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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Chapter75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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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七日, 天氣有些陰郁,下著小雨, 淅淅瀝瀝的。

婚禮定在赫爾曼大酒店。

林莞一大早就到了酒店的休息室, 有專人來化妝做造型,陳安安也在旁邊,已經換好了伴娘的粉色小禮裙。

其實林莞的朋友真不算多,大學同班的請了幾個,高中也來了幾個,都是年齡相仿的女孩子,熱熱鬧鬧地坐在一起, 說說笑笑。

陳安安化好了妝, 躊躇半天,還是湊到林莞耳邊, 說:“程肖今天好像來了。”

“啊?我沒給他發請柬吧……”

林莞楞住, 程肖確實是個不錯的朋友,但礙於上次的事情, 她並沒有邀請。

“他聽說你跟那個前男友結婚, 不太相信, 非要來看看。”

“他怎麽進來的?”

“不是可以帶男伴嗎。”陳安安說到這兒,見林莞瞪著自己,迅速擺擺手,朝遠處揚了揚下巴:“那誰帶的,他們好像還是高中同學。”

“好吧。”

林莞也不能說什麽,對著化妝鏡照了照, 她總感覺心裏有些毛毛的,倒不是因為程肖,而是……

她昨天半夜醒來,竟發現顧鈞不在床上。

他站在連著臥室的小陽臺上,低著頭抽煙。

月光淡淡,林莞只能看見他的背影,和他指間煙頭的微亮火星。

不知為何,她覺得顧鈞好像很痛苦、很難受。

那種感覺讓她心都揪了起來,甚至有一種沖動,想跑過去跟他說“如果那麽為難,就不要結了”。

但最後她什麽也沒說,他們結婚證領了,請柬都發了,朋友都知道了,她真的不能取消。

而且,林莞盼了這麽多天,也是真真切切地想嫁給他啊。

她再睡不著,更不敢發出半點聲音,特別害怕。

一直到後半夜,顧鈞才躺回床上,一句話都沒說,只抱著她睡。

林莞知道這大概就是“婚前焦慮癥”,但總歸還是不安。

……

“莞莞!”陳安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咋啦?”

陳安安見林莞眼睛裏帶了絲憂愁,悄聲問:“你……是真心想嫁給他的吧。”

林莞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因為愛情?”陳安安不太懂,之前她明明都分得幹脆了。

“因為愛情。”林莞被她這麽一問,心裏反而更加確定,笑著說:“要不我給你唱一段?”

陳安安這才放心,“那就好!”

隨之時間漸漸過去,林莞愈發緊張,一遍遍從鏡中打量自己的妝容、頭型。

她不斷地深呼吸,放松心情。

一定要做最美的新娘。

……

赫爾曼大酒店,頂樓。

這裏的宴會廳是少見的圓形禮廳,有一小面弧形墻改成了落地玻璃,可俯瞰青城的海景。

此刻,它更是被裝飾得奢華精致,頂上掛有金色水晶吊燈,兩側鋪有繁覆紋路的地毯,圓桌上擺著小蠟燭和新鮮玫瑰,中間還有白色雛菊纏繞的精巧拱門。

音樂聲從黑白琴鍵中流水兒似的淌出,交織著大提琴的深沈樂聲,悠揚動人。

一直到中午,婚禮馬上就要開始。

顧鈞走到化妝間門口時,林莞已在等候了。

他望著她,心裏忽而一動,只覺得小姑娘確實是最美的新娘。

林莞穿了身無袖式婚紗,胸部豐滿,面料緊緊包裹著腰臀,勾勒出迷人曲線,裙身下擺綻開,如人魚一般,高貴而柔美。

她看著顧鈞,心裏甜絲絲的,不自禁嘴角上揚。

陳安安站她旁邊,捧著粉色的繡球花,也看呆了,忍不住喃喃道:“原來你前男友長這麽帥啊!”

