看著人越聚越多,怕擾了王爺的清凈,便問他,“要不我將她們支開去?”

王爺這會兒卻無所謂叫人瞧不瞧的,一派從容坦然模樣。他從交椅上起來,往蘇一的小桌邊兒坐,嘴上說:“你們是開鋪子做生意的,豈有攆走客人的道理。人都到門上了,自然要請進來。”

蘇一猶豫,陶師傅也猶豫。要是旁人也就罷了,可這會兒他在這裏,人又明顯都是奔他來的,真好請進來麽?他們不吱聲兒,倒是外頭的人按捺不住了,擡腳一溜進了鋪子,自找地方站著。又佯作看首飾討論首飾的,卻是總在不經意轉臉間瞧王爺。

蘇一站在交椅邊發傻,還是陶師傅先一步去到王爺那邊兒,蝦腰在旁聽說話,等著伺候。王爺卻並不要他伺候,擡頭對他說:“你去招呼客人吧,不必在我這裏浪費時間。”說罷又叫“一一”,惹得人都朝站在交椅邊的蘇一瞧。也不知她究竟與王爺什麽關系,聽這叫法是十分親近的。

蘇一身上不自在,王爺卻還是繼續說了下去,“你過來。”

陶師傅明白其中曲直,自往櫃臺後頭去,招呼那些上門的姑娘們,問:“都瞧瞧,要做點什麽不是?釵環耳珰、瓔珞宮絳、花鈿抹額華勝,但凡你們說得出的,咱們這都做。”

姑娘自然不能不定個一兩件東西,若是不定,不明擺著進來瞧人的麽?這會兒要顧著面子,下手便更為痛快些。與陶師傅商量花色種種,各人都要幾樣東西。

那邊兒蘇一已經碎著小步子去了王爺身邊,滿臉添笑。這又是為什麽呢,自然是王爺替他們又招攬了生意。生意越多,陶師傅對她就越好,教她手藝的時候就越盡心。這麽一段日子下來,她的手藝已能算得上熟練,再學不多久,也就能出師了。

她正暗喜,王爺又叫她坐下。這會兒總不能在那麽多人面前磨磨唧唧的,是以蘇一回了聲“謝王爺”,也就坐下了。她要伺候著王爺,自然找話與他說,便問他:“您怎麽得空過來?”

原是尋常問候語,要問的其實還是他為的什麽過來的。然王爺卻仍不依這路子,開口說:“本王沒空才是稀奇呢。”說罷了不等她擺出結舌的模樣,又問她:“這些日子怎麽沒去王府給我請安?滿打滿算,也有十多日了。”

蘇一有些楞神,沒想到他還算著日子。忙道:“原昨兒個要去的,結果因事耽擱了,沒去成。昨兒又想,那便今兒去吧,結果您就來了……可不是巧了麽……”每次她忍不住想往王府上去的時候,他就先來了。可是又不知道他到底來做什麽,因又問一句:“您是來找我的麽?”

問完這話忽覺千百道目光從她身上拉了過去,像淩遲一般。忽自個兒也覺得這話問得不好,怎麽她也不該這麽問王爺,忙又換了話問:“您是來鋪子上定首飾的麽?”

王爺笑笑,“我是來定首飾的,也是來找你的。”

蘇一有些楞,又叫那些不時掃過來的目光紮得神思不定,說話也是不及細細思過,接了話又問:“您找我做什麽呢?”

王爺輕聲,“你覺得呢?”

聽著他的話總多心出許多暧昧,蘇一覺得自己又問錯問題了,臉紅了大半。不好叫人瞧見了,便忙低頭把手蓋在臉上,擋住半邊兒。這會兒又覺得往下說什麽都不好,自往他面前湊湊,頷首小聲,帶著些央求,“要不咱們出去說罷?”

作者有話要說: 嗯,改文名了,假裝自己很文藝,哈哈

☆、衷腸

“好。”

王爺也小聲, 弄得兩人間像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他起身出鋪子,蘇一也便起身跟在他身後,把頭埋得低低的。饒是如此, 也擋不住別人眼裏瞧出些什麽來。兩人出了鋪子剛一陣兒,便有姑娘問陶師傅,“她和王爺到底什麽關系?你知道麽?”

陶師傅一邊記首飾一邊收銀子, “你們不是瞧出來了麽?”

那姑娘嘴角往下拉了拉,“她有什麽好的……”

陶師傅擡頭瞧她, “王爺人就好這口, 還真不是好不好的事兒。”

他也心生好奇呢, 蘇一與尋常姑娘比起來, 除了樣貌出眾些,確實沒什麽旁的可稱道。便說與他學的這一門手藝,擱女孩兒家身上也是不加分的。往常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 繡樓裏做些荷包香包的,那才叫真姑娘呢。況她還是脾性暴躁的, 年至十八了也沒相上個人家。可人王爺偏就瞧上了,你說奇也不奇?

他又為什麽篤定人王爺就是瞧上了蘇一呢?這也是明擺著的事兒, 蘇一自個兒不敢往上想, 只當摸不透王爺的心思,可他是瞧得真真兒的。人家那等子身份,何故沒事兒要親自往他的小鋪子上來?今兒還說白了的,說是給他們攬生意來了。他與陶家可沒交情,全都是為著蘇一來的。才剛那打情罵俏的模樣兒, 可一點也不避諱叫旁人瞧見了。

姑娘們又三三兩兩聚在一處嘀咕一陣,陶師傅便不管了。只要有錢賺,旁的顧他什麽。因著她徒弟蘇一攀上了王府這高枝兒,連帶他鋪子也得利。這叫什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耐著性兒把這些姑娘招呼到出鋪子,卻有一個姑娘留了下來,與他說:“陶老板,我能在鋪子裏待會兒麽?”