顧鈞聽到“前男友”,眉心顰起。

陳安安卻完全沒被嚇到,只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餵,以後對我們莞莞好一點啊,我警告你!”

林莞也笑了,“鈞叔叔,聽到沒有啊!”

顧鈞沈默幾秒,朝林莞伸出手,“來。”

林莞看向陳安安。

她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陳安安說完,就看著自家閨蜜挽過男人手臂,往宴會廳走去。

林莞因為沒有父親,也剩了那些繁覆儀式,直接是新人入場。

“伴娘小姐?”身旁一道聲線響起。

陳安安一楞,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任務。

她楞楞地看著面前的男人——伴郎服扣子沒系好,脖頸處露出青色紋身,身材強壯,胳膊都快頂上她大腿粗細了。

“你不會是伴郎吧?”她張大嘴巴。

“說些屁話。”

……怎麽像個打手。

陳安安不禁暗想。

整個儀式,林莞心裏都樂開了花。

這一定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一天,嫁給了她最愛最愛的男人。

“請新郎新娘交換對戒——”

林莞深呼吸,腦海中回憶自己惡補的結婚攻略。臉上微笑要優雅,左手要慢慢伸出,最好手背稍微側一點,這樣錄像錄得會比較唯美浪漫。

就在顧鈞拿過銀色戒指,往她無名指上戴的那一瞬,林莞突然聽見“砰——”的一聲。

聲音巨大無比,簡直震撼。

因為有上次的經歷,她很快意識到這是槍聲。

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麽,臉色頓時煞白。

顧鈞神色微變,迅速扯過林莞,把她拉到自己身後,往人群中看去。

他緊皺著眉,神情異常嚴峻。

可奇怪的是,並沒有任何人傷亡。

只有一桌學生受到了驚嚇,表情十分恐慌。

剩下的人警惕地看向周圍,似乎在分辨到底是誰開得槍。

顧鈞敏銳地聽到了上保險的聲音,自他身後傳來。

他的目光和丁蕊的撞上,眼神中都透著幾分驚詫。

丁蕊微微搖了搖頭。

顧鈞順著槍聲的方向望去,那裏已沒有人,應該是趁亂逃走了。

他剛剛在交換對戒,也沒註意到是誰。

“鈞叔叔……”林莞渾身顫抖,躲在他身後,特別小聲地問:“發生什麽了?”

她語音剛落,整個宴會廳的燈忽而就滅了。

緊接著又是一陣驚叫聲。

幸好廳內有一處落地玻璃,外面是陰雨天,光透了進來,有點昏沈暗淡。

不過倒能看得清楚。

林莞低下頭,手上還戴著他為自己套上的戒指。

見顧鈞沈著臉不答話,她張了張嘴,剛要再開口,宴會廳大門突然被撞開了。

一批黑衣特警沖了進來,腰間配槍,應該都是真槍實彈,氣勢驚人。

林莞頓時被嚇了一跳,環視了一圈周圍賓客——近乎都是盛磊的人。

那一瞬,她似乎隱隱明白了,驚疑地看著面前的男人,“……鈞叔叔?”

她的聲音顫抖無比,還帶了些不敢置信。

顧鈞沒看她一眼,嘴唇抿緊,目光一一掃向那群人,逐個打量。

他們穿著作戰服,戴著頭盔,神情十分嚴肅。

顧鈞雙手暗暗握成了拳,咬緊牙齒。

很快,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麽,迅速道:“不要開……”

還沒等他說完,身後的人就突然開了槍。

林莞一驚,回頭看去,竟是那個有紋身的伴郎。

那顆子彈朝盛磊附近的某個人飛去。

但那人顯然是訓練有素,往旁邊一閃,子彈擊碎了桌上的一個玻璃瓶。

玻璃瓶瞬間裂成了碎片,瓶中的玫瑰掉在地上,還帶著露水的花瓣散成了一片片。

這像是一個開始,槍聲頓時四起。

因為當中有普通學生,怕傷及無辜,特警隊員們都非常非常小心。

而另一邊,盛磊身邊的人將他圍了起來,手中除了五四式,還有兩把九二式。

丁蕊也在其中,緊挨著盛磊,臉色極其難看,指甲近乎嵌進手心的皮肉裏。

顧鈞緊皺著眉,再來不及多想,將林莞的頭按了下去,“你蹲好了。”

林莞心裏特別難受,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

混亂中,丁蕊見顧鈞往他們這邊跑來。

幾把五四式也迅速對準了他,只是沒按下扳機,有幾分猶豫。

顧鈞躲開遠處的流彈,只對盛磊周圍的人說了句“自己人”。

見那幾人沒讓開的意思,他胳膊肘幹脆一撞,當中一人手上的玩意重重砸向自己額頭,差點走火。

顧鈞朝丁蕊瞥了一眼,目光帶有深意。

“盛叔。”他的聲音冷靜沈穩,抓住盛磊的肩膀,道:“您得趕緊跟我走。”

“再這樣鬧下去,您會有危險的。”

盛磊一頓,擡眸望他,眼中帶有深深懷疑,一時不能確信。

見他猶豫,顧鈞也來不及再多說,只將盛磊護在自己身後,迅速撤離。

他身手甚好,屢次子彈都從盛磊身旁擦肩而過,不過幾分鐘,就拐到宴會廳的側門。

一路雖驚險,倒也安然無事。

……

而另外一邊,林莞緊捂著耳朵,一直躲在後面瑟瑟發抖。

她腦海中一片混亂,只覺得完全不敢相信。

顧鈞是在利用她嗎……

林莞抿緊嘴唇,陡然想起那個吳隊——因為是顧鈞的婚禮,盛磊的人基本都會來,所以他們才故意這樣安排的嗎……

想趁此機會將盛磊他們一網打盡?

林莞心裏一陣酸澀,她根本不知道……顧鈞到底是什麽意思。

可就算如此,她還是下意識擔心著他,微微擡起頭,在混亂人群中找尋他的人影。

終於,她看見了他。

林莞瞳孔陡然放大,心裏震驚萬分,也再不顧及會有多危險,直接站了起來。

顧鈞竟在掩護著盛磊撤離現場。

光線不足,她使勁揉了揉眼睛,疑心自己是否看錯了。

然而卻並沒出錯,他真的是在做這件事,竭盡全力地保護著那個一身正裝的老人,躲開各種子彈,沖出人群。

林莞捂住了嘴巴,渾身僵硬,緊緊盯著他高大的背影。

他們從側門撤了出去,她早上來時隱約記得,再一拐彎就是緊急出口。

顧鈞甚至都沒往這邊看一眼。

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怎麽會這樣……”

林莞徹底呆住了,冷意漸漸遍布全身,完全反應不過來。

那一瞬,她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先入為主了,因為有吳隊的緣故,她一直以為顧鈞可能是……

可是,萬一他真的不是呢。

林莞忽而伸出左手,細細凝視無名指上的結婚戒指。

她的眼睛是不會欺騙自己的,顧鈞的的確確是在幫助盛磊逃跑啊。

她想到剛剛的那一幕,又擡頭看了看那些特警隊員。

……

林莞感到頭痛,只覺得大腦裏全是一團毛線,亂七八糟的,分不清什麽真假了。

她咬緊嘴唇,低頭望了眼冰冷的戒指,莫名有種想把它扔掉的沖動。

“哎,莞莞!”

她忽然聽到陳安安的聲音,心裏特別愧疚。

陳安安正蹲在原地,一臉擔憂地望著她。

“我們趕緊跑啊!”

林莞這才反應過來,努力讓自己不再亂想,重新蹲了下來,“怎麽跑啊?”

陳安安弓起身子,場面確實挺混亂,也不敢往前走。

“林莞!陳安安!”