陶師傅瞧她兩眼,錦衫緞裙,金簪玉鐺,不像是無家可歸的人,卻不知她等在鋪子裏為的什麽。才剛她也沒定首飾,是以態度上便不那麽殷切。他往自己的桌子邊去,閑閑道:“姑娘隨意坐吧,我就不騰出手來繼續招待您了。”

“誒。”這姑娘應了聲兒,自去交椅上坐下。因算不得上門客,便把手掖在大腿上只顧坐著,並不斟了茶吃。她坐著也是沒趣兒,便不時瞧兩眼陶師傅打首飾,又瞧他手邊兒擱著各樣式的工具。她平常不大出來,以前即便出來也是往憩閑苑那等子地方去。最近才慢慢了解這市井深處的生活,喧鬧蕪雜,卻好像也不壞。

陶師傅不知她是誰,也沒那心思問,自顧打自己的首飾罷了。正敲了一陣,聽門上有聲兒,轉頭去瞧,是他兒子陶小祝回來了。回來了也只是隨意一聲“我回來了”,並不如以前那般親切。他便應也不應,就與陶小祝來個冷臉對冷臉。他是去給周家挑豆腐的,難不成他還給他斟茶再問一聲“累不累”?不過心裏暗“呸”一聲,也不知呸誰的,面上不作聲兒罷了。

陶小祝也是無所謂,自往交椅邊去。挑了豆腐回來,自然要吃茶解渴。交椅上坐著的人他也瞧見了,不過沒心思多瞧。正吃了兩杯茶,忽想起什麽,便把目光直接放到了那姑娘身上。細細看了兩眼,這會兒便想起來了,這是沈家的三小姐。

他慢慢放下手裏的茶杯,忽說了句:“喲,什麽風把您吹咱們這來了,三姑娘。哦,也不是了,您這會子是周家大奶奶。”

陶師傅聽他這陰陽怪氣的說話,也便擡起頭過來瞧。三姑娘又是周家大奶奶的,在腦子裏回量一陣,自然就對上了沈家三小姐的號。他是沒見過的,不知這位是誰。這會兒聽陶小祝說出來,自己也滿肚子問號,怎麽她來他家鋪子上幹坐著做什麽?

沈曼柔聽了那“三小姐”和“周家大奶奶”都不是十分受用,臉蛋紅了紅,說:“您認識我?”

“不認識。”陶小祝自去櫃子裏拿首飾,到桌邊坐下,“就是早前在蘇家門前瞧熱鬧,見過您一回。那事兒鬧得大,這會兒認識您的人也該不少。大娘和安心日日間賣豆腐養活你們,辛苦不說,也掙不出多少錢來。您倒是還有閑錢,來鋪子上定首飾。有這個錢也該省著,給大娘買米買菜才是。日日在家白吃,還要穿金戴銀,也就您了。要說你們這些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嬌貴呢,一輩子不知柴米油鹽貴。”

沈曼柔叫他說得臉白一陣紅一陣,到底是在人家鋪子上,不好分辯什麽。她小聲兒,“我來鋪子上不是定首飾的,是找蘇姑娘的。”

陶小祝聽到她說是來找蘇一的,更是不大歡喜,仍是刻薄嘴,說:“真個是攀上高枝兒變鳳凰了,你們這樣的才配得起在一處玩呢。像咱們,給你們提鞋都不配。”

“你就不配!”沈曼柔還沒出聲兒,倒是陶師傅撂下銅錘子叱陶小祝,略回頭瞧他說:“我怎麽養出你這麽個東西,越發嘴碎起來,跟那周家姑娘學的?陰陽怪氣什麽聲口?你要是不能說話,就甭出聲。怎麽,人家沈三姑娘也惹到你了?”

“她這會兒算哪門子的姑娘。”陶小祝冷笑一聲兒,平常沒少在周安心那處聽她的閑話。周安心能說她什麽好?不過也就是好吃懶做,富貴小姐做派那些話,可見陶小祝對她是沒有好印象的。他駁完陶師傅這話也就不說了,沒得再吵起來。

陶師傅也懶得理會他,轉了頭去跟沈曼柔說:“你且坐著吧,一一待會就回來了。”

“嗯。”沈曼柔應了聲,到底沒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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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蘇一跟王爺出了鋪子,一路往南離了南大街。她一直埋著腦袋,好一陣子才將臉上的紅熱散盡了。因著老說錯話,這會兒便不先提了話來說。王爺領著她走,便先與她隨意扯起些閑話來,又問她些以前的事。

蘇一不知道他怎麽老對自己這些事感興趣,但問了便只好回他。小時候說過的那些便不說了,索著記憶裏聽起來還有些意思的說與他聽。說罷了,便聽他說:“你們這樣的才有趣,不像我們宮裏長大的,打記事起就沒多少趣事兒。四歲開蒙,每日學的都是四書五經古詩駢文,得閑的時候不多。”

蘇一笑笑,“您說我們好,我們卻都覺得您那樣兒的才不枉活這一輩子,什麽都見識了。不像咱們,吃不飽穿不暖也是有的。這種苦處,像您這樣兒的人不能理解。之於旁的,想也不敢多想。”

王爺步子放得慢,“表面瞧著光鮮罷了。我母妃原也不過是個普通宮女,一朝得幸生了我。從小我便常聽人說我母妃如何上不得臺面,受盡嘲諷。那時我不過六歲,她就遭人所害去了。後來我被安排進紫宸殿,叫那時的淑妃娘娘為母妃。淑妃娘娘也有自己的兒子,便是現今龍椅上坐著的那位。對我能如何用心?養著罷了。”

蘇一不知道他怎麽突然跟自己說這些個,聽罷心頭覺得有點悶,也不知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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