兩人聽到這喊聲,都往那邊看去。

程肖蹲在最近的一桌子旁邊,朝她們招了下手,“到這邊來,我們順著桌子走!”

她們對視一眼,也不知道那些人要火拼到哪一年,貓著腰,小心翼翼地往那邊移動。

作者有話要說: (⊙o⊙)

捂臉遁地走……

(修改了一下,不好意思!)

Chapter 76

林莞心情混亂,還沒走過去,就差點被掉下的餐具砸到。

程肖下意識扶住她的手,迅速把她拉到自己身邊。

他盯了她幾秒,放開手,卻什麽都沒說。

三人拿桌椅做掩護,膽戰心驚地走到緊急通道。

“她們呢!”林莞急急地問。

程肖說:“放心吧,都沒什麽事。”

林莞這才松了一大口氣。

陳安安嘆口氣,喃喃道:“哎,這到底情況啊?”

她一說完,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有些擔心地望著林莞。

林莞後背倚靠著冰冷的墻,白色的頭紗亂了,魚尾裙擺上還沾滿了灰塵,顯得特別狼狽。

她的眼神有些暗淡,低著頭,像個精美卻毫無生氣的洋娃娃。

“我也不知道……”林莞慢慢把頭紗扯了下來,死死地盯著它,“不知道怎麽就有這種事情……對不起你們……”

“沒什麽的,大家都沒有任何事。”程肖急忙道。

林莞眼眶紅紅的,又慢慢地說了一遍,“真的對不起……”

“沒關系的。”陳安安趕緊道。

說完,她幫林莞拍了拍裙底的灰塵,“先別說這些了,我們還是先走吧。”

林莞點了點頭,跟著他們往下走。

她想了一會兒,也冷靜許多,無論當中是否有什麽內情,顧鈞到底是好是壞……其實這些都不算最關鍵。

最關鍵是這種情況下,她的丈夫壓根就不在意她。

他除了那句“你蹲這兒”以外,沒再看她一眼,走得幹脆利落。

她成了一個被拋棄的新娘。而且,是在這種十分危險的情況下。

林莞捂著嘴唇,眼淚再忍不住,一滴滴落了下來。

她的視線變得模糊,看不清下面的臺階。

陳安安安撫般拍拍她的後背,小聲說:“沒事的,你還有我呢……”

“安安,我、我……好像真的……真的是錯了……”她抽抽噎噎道:“我以為他至少有一點點……”

林莞越說越絕望,眼淚跟關不掉的水閥一樣。

他們速度很慢,走了半天,也不過只下了一層樓。

因為沒有燈,啥都看不清楚。

“啊!”陳安安突然驚叫一聲。

林莞壓根沒看路,頭部撞上了程肖的後背,心裏一驚。

“警察叔叔?”陳安安看了半天,神情頓時放松了許多。

“你們是參加婚禮的客人?”

“對啊。”

“請趕緊撤離這裏。”

三個人點了點頭,剛準備往下走,為首的那個男人突然看到了站在後面的林莞。

他的目光在她的婚紗上停了幾秒,問:“你是新娘?”

林莞臉色一變,只能說了句:“是。”

“麻煩您跟我們回局裏一趟。”

見她不動,他語氣放緩了些,道:“請您配合我們的調查。”

程肖一聽,忙拉住她的胳膊,“警察叔叔,我們什麽都不知情。”

林莞沈默幾秒,沖陳安安他們道:“你們先回家吧,不用擔心我了。”

兩人還想說什麽,林莞卻搖了搖頭,“沒關系的。”

林莞一直在派出所呆到了半夜。

她根本什麽都不知情,自然也什麽都說不出來。

只是想多了解下整件事情。

最後林莞出來時,整套婚紗皺巴巴的,臉色慘白,整個人既絕望又混亂。

她像一個沒有線牽住的木偶,差點跌坐在地。

就在剛才,她從警局那裏得知了一個消息,或者說,明天清晨——報紙上將會大肆報道的一條新聞——

青城特警支隊二大隊副隊長吳曉青,掩護嫌疑人盛磊逃跑。

而且在該過程中,吳曉青差點撞毀了一輛緊追不舍的警車。

林莞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坐在馬路牙子上,等待天空一點點亮起來,準備去買一份晨報。

她剛剛只是聽到了吳曉青的名字,心裏還有一絲希望,萬一他不是自己想的那個“吳隊”呢。

林莞心裏又怨又恨,也根本沒有顧及路人投來的驚異目光。

為什麽顧鈞就不能跟她說清楚,或者……哪怕給她一個眼神都好。

而不是那麽冷漠殘忍的離開。

她拿到青城晨報,手指一點點攥緊,恨不得將整個版面撕碎。

報紙上吳隊的照片、大段的文字敘述,看起來都不像是在欺騙她。

他們真的是罪犯。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絕望地說不出話來。

她把銀色戒指摘下,放在手心,細細打量,對著清晨的金色陽光,她看見戒指內側還有一行小字,“gjlw”。

林莞的心顫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結婚對戒購買時基本都會刻字,這壓根代表不了什麽。

“林莞——”

一道男聲忽而自她身後響起。

林莞嚇了一跳。

程肖拎了杯熱氣騰騰的豆漿,朝她遞過去,溫和道:“終於找到你了。”

“先吃點東西吧。”

**

淩晨時分。

顧鈞一行人在青城饒了一圈,卻沒有離開市裏,反而重回了新悅城夜總會。

這裏始終沒有重新營業,門上還貼著叉型的封條,外面扯有警戒黃線,貝殼狀的大門臟兮兮的,上方插入的黑白琴鍵也覆了層灰塵,看上去有些可笑。

他們現在位於負一層,這原本是一些隱秘的包廂——猩紅色的大沙發,從天花板到墻壁都是幾何形的碎鏡,裝修的光怪陸離。

鏡後有一小空間,以前擺有各種道具、針管冰壺等等。現在全都空了。

盛磊年紀大了,半日的逃亡早已搞得他疲憊不堪,躺在包廂內的沙發上休息。

顧鈞和吳曉青守在走廊外面,闔眼小憩。

良久,顧鈞看了一眼腕間的表,說:“我去外頭看下情況。”

“我去吧。”

顧鈞瞥了他一眼,道:“您歇著吧。”

吳曉青聽出他話中的譏諷,臉色有點難看,低聲道:“回頭我跟你老婆親自解釋。”

顧鈞聽他提及林莞,腳步微一頓,冷嗤了一聲。

他也不知道小姑娘會怎麽樣,當時形勢緊急,完全不在他們的預料之內,那種情況下也只能這麽選擇。

他嘆了口氣,但願她能理解。

吳曉青沒等一會兒,顧鈞就回來了。

顧鈞手上拿了幾張報紙,卷作一團,遞給他,“自己看。”

吳曉青看了半天,自己的證件照被放的很大,還有各種的字跡,“公然涉黑護黑”、“徇私枉法”、“警界敗類”。

他“嘩嘩——”翻著報紙,將幾份報紙都大略掃了一遍,臉上慢慢浮現出一個說不出的笑。

他神情間透了幾分蒼涼和無奈,深嘆口氣。

顧鈞點了支煙,抽了兩口,吐出一個白色煙圈,冷聲道:“吳曉青。”

吳曉青將報紙合上,擡了擡眼皮。

顧鈞盯他幾秒,目光陰翳,強忍住要往他臉上砸一拳的沖動。

他將煙從嘴上拿下,夾在指間,最後只道:“你得給我個解釋。”

“為什麽昨天來的不是你的人。”

吳曉青往回走了幾步,打開包廂門,朝裏瞥了一眼,盛磊還在熟睡。

他動了下喉嚨,低聲道:“我們換個地方說吧。”

兩人走到了二樓。

如今警方基本都追到了城市邊緣,或者臨近的小城市,這裏反而最為安全。

“唉,還是被那邊搶先了一步。”

吳曉青說到這裏,神色間也十分無奈:“他們得了消息,我們隊被臨時調開,壓根沒有別的法子。”

顧鈞沈默幾秒,想到昨日婚禮上的那一幕。

——那一聲詭異而突兀的槍聲。

不知道是誰的人。

顧鈞指間一頓,忽而道:“他們要直接擊斃盛磊?”

“按條例是可以這樣的,你明白的。”

吳曉青表情凝重,慢慢地說:“我也是沒轍了——盛磊要是死了,我們不白忙活了這麽一場。”

顧鈞沈吟片刻,點了點頭。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他問。

“直接帶盛磊去省公.安廳。”

吳曉青看到顧鈞臉上露出諷刺的笑,皺著眉道:“上次怡天事件已引起上頭的重視,這也是那邊想擊斃盛磊的原因。”

“他們害怕了。”

“而我們現在手上有不少證據,盛磊本人更是最好的人證——只要他能活著到齊城,一切都沒問題。”

“你不用跟我說這個。”顧鈞勾了下唇,嘲弄道:“去齊城沒有問題,你現在就去買三張火車票,記得拿好你的身份證。”

吳曉青:“……”

頓了頓,吳曉青才說:“不是我們三個人走,是你和盛磊走,我在齊城再跟你們回合。”

顧鈞一楞,“你開什麽玩笑。”

“沒開玩笑。”吳曉青細看他幾秒,最後慢慢地說:“這難道不是你強項麽。”

Chapter 77

“這不是你的強項麽。”

顧鈞揚了下眉, 眸色微沈。

吳曉青神色嚴肅,道:“我們三人一起目標太大, 極容易被發現。”

“分成兩路的話, 相對而言能分散一定註意力,都好脫身。”

顧鈞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再多說,沈默幾秒,蹲了下來。

原本華麗的地磚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他將煙摁滅,用手指蹭著灰, 在上面大致勾勒出H省的輪廓。

緊接著, 他把剛剛的煙頭擺在上面,當作是青城, 認真思索——

青城位於東部偏南一點, 緊靠著海洋,而齊城位於H省西部, 是內陸城市。

就算走直線, 基本上也要穿過四、五個城市, 距離實在不近。更別說現在青城早被層層封鎖,到處都布滿關卡了。

吳曉青低頭看了半天,神色也非常凝重。

氣氛一時有些冷。

顧鈞認真思索,道:“你在這兒先休息一天,明天淩晨左右出發,你從信山那邊走, 想辦法繞開各防線。”

“信山?”

“對,那裏觀光公路開發了不少,但以前的一些小路還在,現在是夏天,樹木特別茂盛,你小心點兒,一個人應該不成問題。”

想了想,他又點了下南部的幾個城市,從南至西北劃了道遠的弧線。

“這些地方你比我熟,你應該心裏有數。”

吳曉青點了下頭,“是沒問題。”

“關鍵是你們兩個,盛磊那身體估計繞不了山路吧。”吳曉青緊皺著眉,說:“但你們走直線的話,是不是太冒險了。”

顧鈞淡聲道:“我們坐輪渡。”

吳曉青一楞,用手指點了下灰,一字一頓道:“齊城是內陸城市,坐個屁輪渡,你準備自己鑿出個海來?”

頓了頓,他盯了地上的輪廓半天,才道:“你想沿著海邊先往北走,等到了濱市,再去齊城?”

他手指指了下齊城附近的臨海城市。

“對。”

“這更冒險。”

“不會,公路上只會比海面上要難走,搜尋力度更大,輪渡這種也用不著什麽證件,人又多又雜的,唯一缺點就是慢了些。”

吳曉青沈默了一下,思索是否可行。

“我們可以打個時間差,我明早就走,你後天淩晨再走。”顧鈞低頭想了想,接著道:“你一走,或多或少都會有些蹤跡——沒挖苦你的意思。反正搜尋重點肯定會在你身上,而那時你應該還在青城邊緣。”

“如果我們運氣好的話,估摸著已經到了濱市,從路上走也就沒多少公裏了,到齊城咱們再匯合。”

“你覺得真能行?”

“那要不你去買火車票?”

吳曉青:“……”

“行吧,反正也沒別的法子。”吳曉青最後道,“只能這樣。”

兩人差不多談完,重新回到負一層,一人尋了一大沙發,補覺。

一覺醒來已臨近傍晚,顧鈞出去搞來點幹糧,三人匆匆分了。

休息了一白天,他們臉色都好了一點。

盛磊雖然疲憊,一言不發,神色倒很平靜,偶爾望向顧鈞時,目光會凝滯幾秒。

晚上七點左右,顧鈞想到了什麽,忽而起身。

“你去哪。”盛磊慢慢開口,聲音平穩。

“我去弄幾套衣服。”

吳曉青很快道:“我跟你一起。”

顧鈞見他跟上來,問了聲兒:“不怕人跑了?”

“跑什麽,出去就是送死。”

見顧鈞往樓上的試衣間走,吳曉青跟了上去。

這裏違禁物品都被搜走了,但當時的服裝都留了下來;基本上是一些誇張的女裝,顧鈞挑來挑去,才翻到幾件男的穿的。

他厭惡地皺了下眉,抖了抖灰塵,遞給吳曉青一身,“趕緊換上。”

見他沒接,顧鈞勾了下唇,“難道你要扮個女的?”

吳曉青接過,一件大花格子襯衫,感覺有點發黴了,還飄著一股難聞的脂粉香。

吳曉青將沾有汗漬的T恤脫下,換好後,看了眼顧鈞。

“你怎麽是個白的?”他問。

“要不換換?”顧鈞沈著臉,覺得貼著肌膚特別難受,道:“反正沒區別,都是牛郎穿的。”

兩人整理了下衣角,出了試衣間,又往化妝間走去。

化妝桌上擺著一沓化妝品,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過期了沒。

顧鈞隨手拿了一把,往旁邊掃了眼——遺憾只有些女性的假發,而且太過於誇張,用不了。

兩人收拾好後,順著樓梯往下走。

“你以前是陸戰隊的吧?”吳曉青“咳”了一聲,隨口找了個話題:“水性好,身手也不錯。”

“不是。”

吳曉青笑了笑,拽了下胸口處的襯衫,覺得瘙癢。

走了幾步,他眼神中透了絲深意,忽而問:“那哪個部隊的?”

見顧鈞沒再答話,他道:“不能說,特種部隊?”

“……”

“哪個軍區的?”

顧鈞仍沒回答,神情平靜,步伐沈穩。

樓梯間黑而沈,沒有一絲光,兩個人都看不清對方的臉。

除了腳步聲以外,什麽都沒有。

空氣中卻莫名帶了幾分肅殺之意。

快到負一層時,吳曉青冷不丁地說了句,“法外的啊。”

顧鈞腳步稍一頓,但很快恢覆正常。

黑暗中,他微微抿緊了嘴唇,左手暗握成拳。

吳曉青卻沒再說什麽,只拍了拍他的肩。

快到包廂門的時候,吳曉青忽而道:“沒想到這事鬧這麽大。”

“你路上得多註意,少露臉。”

顧鈞沈默幾秒,手掌緩緩松開,壓在自己心間的東西陡然散了些。

他不自禁舒了口氣,推開包廂的門,尊敬道:“盛叔,麻煩您換身衣服,我們該出發了。”

聽到“出發”兩個字,盛磊擡起頭,淡淡地望著他們二人。

顧鈞雙手遞給盛磊一件褂子式的衣服,料子較軟,明顯也要比他們兩個的幹凈一些。

盛磊慢慢接過,倒沒說什麽。

等天快亮的時候,兩人到了一樓衛生間,擦了下蒙著灰的鏡子,開始仔細化裝。

約莫十五分鐘左右,顧鈞慢慢變成了一中年男性,顴骨畫高,眼輪匝肌順著描有細紋,鼻唇溝是特意彎著化的,加上斷斷續續鼻根處的橫紋,顯得人淳厚而樸實。

配上他那件極其不合身的白衣服,像極了剛進城的寒酸大叔,又窮又土。

緊接著,他低下頭,開始幫助盛磊。

吳曉青是隔日走,現在還不需要化裝,只倚在墻邊,從鏡中細細打量顧鈞。

顧鈞的手法熟練而老道,臉上卻看不出任何表情。

吳曉青想到剛剛兩人的對話,心底嘆了口氣。

太可惜了。

臨離開前,盛磊去裏頭的隔間方便。

顧鈞從鏡中撞上吳曉青探究的目光。

他停了半秒,忽而走到吳曉青身邊,極小聲地說了句話。

吳曉青一頓,點了點頭。

五點十五分,寒酸大叔帶著他年邁蒼老的父親,出現在破舊的輪渡碼頭。

碼頭位於城市開發區的一角,兩旁都是各種廠房,灰撲撲的。

如今隨之時代的變遷,動車、高鐵的迅速發展,省內城市大多一小時就能到,快捷又方便。而相較而言,搭乘輪渡時間較長、極不舒適,晃來晃去的也總讓人頭暈。

唯一有優勢的就是票價極其便宜,很適合臨海城鎮來打工的人群。

他們迅速融了進去。

齊城是標準的內陸城市,壓根沒人想到他們會這樣走——從海上將H省邊緣先繞一大圈。

遠處有警察朝他們看過來,但兩人一臉窮酸相,年齡也不太符合,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一路倒也無事。

船艙極小,破破爛爛的,塑料椅有得缺了半塊,拐角處還有個小廁所,飄來一股尿腥味,汙垢橫流。

顧鈞將胳膊肘搭在前方的小桌上,想到吳隊剛問的那些,胸口有些發悶。

他緩了下心神,順著圓型的小窗往外看。

清晨的大海美麗而寧靜,金光落在海面上,遠處有白色海鷗飛過。他順著往回望去,岸上的建築漸漸模糊不清,邊緣消失在了晨霧當中。

那一瞬,顧鈞眼神中有幾分恍惚,腦海中驀然飄出一個身影。

她穿了一身魚尾式的婚紗,蹲在地上,緊緊抱著頭,渾身都在瑟瑟發抖。

他當時只看了一眼,心就像被揪住了。

小姑娘看上去那麽可憐、那麽無助、那麽絕望。

他甚至有了一種沖動。

但不過幾秒,那種沖動就被壓了下去。

顧鈞克制住自己,再不往那個方向看。

“我去買瓶水。”他忽而起身。

盛磊並沒喝。

時間很長,兩人久久沈默。

盛磊望向窗外,目光一凝,似乎突然看到了什麽,緩緩道:“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就是坐這種輪渡。”

“什麽?”顧鈞沒反應過來。

“當時人很多,非常擠。”

顧鈞點了點頭,配合地說:“以前好像是的。”

盛磊盯了海面許久,慢慢闔上了眼,忽而又睜開來,道: “記得來這兒的第一年,我就成了搶劫犯,被判了六年。”

頓了頓,他才問:“你猜我搶了多少?”

“一萬?”顧鈞隨口說了個數字。

盛磊笑容很淡,左手伸出一根手指,右手慢慢比了個“三”。

“十三萬?”

盛磊笑了,說:“一塊三毛錢。”

顧鈞徹底楞住。

“頂著牌子去游行,不讓請律師,一切都要從重從快。”

“……”

盛磊說到這裏,忽然止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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